作者:晓云
叫停马车的是葛九幽身边的周老,他告诉车夫说是落下两个姑娘,车夫将那两个姑娘扶进车厢,马车复又前行。
就在温宛松口气时,视线猛然落在其中一个姑娘脸上,眼底生怒。
那姑娘个头高,眼睛大,一副冷若冰霜模样与其脸上浓妆艳抹的胭脂色形成强烈反差。
马车里瞬间拥挤,原本五个姑娘坐这一辆马车刚刚好,突然挤进来两个地方就有些不够用,其中一个还人高马大的。
这会儿那个人高马大的姑娘挤挤蹭蹭坐到温宛身边,“姐姐好。”
“我不好!”温宛摆出一副厌恶嘴脸,狠狠拽过自己被那姑娘压住的衣角。
有眼尖又爱挑事的姑娘不轻不重说了一句,“到徐州要小半个月,本来还以为三辆马车里就咱们这辆少一个人,路上舒服些,没想到突然又给送过来两个,还有一个长的这么粗壮,路上可有的受了!”
那姑娘说话时眼睛朝这边瞥过来,狠狠瞪一眼。
另有姑娘劝她,“都是苦命人,大家忍忍,小半个月而已,而且现在马车里的环境比我住地方好多了。”
“那你之前都住什么地方?”
几个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温宛见人不注意,眼睛落向身边大个儿姑娘那张脸,鼓在胸口的火气全部转移到手上,她直接伸手,背地里朝那姑娘胳膊狠拧一下解气。
姑娘忍了忍,没吭声。
卯时从皇城出来的马车,近午时左右停在一片密林里做短暂休息。
三辆马车并排,里面的姑娘拿着干粮跟水嚢走出来,有需要的去解手,剩下的去溪边灌满水嚢再找处空地吃些干粮,舒展一下身子继续赶路。
这会儿温宛带着水嚢走在前面,大个姑娘紧走两步跟在她身后,二人行至溪边,温宛蹲下身,那姑娘也跟着蹲下来,左右无人,温宛眼睛再次瞪过去,“温君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明日开审,长姐这个时候离开皇城,是因为魏王殿下跟晏舞吗?”温君庭顶着那张大花脸,声音低沉,不苟言笑。
温宛握着水嚢的手微顿,“你听谁说的?”
“案子关乎祖父,关乎父亲,也关乎我自己,我除了每次听审自然也会想办法打听,我知道晏舞是谁,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鲁县绝对不是偶然,她是案子关键,可现在有太多杀手追杀他们,长姐在这个节骨眼出来一定是想到办法了,我想帮你。”温君庭花了他之前在無逸斋攒下的银子,包括温少行的那份,重金之下想打听到什么不是难事。
温宛踌躇,她想让温君庭回去,这一路太危险!
“长姐,父亲还在牢房里,祖父明天还不知道要面对秦熙什么样的铁证,我不想再坐在观审席位上,那样会显得我是个傻子,所有人都在努力,只有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温君庭握紧水嚢,“长姐,带我一起,可以吗?”
温宛沉默片刻,眸子瞥向温君庭手里水嚢,“把水装满。”
温君庭眼睛一亮,长姐这是同意了。
“少行知道你来?”
“我没告诉少行,他是御南侯府嫡长孙,出不得意外。”
“你也不行。”温宛抬头看向温君庭,“你也不许给我出半点意外,懂吗?”
温君庭莫名感动,重重点头。
溪水旁边,温宛告诉温君庭自己的计划。
首先他们要跟随马车行至徐州与冀州岔路,于阗外使的车队会从冀州方向过来,两条路的岔路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郡叫瑞安。
他们换装到瑞安与于阗外使汇合,接下来就是等待。
她坚信萧臣会带晏舞到瑞安……
一天的时间,短暂又漫长。
子时夜半,月上中天。
距离瑞安还有一日一夜路程的荒郊破庙里,萧臣席地坐在门口处。
他从衣袍上扯下一块布条,动作纯熟绑在自己还流血的左臂上,被各路杀手追杀的感觉惊险又刺激,就在刚刚,他们还被数十黑衣人围攻,要不是黄泉界的杀手赶到替他们拦下一劫,萧臣也没信心能全身而退。
对面,晏舞头发蓬乱,满身灰尘,手臂也有伤口但只是被划出一道小口,已经结疤,“魏王背后有伤,我可以帮你包扎。”
“无碍。”萧臣低声开口,面色平静道。
晏舞疲惫靠在供桌一角,“这不是去皇城的路,魏王想带我去哪儿?”
萧臣看过一眼,并没有回答。
晏舞笑了,“我与王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境遇都这样了王爷还怕我告密不成?”
“姑娘不怕死?”萧臣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
晏舞微微挑眉,“此话怎讲?”
“有数次,姑娘明明可以躲开刀剑,但你没有。”萧臣身上多处受伤,与晏舞以消极心态面对那些杀手有很大关系。
晏舞无言,轻轻舒了一口气,“该……怎么说呢?”
“只要魏王殿下能护我到皇城,我自然信守承诺,把在公堂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让天下人知道秦熙是怎么成为你大周朝的辅国大将军,还有梁帝,又是怎么坐上那个位子的,我都知道。”
萧臣看向晏舞,毫不掩饰问道,“姑娘对梁帝,有情?”
出奇的,晏舞没有反驳。
“什么是情?”她问萧臣,“为一个人赴汤蹈火,甘愿背叛祖宗,背叛良知,把心掏给那个人,算是有情吗?”
“晏舞不喜欢梁帝,据本王所知,小凉王与晏舞是两情相悦,长平一役之前,有人在鲁县见过晏舞出现。”萧臣淡漠开口,目光里已经不再是询问。
晏舞身体微僵,但也只是数息便又恢复冷傲跟不屑。
“你说的没错,晏舞喜欢的人的确不是周平渊……”
第七百一十五章 风吹的草籽
深寂夜空,草木葱茏。
破庙里,萧臣将晏舞拽到身后,单手执墨鲲暗中蓄力。
咻-
一道凄厉肃鸣骤然响起,光亮如闪电破空飞入破庙!
千钧一发,萧臣猛然举起墨鲲,强大剑气穿透屋顶,随瓦片坍塌,萧臣带着晏舞自屋顶纵身飞跃。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数十黑衣人围攻过来,萧臣携晏舞落地时墨鲲狂斩,与黑衣人斗在一处……
自百里放鉴定笔迹之后,案件变得扑朔迷离,虽说布兵图没有被改动过,可行兵图就太过玄乎,三十几年前原图遭人修改,复本也叫郑钧改的一塌糊涂。
许多人心里都对这个案子产生质疑,尤其战幕最后说的那番话,让他们恍然发现,秦熙大部分战功似乎真的与梁国相关。
皇宫,密室。
周帝今日给一经送的饭菜着实丰盛,有鱼有肉还有虾饺。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瓷盘,一经发出灵魂一问,“这是我的最后一顿吗?”
“朕见一经大师近日消瘦,难免心疼。”
周帝转身坐到对面木椅上,神色冷淡下来,“多么好的一个案子,只要老皇叔稍稍偏向秦熙,温御就能获罪,战幕因怒生恨必定会与秦熙斗个你死我活,届时老大与老四在力量上都能削弱,朕的儿便可坐收渔利,谁能想到,这个节骨眼儿秦熙身上出了问题,梁国,出了问题。”
一经极有自控力,他这些年身形一直保持在一个数字上绝对不是偶然,如今消瘦那不是腿箍上有万千银针杵在那呢。
见一经不开口,周帝好奇,“大师不妨以你的智慧分析一下,秦熙是否真与梁国勾结?”
“贫僧智慧不敌皇上万分之一,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
自从案子开审,周帝时不时下来与他聊进展,起初一经怀疑周帝是想用案子激他,套个话什么的,但随着次数越来越频繁,一经可以肯定,周帝寂寞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死,大师坐在这里并不妨碍大师是位智者,说说看。”周帝表现的十分执着。
“将军无百胜,秦熙必然是与梁帝勾结。”
“大师这是在帮温御开脱?”
一经抬头,看着眼前周帝投来的质疑目光,低头吃肉。
周帝恍然,“不好意思,大师继续说。”
“旁观者清,长平一役秦熙对的是小凉王,周言煊是什么角色,放在大周朝唯御南侯能与之匹敌,梁帝那时还是太子,行事须谨慎,他不敢把梁军作战计划全盘告诉秦熙,他怕周言煊会起疑心,他又不能叫秦熙一战即败,如果秦熙是无能之人又岂会次次大胜周言煊麾下副将,梁帝的计划如今看一目了然,他给秦熙行兵布兵图,让他赢前半场,又借丁展池之手诓骗秦熙输了后半场,如果不是这桩案子,谁能想到秦熙与梁帝之间居然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关系。”一经怅然道。
周帝沉默数息,“大师说周言煊与温御同,如今周言煊说反就反,也不知御南侯想反的时候会不会有所顾虑。”
一经就很无语,他怀疑周帝入了魔障。
“拭目以待罢!案子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凉王若真能反,朕欲与梁国新帝交好就只能委屈秦熙。”
周帝起身,走近一经时端走他身前瓷盘。
看着周帝一步一步登上台阶,一经发问,“皇上如此忌惮温御,为何不杀他?”
周帝突然停下脚步,背对一经,“朕要温御活着坐在这里,而且……朕很期待,温御跟战幕对阵,鹿死谁手。”
密室暗门闭阖,一经面色沉凝如水。
先帝为何没把密令给战幕,他冥思苦索,至今无果……
温侯案第四次开审,过来观审者与往日同,贤王府里里外外挤的水泄不通。
温弦每审必来,这会儿主审跟温御秦熙都已经站在公堂上,她身边的位置,却只有温少行一个。
“怎么?长姐跟二弟是觉着今日终审过于刺激,他们两个怕受不了刺激所以不来了?”
温少行跟温君庭和温宛不一样,他遇着烦人的苍蝇不善于躲开,他善于跟着苍蝇一起嗡嗡嗡,“谁是你长姐,谁是你二弟?麻烦这位姑娘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乱攀亲戚,嘴里一股臭味儿,你好不好别对着我说话,影响本少爷味觉!”温少行知温弦干的那些不是人的事儿,除了差点毁掉紫玉,还有很多。
彼时有阿姐跟君庭在,他不好展示自己过人的语言功底,现在算是彻底放飞。
“温少行!你敢跟本姑娘这样说话?”温弦瞪大眼睛,震惊不已,“御南侯府出来的孩子德行就是这般?”
“本少爷对人说人话,对狗也能叫唤两声,唯独对着你,我不喷点儿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温少行正骂尽兴,堂上传来声音。
公堂上,萧彦居主位看向秦熙,“秦老将军,笔迹鉴定已出结果,但若仅凭此就断定丁展池是叛徒尚有诸多疑点,咱们暂且先把地图的事搁一搁,待你证明温谨儒是丁展池遗孤之后,我们可以将两件事合在一起,再行判断,如何?”
众人视线落向秦熙,的确,笔迹鉴定之事拖延太久,再纠结这个问题钱有点儿白花。
秦熙拱手,转尔看向温御,“温侯,如若本将军能证明丁展池是叛徒,温谨儒乃他亲子,你可认罪?”
对面,温御坐在木椅上,微微抬起下颚,轻蔑又冷漠的眼神赏过去,一字未语。
宋相言把话接过来,唇角一扯,“温侯有没有罪自有吾等主审评断,秦老将军要觉得不需要我们,那我们也可以走。”
被宋相言这般揶揄,秦熙难得没有动怒,“诸位,本将军之所以认定丁展池是叛徒还有另一铁证据!”
堂上堂下皆无声。
“温谨儒的生母,也就是与丁展池珠胎暗结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梁国永安公主周桐!”
秦熙音落,众人皆惊。
堂下温少行反应神速,直接凑到温弦身边,“原来二叔是大梁皇亲国戚,地位超然,不像那风吹的草籽,吹到哪儿算哪儿,野种就是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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