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只可惜萱娘的父母不忍心自己孩子受苦,虽然韩继有功名在身,却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县案首,日后如何还未可知,他们怎么忍心让自己娇养的女儿嫁过去?
萱娘并不认同父母的观点,说服了韩继私奔,跟着他来到绍县,对外宣称是在女方家办了酒席。
婚后韩继舍不得让萱娘累着,包揽一切家务,同时还有用功读书,萱娘舍不得自家夫君,开始学着照顾他,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小姐变成家庭主妇,好在夫妻二人恩爱,韩继也努力,一直都有不错的成就。
直到他进京赶考前夕,祸事陡生!
原来县太爷的公子每次都被他压了一头,此次上京赶考并无太大把握,想到韩继成竹在胸,县太爷的公子心中恶意突然起,竟然□□,将韩继溺毙在溪水中!
这些年来县太爷的公子有意无意打压他,绍县的其他人看县令的脸色办事,对韩继夫妻俩也多有苛责,本想熬出头变好了,谁知韩继一夜之间身死,当时还带着孩子的萱娘犹如天崩地裂!
大家都知道是县太爷的公子动的手,可是又有谁敢冒着和县令作对的风险帮萱娘呢?
萱娘母女二人在绍县的日子越发难过,也就只有当寡妇的老妇人看不下去,偶尔偷偷塞给她们一些吃食。
老妇人无儿无女孑然一身,自然不怕县太爷。
萱娘可以忍受这种日子,可是她却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跟着受苦,于是有一天她终于准备回去投奔娘家。
可是县令又怎么会让她轻而易举离开?
路上早已埋伏好了杀手,只等他母女二人落单。
萱娘生来聪慧,知道自己一个弱女子带着女儿上路不安全,便跟着商队一起,直到到了那座山头,商队和她分道扬镳,杀手们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老妇人当然不知道这些细节,这些都是萱娘自己想起来的。
在老妇人的叙述当中,她直愣愣望着远处,遗失的部分记忆在她脑海当中浮现,叫她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剜我心头肉
离开老妇人家后萱娘呆呆跟着施慈,宛若行尸走肉,她心头像是空了巨大一块,呼啸而过的穿堂风刺得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她怎么会忘?她怎么敢忘!
萱娘这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叫来往的行人都不自觉看向她,而她却无所觉地撑着伞,游荡到十几年前的家中。
此处保存的还算完好,大抵是因为太过破败的原因,几年前那场匪患并没有殃及这里。
老妇人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撬开了她尘封的记忆,剧烈的情绪波动使她的灵魂也有了一瞬间的不稳。
好在施慈眼疾手快,萱娘才没有在人面前露出原形。
可是在见到这处布满灰尘的破旧宅院中那块倒在地上的牌匾之时,萱娘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不顾炎炎烈日,冲上去将牌匾抱在怀里。
那是韩继的灵位。
烈日灼烧在她身上,发出一片“滋滋”声,同时她身上也冒出白烟,脸上大片肌肤被烈日灼伤,再睁开眼时空洞的双眸盈满血泪。
“啊——!!!”
“夫君!我终于回来了!”
“萱娘这些日子过得好苦啊,还有我们的阿郁……那些该死的贼人,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然后将他们碎尸万段!”
她满脸悲戚,絮絮叨叨和韩继的灵位说着当年的遭遇,施慈也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座茅草屋中。
萱娘带着阿郁和行商的队伍分开之后,就要翻过那座山头去她娘家。
她爹娘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写信跟她说,倘若过不下去就回去找他们。
萱娘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有这一天,可是一切都毁在了县太爷一家手里。
尾随她们的杀手见她好不容易和人群分开,自然不会放过她,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了山。
若是在山下动手还怕引出许多事端,在深山老林当中就不一样了,想要毁尸灭迹也轻松得很。
萱娘虽然一个人带着女儿有些怕,可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一咬牙,强忍心中的恐惧,抱着阿郁走在山间小路上。
他们母女二人走了小半天才到山顶,这群杀手竟也十分有耐心,直到她们到了那座无人的茅草屋才下手。
为首的人一脸凶神恶煞,瞧着就像是亡命之徒,他手中一把大刀,带着五六个大汉,冲进茅草屋就把萱娘和阿郁拖了出来。
阿郁才三岁,只知道哭着喊“娘亲”,萱娘被扯着头发扔在地上,下一瞬大刀就插在了她耳侧。
“臭娘们儿,还挺谨慎,耽误了兄弟们这么多时间!这些日子看我们没有动手,是不是以为我们放弃了?”
“哼,蠢货!今日就是你和这个小杂种丧命之时!”
萱娘顾不得其他,从地上翻起来连忙就要伸手去拉阿郁:“不要!阿郁!把我女儿还给我!”
谁知那大汉一巴掌拍下来,又一脚把她踹到一边:“要怪就怪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下辈子长长记性,要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
大汉身边脸上有疤的男人悄悄凑到他耳边:“老大,我有一个好主意,让兄弟们看一出好戏……”
伴随着阿郁越发惨烈的哭喊,大汉笑容逐渐诡异。
他叫来两个手下把萱娘拎起来送到他面前:“既然这么在乎你的女儿,那就让我看看你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阿郁被他一把捞过来,纤细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紧紧箍住,不多时就泛起淤青。
“只要你自挖双眼,我就放过她,怎么样?”
阿郁年纪尚小,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这群坏人要伤害她娘亲。
她奋力挣扎着,可是她微弱的反抗在男人看来就像是手中一只随意能掐死的鸟雀在扑腾翅膀。
萱娘愣了一下,呆愣愣看了眼阿郁,她已经因为缺氧而脸色发紫,如果再耽误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只要我自挖双眼,你当真放过她?”
大汉点点头:“我说到做到。”
他说的认真,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萱娘,等待她的抉择。
萱娘颤抖着将双手伸出,盯着自己的指尖,一咬牙猛地将手指刺进眼眶——
“啊——!!!”
随着双目落地,她痛得在地上翻滚起来:“阿郁!我的女儿!快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眼眶传来的疼痛叫她几近失声,可是还没忘记自己忍受这惨烈疼痛的目的。
可是随之而来的只有亡命之徒们的哈哈大笑:“她还真挖了自己的眼睛!”
先前那个出主意的男人笑得最猖狂:“我们是一群杀手,杀手的话她竟也信!”
听到耳边的嘲笑声,萱娘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你们答应过我!你们说会放了她!”
带头的大汉嗤笑一声:“我答应会饶她一命,可没答应会将她还给你。”
萱娘还想说什么,只觉得头皮一痛,有人抓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而后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喉咙,喉间传来一阵刺痛,她顿时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她已经变成了厉鬼,被困在茅草屋周围不得脱身。
茅草屋中的草垛底下,多了两坛肉。
恨意和怨念不断腐蚀萱娘的理智,连带着她的尸体也被这种怨恨浸染。
直到施慈来到茅草屋中。
抱着韩继灵位的萱娘抑制不住地痛哭出声,烈日灼烧在身上的痛和心中的痛,不知哪个更痛些。
施慈远远站着,没有上去打扰她,只是挥袖赶来一朵云,为她挡住烈日的灼烧。
萱娘抱着灵异从白日直到夜深,天色快破晓之际她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将灵位上的灰尘拭去,将它放在怀中。
经过这一遭,她的灵魂变得几近透明,看得出来怕是已经元气大伤,可与此同时身上的煞气却在不断加重,慢慢侵蚀她的理智。
化为厉鬼之后想保持理智本就不易,加上被突然恢复的记忆一刺激,萱娘心中恶意更加汹涌,若是压制不住,便会沦为只知道杀人的恶鬼。
施慈施法帮她稳住心神,劝慰道:“你还没有找到你的女儿,若是失去理智,恐怕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此话对萱娘果然十分有效,她拭了拭眼角的血泪,沉默许久,再抬头时已然恢复了先前温婉的模样。
“叫先生看笑话了。”
施慈摇摇头,转移话题道:“不知你接下来有何安排?”
既然她已经恢复记忆,施慈自然要听听她的想法。
萱娘落寞地垂下眸子:“如今我连阿郁身在何处都不知,想要找人也无从下手。劳烦先生陪我走一趟,拜祭亡夫之后,我欲去寻一寻爹爹和娘亲。”
“萱娘不孝,近二十载音信全无,我并无兄弟姊妹,不知道爹娘如今过得怎么样……”
说着说着,她悲从中来。
本来忤逆父母嫁给韩继她就已经心生愧疚,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她爹娘能否受得住打击。
或许在她爹娘看来,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嫁人之后便再也没往娘家寄过书信,这才更叫人心寒。
只是无论如何,萱娘都想回去一趟,而后拜别施慈,寻找她女儿。
她本就是一只鬼,不用吃喝,也不会死去,有的是时间寻人。
施慈对她的计划并无异议,只是暗自加强了油纸伞上了法术,让它能长久的抵挡烈日。
萱娘的父母家距离绍县并不近,他们倒回去,再一次经过茅草屋,往更远的方向去了。
只是在此之前,萱娘又一次回了老妇人的家,以自己女儿的身份询问老妇人,从前的绍县县令的结局,才知道他早在匪患发生前就调任了。
县令公子没了韩继这个对手,也只拿了个不上不下的成绩,偏生他油嘴滑舌,天生就是一块儿混官场的料子,结识了贵人之后一路往上爬,很快一家子便离开了绍县。
老妇人猜想他的官职应该不低,只是如今到了什么程度,就未可知了。
萱娘自然不会放过自己的仇人,可是如今施慈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冒着被人讨厌的风险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出。
只等和施慈分道扬镳,她便会亲手刃敌!
十几年的恶鬼生涯已经磨平了萱娘心中大部分的善意,也让她从当初普普通通的妇人脱胎换骨,单从她能毫不犹豫杀死那几个人渣就能看出,她早已经不惧动手杀人。
施慈早就看出她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忧心会伤害到无辜之人才一直跟着她。
毕竟施慈答应了顾璋兄弟二人会将萱娘带回地府,若是到最后萱娘还是无法找到她的女儿,他自会出手算出阿郁的下落。
施慈知道贸然干涉一个人的因果会酿成大错,所以如非必要,他并不是很想出手。
若是因为他提前插手叫萱娘和她女儿错过,这才是弄巧成拙。
经过一个月的赶路,萱娘站在挂着“周府”门匾的大门前,踌躇再三,还是不敢靠近。
萱娘原名周闻萱,周家说不上多有地位,却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周家祖上也曾有人出仕,只是到了萱娘这一辈只剩她这么一个女娃。
周府门庭瞧着就颇为富贵,哪怕已经搬了新家,可是一草一木还是她熟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