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施慈朝他笑笑，将官牒放回袖子里，随即踏入城中黄沙漫漫的街头。
之前路过沙珈国，也曾见到过相似的情景，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同如今见到的相比。
大周的边关，百姓们身上都带着一股豪爽的气质。
虽然驻扎在长陵关的军队十分可靠，没有让敌国侵入县城，可是在这里的百姓们也曾经历过敌军兵临城下的时候。
只要有需要，他们随时能换上兵甲上阵杀敌，在怀沙县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是民，但也是兵。
怀沙县有许多重伤的士兵退下来，身体情况不允许他们上战场，他们便一直做着后勤工作，久而久之怀沙县的大部分人不是士兵就是士兵的亲眷。
施慈一路走过来，看见路边摆摊的有一身粗布短打的妇人，也有些胳膊断腿的男丁，他们生活在长陵关，没有对生活感到绝望，反而满是洒脱。
这是在别处看不到的。
施慈知晓生活在边关的许多人朝不保夕，大多十分麻木，但是看到怀沙县的情况，他便知道怀沙县的县令和镇守长陵关的将领绝不简单。
施慈准备在此地待几天，体验体验边塞生活，他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刚订好房间，就看到几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
这家客栈的掌柜的姓赵，瞧着是个和善的人，进来的这几个又是熟人，他便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施慈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正准备去二楼的房间，就听到其中一个人道：“城外那座灵蛇像裂了个大缝，大家都招呼人去看呢，我特意来通知你，赶紧跟我走吧！”
赵掌柜听到这话也是一惊：“好好的怎么会裂呢？”
传话的人也不清楚，只好含糊道：“听人说是咱们怀沙县天气太干燥了。”
赵掌柜一拍大腿：“那灵蛇像十几二十年了都没出过事，怎么偏生今日就出事了？不行，我得赶去看看，别是什么不祥之兆！”
传信的人点点头：“走走走，县令大人也去了，听听他怎么说。”
这个消息一出，客栈中的人顿时都坐不住了，似乎所谓的灵蛇像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
连带施慈上楼的店小二也有些心不在焉。
施慈有些好奇：“灵蛇像是什么？”
似乎是回答了许多次这种问题，店小二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近二十年前，犹嘉沂差点攻破长陵关，便是这灵蛇耗费千年修行挡住了敌军，才撑到援军到来。”
“修为耗尽的灵蛇坠落到怀沙县，化作巨大的雕像，便是灵蛇像了。”
他有些焦急的往门外看了一眼，客栈中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他索性将房门的钥匙往施慈怀中一塞：“客官，您的房间在上楼左手边第二间，不如您自个儿先去，我去看看灵蛇像。”
施慈没有介意他的态度，点点头：“多谢小二哥帮忙解惑，你先去忙吧。”
得了他的同意，店小二顿时将肩上的褡裢一甩，三两步出门跟上了离开那群人。
施慈捏着钥匙若有所思，并没有先去开房间门，反而脚步一转，朝人群涌动的地方去了。
按理说妖族修行不易，不会轻易介入国家之事，所谓的“灵蛇”竟然愿意耗费千年修行帮助大周，实在是令人不解。
他十分好奇这灵蛇像到底是什么东西，当真如店小二所说的那般吗？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又见许问舟
施慈御风而行，速度十分快，几乎一眨眼便到了城外。
灵蛇像的位置也很好找，人最多的地方便是。
施慈站在人群中，眼前巨大的石头塑像，的确是一条蛇的模样，它的头和部分身体暴露在人们眼前，剩余的部分全都被土掩埋。
狭长的小山上长满了灌木，人类站在蛇头面前仅仅只有它一片鳞片大小。
这座灵蛇像十分逼真，连身上的纹路都像是精雕细琢。
若非施慈提前知道这是一座石头，恐怕也会将它当作匍匐在地陷入沉睡的巨蛇。
只是巨蛇的额头上裂开了很大一道口子，几乎能容得下几个人通过。
从上而下撕裂的口子一直到巨蛇脸颊旁才止住，看起来好像有人一斧头砍在巨蛇头上。
也难怪怀沙县的人心神不宁，这个场景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吉兆。
几乎大半的怀沙县百姓都到了此处，他们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脸上难得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县令大人来了！”
“快让开！让县令大人过去！”
不知谁喊了一声，热闹的人群顿时像摩西分海一般让出一条路，怀沙县的县令从人群中走过，来到灵蛇像面前。
“县令大人，您看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老者主动站出来道：“今日我路过此地便发现灵蛇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不好的预警吗？”
也无非他这么想，灵蛇相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特殊的象征，眼看大周和犹嘉沂交战在即，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很难不联想到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东西。
怀沙县的县令本名胡原广，在此地已经待了快二十年，十分不凑巧的是，他根本没有赶上灵蛇阻挡犹嘉沂军队的时候，自然也没有那么重的信仰。
他沉吟片刻，道：“这恐怕是敌军故意破坏了灵蛇像，好让咱们军心涣散，在几日后的交战中大败我军！”
这也是最好的解释方法。
人为破坏总好比“天罚”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容易让人接受。
若是将灵蛇像的毁坏算在天意上，少不得动摇军心。
胡原广这么一解释，顿时让原本忧心忡忡的百姓们义愤填膺起来。
“该死的外族人！竟然敢派人来破坏咱们的灵蛇像！我们跟他们拼了！”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就是！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我们这就上报将军，要给犹嘉沂一个教训！”
“不错！我弟要叫我家那参军的小子多砍几个犹嘉沂人的头！”
施慈瞧着这一幕，心中暗自赞叹，怀沙县的县令果然是聪慧之人，三言两语就将内部的不安转移到对外的愤恨上，既稳定住了民心，又激起了士气。
胡原广十分满意百姓们的反应，他伸出手做了个“安静”动作，道：“诸位，还请少安毋躁，虽然灵蛇像被毁，但守护家园的信念仍然在我们心中！”
“今日犹嘉沂为了乱我等军心竟然做出这种事，日后少不得还要妖言惑众，诸位一定要明辨是非，不要上了他们的当啊！”
他言辞恳切，一脸认真，百姓们也认真道：“胡大人放心！我等定不会叫贼子奸计得逞！”
如此一来，这场风波便平息下来。
随着胡原广的离去，周围的百姓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几个十分好奇的人，或是一些孩子们留在此处观察灵蛇像。
施慈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他隐身在人群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此时他也没有解除隐身状态，反而往前几步，伸手触摸这块瞧着有十分厚重历史的岩石。
岩石触手温凉，不像是石块，反而像是摸到了蛇的鳞片。
施慈有些好奇，正想再观察观察，忽然一道带着温润的男声在他脑海中响起：“吾友，是你回来了吗？”
这道声音已经十分虚弱，施慈抬头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符合特征的人，唯一奇特的便是手下这块灵蛇像。
他顿了顿，开口道：“我并非你的友人。”
于是那道男声叹息道：“吾又认错人了吗？”
声音渐渐缥缈起来，近乎消失：“也罢，吾的时间不多了……就这样吧……”
施慈斟酌着开口：“或许我能帮你找到你的友人？”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一股拉扯力。
对方似乎没有恶意，施慈也就没有反抗，任由他将自己拉入一个纯白的空间。
这个空间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施慈好奇的抬起头，浓雾中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身影，雾渐渐散去，他才发现那是一条巨大的黑蛇。
黑蛇一双金色的竖瞳耀耀生辉，身上没有半分妖邪的气息，反而一身清灵之气，一眼就知道他绝非什么邪恶的妖族。
施慈在这条巨蛇面前，竟然如同一只蝼蚁大小。
巨蛇微微低头，吐着信子：“你当真能帮吾找到他？”
施慈微微一笑：“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有人帮你找，总好过你在此地等待。”
他所言十分有道理，巨蛇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下来：“你想要什么？”
知道他是在说报答的事，施慈摆摆手：“我能听到你的声音便说明我们有缘，又何须再谈什么。”
巨蛇一愣：“……你倒是和其他修士不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他却想不起来。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他的记忆又出现了问题，实在没办法精准描述自己的感觉。
施慈只笑道：“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
这个问题叫巨蛇沉默了片刻，他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绕着施慈围了一圈：“吾不知。”
施慈无奈，又问：“那你可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巨大的蛇头晃了晃：“吾也不知。”
施慈一噎：“身上可有什么特征？”
巨蛇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实不相瞒，吾只知道吾在等一位友人，却不知等的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他这么一说施慈便明白了，不由有些头痛道：“你什么都记不清了，那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等到人？”
巨蛇眼神坚定：“吾自有辨别之法。”
施慈心中叹了口气，若是有辨别之法方法，方才就不会将自己错认为他的友人。
天底下那么大，要寻一个不知是生是死的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不过施慈既然答应帮忙，就没打算半途而废。
“无妨，我们慢慢找便是。”
巨蛇又绕着他围了两圈，语气有些低落：“这已经是吾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神识，不足半年便会消散。”
他当初帮助大周，受到反噬，能够保下几缕神识已经不易，在时间的长河中，其他神识已经被消磨殆尽，唯有这一缕，是最后剩下的。
见他执念如此之深，施慈不由好奇道：“你等他这么久，所为何事？”
巨蛇再次晃了晃脑袋，尾巴不安地拍打着地面：“吾不知。吾只知道，要等挚友归来。”
时间已经磨去了他太多记忆，能够保持清醒已经十分不易，哪里还记得住其他？
当真是一问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