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杜姝苑脸色一变,猛地凑近他,空空的眼眶就这么和陈老爷面对面:“陈伯伯,你不是没有银子吗?啊?哈哈哈哈!我的陈伯伯,你不是没有银子借我吗!”
陈老爷霎时跌坐在地,面如死灰:“我错了!阿苑!你听我说……我还给了你二十两银子!你还记得吗!”
想到这里他眼睛蓦地亮起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阿苑,我给过你银子!我给过!你不能杀我!”
杜姝苑笑得更大声了:“我的陈伯伯,你不说我都忘了,二十两银子啊,我爹借给你的银子何止二十两利息,他分文利息不收,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嗯?”
看着陈老爷放弃希望等死,她又恶劣地抛出诱饵:“好歹你同爹爹这么多年交情,可别说我不照顾你,你跑吧,给你一炷香时间,一炷香之后我没找到你,就饶你一命。”
陈老爷眼里猛地迸发出希望,连滚带爬远离她:“好!好!我这就躲起来!躲起来……躲起来……”
眼看着陈老爷跑远了,杜姝苑脸上表情一收,整个人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
放过?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放过!
一个都逃不掉!
施慈跟在陈老爷身边,看着他跑回空无一人的陈府,在书房里东躲西藏。
他满心都是躲起来,没有注意到偌大的陈府竟然一盏灯都没有。
平时本就宽敞的书房今天似乎格外大,陈老爷在书架之间弓着背东躲西藏,怕被发现,蹲在地上不敢起来。
门无风自动,一身红衣的杜姝苑脸上带着笑意出现在书房门口,状似无意转了一圈,面带疑惑:“哎呀,人躲到哪里去了呢?”
陈老爷愣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杜姝苑绕过书架,眼看就要往这边来,陈老爷连忙悄悄离开,绕到后一排书架躲起来。
他平时喜欢摆些书装风雅,如今层层叠叠的书挡住杜姝苑的视线,正好救了他一命。
隔着一排书架,他仿佛能听到杜姝苑幽幽的叹息,任何响动落在他耳边都想勾魂小鬼的低语。
一人一鬼就这么拉扯着,直到到达最后一排书架。
眼看杜姝苑就要越过书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猫叫,她猛地扭头蹿出去,下一秒门外传来凄厉的猫叫声。
陈老爷心头一紧,死死盯着门口,见她许久都没回来,终于脱力般往地上一坐,松了口气。
他暗中庆幸逃过一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十分疲惫。
他在地上坐了半天,等歇息够了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一扭头,杜姝苑青白的脑袋就贴在他面前,一人一鬼相隔不过一指的距离,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陈老爷倏地发出一声惨叫,随后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不出半点声音。
杜姝苑惋惜地叹了口气,幽幽道:“陈伯伯,找到你了,怎么办呢?”
“不如,我帮你躲起来吧,躲到一个大家都发现不了的地方——”
陈老爷瞪大眼睛,恐惧在这一刻到达极致,随后眼前一黑。
月落日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书房,婢女提着水桶开始一日的打扫。
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书房的门开着,但她还是敬职敬责从门口开始擦拭。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到了擦拭书架的时候,婢女疑惑地捡起地上掉落的书籍,将它放回书架,刚转身离开,就听到有水低落的声音。
她扭头,地面有一滴明显的血迹。
婢女心头一紧,小心翼翼抬头,房梁上血淋淋的尸体映入眼帘。
“啊!有鬼啊——!!!”
婢女惊恐地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什么?!哪里有鬼!”
打扫院子的家丁听到她的惊叫,丢掉扫帚连忙跑进来,顺着婢女的目光看去,就看到陈老爷被扒了一层皮挂在房梁上。
经过一夜,暴露在空气中的真皮层已经发黑,剥落的皮像是一根绑带把他绑在梁上,随着风灌进来还会摇晃。
家丁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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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抚镇最近颇有些不太平,好些人连续做了一个月噩梦,天天半夜惊醒,长时间下来整个人浑浑噩噩打不起精神。
他们都梦到梦里有个红衣女鬼朝他们笑。
一个人或许是巧合,但大家都做噩梦就有些诡异。
流言慢慢传开来,说是跳井的杜小姐来找他们报仇了,当初杜老爷对乡里乡亲都不错,但他们却在杜府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杜小姐心有不甘,化作厉鬼来索命了。
流言的佐证就是陈老爷的死和其他几位富商的疯病。
据说那日陈老爷被放下来的时候整个人血都放干了,况且那等凄惨的死状,除了鬼怪找不到别的解释。
也不是没人去拜城隍大人,但最多能安稳三天,之后无论如何都没用了。
镇上的人除了做噩梦倒也没什么,但其他人的惨状听着就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了。
渐渐地大家都不敢提起杜姝苑的名字,只敢以“杜家那位”来代替。
在众人都沉浸在恐惧中的时候,县令家的公子困在家里闭门不出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时间一眨眼过了一个月,宁抚镇与杜家有怨的人慢慢都搬离镇上,普通人也渐渐恢复正常,只有县令家的公子,在屋子里关了这么久还没消息,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被请来捉鬼的道士们刚踏进宁抚镇,就察觉到气氛凝重。
为首的道士须发皆白,看着有些道行,其余几个都是中年模样,站在年长道士身后称其为“师兄”。
县令派来接人的家丁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格格不入的道士们,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迎接:“诸位道长远道而来辛苦了,我家大人让我来接待诸位,请随我来。”
年长道士颔首,示意他带路。
街边摆摊的人看到这幕摇摇头,同旁边的小贩窃窃私语:“也不知道那姓赵的怎么得罪了杜家那位,眼看着放过了大家,偏偏不放过他!”
这人倒是对宁抚镇多了一位怨鬼接受良好。
旁边的人连忙示意他打住话头:“嘘!还提那位作甚!嫌自己没被吓够!”
摆摊的人露出鄙夷的眼神:“一看你们不是说过那位坏话就是得罪过她,我可不一样,当初杜老爷在大旱的时候散财买粮食救我等一命的恩情我可一直记在心里。那位深明大义,怎么会吓我这种记得恩情的人?”
他旁边那人听到这里,不禁露出悔意:“当初我也是听信流言,被猪油蒙了心,不然怎么会嫌弃杜……嫌弃那位晦气,做人果然不能忘恩负义。”
言谈间,竟然对杜姝苑没多少怨恨。
话头一转,他又道:“姓赵的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位的事吧?”
摆摊人想起杜姝苑跳井那天整个宁抚镇都羡慕的聘礼,皱起眉:“我就说姓赵的不是个好东西,赵县令多好一个人,怎么偏偏就生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天天招猫逗狗,现在惹到那位头上,啧啧,自作自受。”
这些话一字不漏落在年长道士耳中,他表情微变,在家丁的带领下踏入赵府。
第15章 第十五章杜姝苑完
“大人,道长们来了。”
家丁带着他们入府,敲响赵县令书房的门。
赵县令疲惫的声音响起:“快快请道长们进来!”
家丁闻言轻轻推开门,请道长们进去,又叫婢女奉茶。
仅仅一个月时间,他一头黑发已经全白,整个人老了不下十岁。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褚兄,你们可算来了!”赵县令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往日里太过纵容那个逆子,才会闯下弥天大祸!”
为首的道士,也就是赵县令口中的褚道长皱起眉:“赵兄,若不是你邀请,我是不愿意来的。你也知晓我向来信奉种因果循环,这种鬼怪报仇的事,只要做得不算过分,我都不愿管。”
赵县令哪里会不知道?只是无论如何,他只有赵祺这一个儿子,也只能厚着脸皮请人帮忙。
“是我对不起阿苑,当初要不是杜兄,我这县令恐怕早就当到头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我也不能看着我儿去死。”
他脸上是真切的悔意,但是为了儿子,不得不镇压杜姝苑。
褚道长叹息着摇头:“罢了,我就帮你这一次。”
要不是确定上面出了点事,他也不敢铤而走险。
褚道长是个十分正派的人,从来不会做干涉因果的事,从前有不少人因为扰乱因果被复仇的妖鬼身上的怨气缠住,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但是如今上面出了问题,哪怕怨气缠身他们也能将怨气凝聚送往盲山镇压而不遭受天谴,守不住原则的人越来越多。
不少大奸大恶之人请道士将受害人的魂魄打散,这些人没了后顾之忧,为了点点利益助纣为虐……褚道长自认不是这种人,但他毕竟只是个凡人,是凡人就会有私心。
一边是素不相识的怨鬼,一边是好友惟一的儿子,偏向谁不言而喻。
赵县令长舒出一口气,带他们前往赵祺的房间。
“有褚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请诸位随我来。”
赵县令带着众人来到赵祺房前,还未靠近褚道长就感受到了角落里密密麻麻的怨气。
黑中带红的怨气丝丝缕缕从门缝窗缝钻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褚道长眉头一皱,把要上前敲门的赵县令拦住。
“小心点,不对劲。”
赵县令一脸惊愕:“早上祺儿还同我说过话,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连忙高声喊道:“祺儿!你在里面吗!”
门内传来赵祺的声音:“爹,我不想出去,别叫我了。”
赵县令无奈,叹了口气:“每日都是这样,褚兄,我和夫人日日劝他出门,他就是不出,骂也骂了劝也劝了,连他娘病了都不肯出来。”
说到这里,他深感无力。
褚道长将他推到一边,皱眉上前两步,双手结印,一掌朝两扇门拍去,家丁们无论如何都撬不开的门在这瞬间脆弱得仿佛纸糊的,立马碎成几半。
只见昏暗的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两扇门板竟然将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牢牢封在里面。
屋内除了血腥味没什么异常,唯独床榻的帐子严严实实掩住看不见里面的模样。
早在闻见血腥味时赵县令就已经脸色大变,连忙上前几步掀开帐子,只见赵祺一身白骨,上面还有啃食之后的牙印,内脏撕咬得破碎乱丢在床榻上,脖子以下没一块完整的地方,只有一颗头还完好无损。
赵祺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见到赵县令,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裂开嘴角:“爹,我不想出去,别叫我了……”
赵县令悲痛欲绝,连忙就要去抱他,被褚道长死死拉住:“赵兄!他身上还有怨气,普通人靠近不得!”
赵县令双目通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祺儿,你素来行事毫无顾忌,这都是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