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只一口，施慈便知道这茶是好茶。
好到和老人的住所格格不入。
“小伙子，我看你和你同伴之前从孙老婆子家中出来，你们是她什么人？”
老人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施慈没想到竟然有人注意到他和许问舟，有些吃惊，但也没有隐瞒：“我和朋友不过是游历到此，见孙婆婆孤身一人，对她的情况十分好奇，这才多关照了些。”
老人点点头：“好，好啊，年轻人心肠不坏。那孙老婆子油盐不进，哼，迟早有一天饿死自己！”
施慈有些疑惑：“大爷，您和孙婆婆是故交？”
老人叹了口气：“我和她早死的老头子也算情同手足，只可惜她儿子死后越发偏激，连我都不给好脸色。”
这位老人身份的确不一般，以前在军中还有不低的军衔，都是他一刀一刀拼出来的，后来他断了一只手，还身受重伤，就从战场上退下来了，加上舍不得离开长陵关，于是就在怀沙县住了下来。
这一片不少人都是他战友的遗孀或者后人，他在此处，也算是替死去的战友们照看一下家人。
施慈闻言顿时明悟过来，这位是一位知情人士啊。
他问道：“孙婆婆为什么不肯接受救济？”
老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还不是因为她儿子。”
“大周判了孙选叛国罪，虽然没有波及她，可她心中实在过不了那一关，认定了其中肯定有误会，觉得孙选不是叛国之人。”
“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她认为孙选无罪又有什么用？”
“见大家都不相信她，她就闹起了脾气，说就算饿死也不接受县衙的施舍……她脾气跟头牛似的，我们拿她也没办法，只好私底下偷偷帮忙。”
“孙选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只是这件事实在不好说啊！”
老人曾经也以为是误会，托关系到镇远将军府去问了，谁知传回来的消息是孙选的确叛国，镇远将军和李将军一同将人抓住，还能有假不成？
这些年他一直没忘请镇远将军查一查当年的事，只是事情过去这么久，已经盖棺定论，犯事之人也不过是个小兵，哪里需要什么彻查？
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施慈若有所思：“那孙选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
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或许有，或许没有，知道内情的人几乎都已经去世，再追查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
施慈看了一眼孙婆婆的方向，至少还有一位老人执着的想要知道真相。
施慈心中叹了口气，又有事情做了。
他看着老人认真道：“多谢大爷告诉我这些，我会去一趟镇远将军府，了解当年的真相。”
老人并不太抱希望：“镇远将军府哪里是说去就能去的，年轻人，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这些老家伙没几年就要入土，到时候我们会去下面了解真相。”
施慈摇摇头，并不赞同他的说法：“有些事，活人在意，死人也在意，总不能人死了，还背负骂名。”
更何况，他有一种直觉，这件事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嗯……天道又给他安排了什么坑？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京城
施慈和许问舟汇合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二人住在同一家客栈，倒是方便交流。
许问舟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询问得到的结果，施慈也将自己在独臂老人那里听到的东西和他交流了一番。
“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孙婆婆的儿子身上。”
许问舟叹了口气：“一旦牵扯到将士们，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实际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事情都不简单。
时间跨度太大，十几年前的事，目击者几乎全部死去，唯一幸存下来的如今已官拜镇远将军，还是他亲自将人抓获。
如此一来，孙选叛国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
可即使如此，他们还要调查“真相”。
恐怕在所有人眼中，施慈和许问舟都是在做无用功。
听从一位老太婆的胡言乱语，为一个罪人重新调查，听起来就十分可笑。
他二人商议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由许问舟留在此地，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而施慈则前往京城镇远将军府。
因为时间紧急，施慈这次没有不紧不慢，他带着明遐和腾蛇一路腾云驾雾，仅仅半天时间就到达了京城。
落地的时候正好是中午，这座城市上空笼罩着整个大周的国运，妖魔鬼怪轻易无法靠近。
连施慈都只能到了城外，步行进城。
他身上有国师府的令牌，守城的士兵并没有刁难他，其他人就不同了，进进出出无一不严加调查。
阳光洒在玉楼琼阁之上，照得京城十分瑰丽堂皇。遥望紫禁城，碧瓦朱墙，好不宏伟。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哪怕施慈走南闯北，见过许多城市，面对这偌大的京城，也不免有片刻失神。
他曾经走在北京的故宫，那时落日余晖洒满了整个城市，他跟随游客穿梭在宫墙之间，每一座建筑都是工匠们呕心沥血的杰作。
万千楼阁瑰丽无比，在高楼大厦之中，越发显得它们充满了历史沉淀，磅礴的气势，叫人惊叹万分。
可是如今身在此处观看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心情。
这是没有被风雪侵蚀过的、完完整整的京城。周围是身着华服来来往往的行人，施慈也是其中一个。
他叹息一声，往前一步，整个人进入这幅古老的画卷。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施慈身边，他和施慈并肩而立，同他在京城的街道上走了许久。
周围人像是看不见他们俩，来来去去。
此人不是殷正尧又是谁？
施慈一到京城他便注意到了，正好手中无事，便来会一会许久未见的老友。
“京城如何？此次进京，可有打算在京城常住？”
施慈微微一笑：“京城的确繁华，可惜我居无定所，并不打算常住。况且京城人心太重，不适合我。”
住在京城的多是达官显贵，想尽办法往上爬，这里是名利场，太过浮躁，不适合施慈这种人居住。
他心中只有山水浮云，逍遥自在。
殷正尧也是随口一提，见施慈拒绝，他只是笑笑：“先生自在惯了，的确不适合此处。难得进京一趟，不如去我那里喝杯茶？”
施慈笑着应下：“国师大人相邀，岂敢推辞？”
国师府坐落在紫禁城西侧，府邸十分宏伟，那里不仅仅是殷正尧的住所，更是平日里训练弟子的地方。
里面布置了空间阵法，出自殷正尧之手，只有踏进去才知晓里面有多大。
从外面看，高大的墙壁将国师府整个围了起来，只能依稀看见里面高大的树木，一旦踏进去，就能看到其中楼宇林立，中间还围着一座巨大的广场，弟子们早课时便在这广场上练剑。
殷正尧有一座单独的院子，平日里他便是在这里办公，院子中假山流水一应俱全，若是将国师傅的布局搬出去，恐怕得一座山峰才装得下。
由此可见殷正尧在空间阵法上的造诣之高。
“你此次进京，是有要事吗？”
殷正尧慢条斯理洗茶，动作十分赏心悦目。
阳光穿过树叶，在树下的茶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然添了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施慈点点头：“的确有事。不知国师大人和镇远将军府有没有交情？”
殷正尧动作一顿：“此事和镇远将军府有关？”
施慈将在怀沙县的事一一道来。
“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便想着进京同镇远将军打听打听消息。我一介白衣，想来镇远将军不会见我，若是能请国师大人帮忙，那便再好不过。”
殷正尧好笑地摇摇头：“施慈啊，你对自己的身份，当真是半点数都没有。”
“这些年你走南闯北，解决的事还少吗？仅凭重塑六道轮回，你就已经在陛下面前挂了名。京城这些人最擅长揣测圣心，你的名字早就落在了那些大人们的案上。”
“你到镇远将军府，只需报上大名，尤告那厮自然会来亲自迎接。”
尤告，镇远将军本名。
如今算来，尤告也近不惑之年了。
施慈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这些年虽说走过不少地方，但却从没有来过京城，因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京城这些人眼中的地位。
看来，皇帝对他十分关心？
“多谢国师大人告知。”
殷正尧微微一笑，将茶盏递给他。
-------------------------------------
镇远将军府所在的位置十分偏僻，因为党争失败的缘故，皇帝虽然因为尤告在边关的军功并没有处罚他，但是没有了兵权的他不过空有一个镇远将军的名头，谁都能踩一脚。
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施慈前来拜访的时候尤告十分吃惊，和下人确认了好几遍，的确是那位皇帝特别关注的“施先生”，这才出府迎接。
尤告虽然才三十多岁，但头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白发，脸上皱纹也比寻常这个年纪的人多了许多，看得出来他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将施慈带到会客大堂，吩咐下人们上了茶，才问道：“不知先生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施慈接过下人奉上来的茶放在一边，才道：“此次前来是为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尤告脸色微变：“哦？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许久，先生想知道些什么？”
施慈正要说话的动作一顿，他明明还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尤告却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不对劲。
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要辛苦尤将军将当初孙选背叛之事一一告知。”
尤告嘴角抽动了一下，面上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碍于施慈的身份，他还是没有拒绝。
这足以证明殷正尧所言非虚，施慈的确在皇帝面前挂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