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层云之上
赵家依旧在出钱供他们吃喝,但这些人也会去赵家商铺里帮忙,如此一来倒是省下了雇佣人的钱。
等施慈处理好所有细枝末节,已经是来到柳县的两个月后。
大雪没有停下的趋势,即使快到春分,地上依旧覆盖着一层薄雪,如果雪天一直持续下去,很可能夏季会入夏失败,农作物错过最佳种植时机,柳县的百姓们还要挨饿很长一段时间。
不仅仅是柳县,其他县城也一样。
古代本就生产力低下,加上还要上缴赋税,一年下来,百姓们留不下多少粮食,偏生今年冬天又十分漫长,如果不是赵家在接济他们,恐怕他们没有冻死也饿死了。
但是柳县这么多人口,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其他富商已经慢慢抽身,毕竟赈灾救人只要博个美名,但赵家却是实打实的在做善事。
之前大雪封城,柳县的县令察觉不好已经卷钱溜了,如今世道这么乱,朝廷也没有心思去追究一个小小的县令渎职之罪。
赵少伯愁眉紧锁,眼看气候还没有回暖,他从施慈的推测中已经能够窥见未来几分光景。
倘若大雪当真到入夏还不停,那柳县百姓们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户部新任命了一位县令,刚好在清明前几天到达了柳县。
柳县城外敲锣打鼓鞭炮齐鸣,连除夕都没这么热闹过,新任县令坐在八抬大轿上,带着十几个侍卫大摇大摆进了县城。
他提前打了招呼,叫柳县百姓夹道相迎,城中富商全部到场。
赵少伯虽然富庶,但自古以来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无论怎样还是要卖县令一个面子。
施慈没有跟他一起去迎接,他站在高楼上,遥遥望着底下的喧嚣,知道这位新县令怕是来者不善。
八抬大轿进了城,轿夫压低了轿檐,掀开帘子,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脸倨傲下了轿子。
一身官袍挡不住他富贵的体形,这便是新上任的县令,朱允。
大周朝廷腐败,已经有不少人花万两雪花银替自己买个官,只要当上官,能捞的油水何止万两。
朱允的县令之位,就是买来的。
虽然柳县比不上其他富庶地区,但是这里有许多经商之人啊。
商人身上能捞的油水,比普通百姓身上的可多多了。
朱允笑眯眯下了轿,环视一周,脸上的笑意加深:“本官初来乍到,劳烦你们都来接本官,本官提前在观山楼订了一桌宴席,还请诸位给本官一个面子,替本官介绍介绍柳县的风土人情?”
他一口一个“本官”,听得众人都有些别扭,赵少伯更是皱起眉,明白这新县令恐怕是个爱摆架子之人。
若是贪财倒也无妨,只要不是个无底洞,破财消灾便过去了。
这么想着赵少伯主动上前一步道:“朱大人盛情难却,我等身为柳县治下的百姓,自然应当带大人了解民情。”
他是柳县商会的会长,此时由他率先表明态度,底下的人才好做事。
果不其然,他发话之后,其他商人也纷纷上前宏伟,捧得朱允不知今夕何夕。
朱允在众人的簇拥下往观山楼而去,可巧了,正是施慈所在的那座酒楼。
这观山楼可以说是柳县最好的酒楼,朱允在到任之前既然能在观山楼设下宴席,就证明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败絮其中。
至少,他是有几分谋划的。
朱允和赵少伯等人上了观山楼,提前打过招呼的老板早就吩咐厨子在后厨备菜,如今见人齐了,好酒好菜一道接一道往桌子上送,看得赵少伯心情复杂。
穷苦人家吃不上饭,可有钱人却从不缺吃的,仅仅是一道素菜恐怕就要耗费几十两银子,换成米面能让一户人家吃多久啊。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以前赵少伯也是大手大脚花钱之人,毕竟他家财万贯,不会在小钱上面费心思,但自从发生这场雪灾之后,他亲眼看着一笔笔银子如何花出去,对物价有了大概的了解,也更加清楚底层人民的生活,如今回过头再看这些铺张浪费之事,竟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酒桌上的许多商贾之家脸色也不大好看,虽然他们花出去的银子没有赵家多,但也是亲身经历了赈灾,自然清楚这一桌花费的银子用到百姓身上能换得多少人衣食无忧。
柳县虽说比不上京城,但在天底下也算得上中等,况且柳县的商人们大多都是儒商,从来不赚黑心钱,是以大家都愿意同柳县出来的人做生意。
如果碰上的是不那么贪心的贪官,那么大家便可相安无事,若是碰上贪得无厌之徒……日子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了。
观朱允的做派,他比上一任携款潜逃的县令,还要难对付得多啊。
在场之人都是聪明人,仅仅从这一桌子菜就分析出了许多东西,这也不免让他们心中一紧。
朱允进城之时大张旗鼓,又在观山楼定下了这么一桌价格不菲的酒菜,贪的恐怕就不是几十万两的小钱了。
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种情况拿来形容如今的大周并不过分。
朝廷上下已经烂到根里了,纵然有匡扶社稷之心,也难抵得过奸佞小人的花言巧语。
如此,才有了朱允这种上位就是为了捞钱的官。
在场众人虽然心中已有考量,可在酒桌之上也不能不给朱允面子,毕竟他是整个柳县明面上的老大,以后如何还是从长计议。
于是当朱允劝酒的时候,赵少伯还是举起了酒杯。
“柳县之前的县令掏空了县衙携款潜逃,朱大人如今赴任为民撑腰,是整个柳县百姓的福气!赵某这满身铜臭之人也替柳县百姓敬大人一杯!”
好话有谁不会说,上下嘴皮子一碰,又无须花费银子,只管哄得人开心便罢了。
朱允哈哈大笑:“不愧是赵老爷,能够经营如此大的家业果然不一般,说话就是好听!那本官就饮了这杯酒,免得辜负了百姓们一片好意!”
赵少伯笑了笑,见他一杯酒下肚,当即称赞道:“不愧是朱大人,果真是海量!”
随着这杯酒饮尽,立马又有其他商人敬酒:“咱们商会在柳县之中,还得仰仗大人!李某不才,敬大人一杯,还请大人多多照拂!”
朱允连声道:“好说,好说!”
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
如此一来二去,半数人都敬过酒,当下一杯酒递到朱允身边的时候,他不复之前好说话的模样,“嘭”地一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脸色有些不好看。
“菜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你们一个个都来敬酒,莫不是想将本官灌醉吧?”
小心思被揭穿,赵少伯和其他几位对视了一眼,连忙扬起笑脸:“哪儿能啊,我和其他几位姥爷都是敬仰朱大人的气概,这才忍不住同朱大人喝一杯。”
朱允却并不吃这一套:“敬仰是靠嘴说的吗?既然想表达对本官的敬仰,那就拿出诚意来!”
在朱允心中,好话听听就得了,只有实质的东西是自己的。
他虽然爱听阿谀奉承,但更爱银子,没有银子只会空口白话,他可不爱这个。
在场众人心中无不惊愕,他们只知道朱允是个贪财之人,却不料他如此大胆,竟在酒桌之上直接明示他们掏银子。
如今虽说已经到了国家腐败的时候,但当官的哪个不爱惜羽毛?要银子的话都要拐七八个弯儿说,能暗示绝对不明示。
赵少伯等人还准备装傻充愣,谁知朱允就差直接说让他们给钱了。
好在这些人也做了两手准备,出来之时身上便带了几十万两银票,在场有七八个商人,近两百万两银票,难道还喂不饱朱允?
赵少伯将银票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连带着帖子一同递给朱允:“朱大人第一天赴任,我们哥儿几个备了些薄礼,还望朱大人笑纳。”
破财免灾,只希望朱允拿了银子之后不要再找他们麻烦。
朱允从赵少伯手上接过帖子,看也不看那封红包,将上面记录的各家“捐赠”给衙门的银子看了一通,才冷笑一声:“这礼的确够薄啊。怎么着,在场诸位是吃不起饭了吗?这点东西也好意思送到本官面前!”
赵少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们备的银子可是比上一任县令赴任之时还要多一番,如今在朱允口中却落得“这点东西”这四个字,叫他们如何不气愤?
其中一位脾气大的更是拍桌子站起身,怒道:“姓朱的,这里可是柳县!你初来乍到,我们敬你几分,你可别不识抬举!”
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章 贪得无厌
朱允却并不怕他,将杯子往地上一摔,霎时间门口守着的十几个侍卫破门而入,将在场的众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有恃无恐,将手按在刀上,似乎只要有异动,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赵少伯等人全部拿下。
朱允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脸上又重新带上了倨傲之色,挥了挥手道:“不过是打碎了个杯子,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还不速速退下,惊扰了赵老爷他们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说的好像是在训斥侍卫们自作主张,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威胁的意思。
宴无好宴,他们还以为朱允请他们吃饭是为了拉拢关系,如今看来就差直接抢钱了。
简直比土匪还不如!
那些商人们脸色铁青,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此次出来并未带家丁,如果硬碰硬可讨不了好。
赵少伯强压着怒气,示意其他人坐下,冷声问道:“县令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朱允并不在意他愤怒的语气,像个没事人一样给自己斟了杯酒:“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本官才上任,不欲与诸位发生争执。但是还请诸位明白,本官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就证明背后有人。”
“你们这些低贱的商人不是费尽心思想巴结朝中大臣吗?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尔等面前,可不要因为一念之差走了歪路。”
他话里话外都在贬低赵少伯等人,可偏偏又贪图他们的银子,丑恶的嘴脸一览无余。
到底是形势比人强,赵少伯只能服软:“不知县令大人想要多少?”
见他态度软了下来,朱允脸上顿时挂上了和善的笑:“瞧赵老爷这话说的,好似本官是什么土匪恶霸。本官也不多要你们的,诸位将一半家财奉上,本官便保你们行商之路一片坦途。”
“一半?!”
在场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李姓商人更是骂出了声:“你胃口也太大了!想让我们交出一半的家财,也不知你吃不吃得下!”
朱允闻言脸色也冷了下来,表情不善地看向他:“这就不劳李老爷费心了。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里,我朱允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出身,但葬送你们几条商路不成问题。”
“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别怪本官不给你们商议的机会,三日之后若是不能给本官满意的答复,那就休怪本官下手无情了。”
说罢,朱允抬手便掀翻了桌子,价值千金的一宴就这么悉数洒在了地上。
他抬腿便出了包厢,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赵少伯身为他们的主心骨,顿时被这些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询问着应当如何是好。
赵少伯也有些头疼,之前遇到的人没有一个是朱允这般胆大包天,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前途,一心只想捞银子。
这种人最难对付。
赵少伯长叹一口气:“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回去思索一番,明日午时咱们约在此地,我必会给诸位一个答复。”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纵使心中没底,也都安静了下来。
一群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观山楼,最后只剩下赵少伯站在一地残羹中间唉声叹气。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施慈才不徐不疾走了进来,他将一地狼藉尽收眼底,看向赵少伯:“这是没谈拢?”
赵少伯也不隐瞒,忧心忡忡道:“朱允要我等将一半身家交给他,否则就要断我等的财路。”
施慈还是第一次见到贪得明目张胆之人,饶是他都有些感叹。
他拍了拍赵少伯的肩:“此事我来想办法。”
赵少伯苦笑:“施先生,朱允背后有人,听他的口气,此人还身居高位。纵使我等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斗得过他们?”
施慈笑道:“京中有人又如何?给他安排的官职不是更容易捞银子的大官,而是县令这种芝麻小官,就证明他无足轻重。待我想些法子,叫他亲自登门谢罪。”
赵少伯将信将疑:“先生当真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