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你自然不会白白告诉我，”钮祜禄氏放软了身体，靠回座椅，“说吧，你想要什么？”
武氏的眼神望向虚空：“格格应知晓，我以前是住在听风阁的。听风阁是个冷僻的去处，除了我，也没有别的格格、姑娘住在那里。每到冬天，屋子里能听见的，除了呼啸的风声，便只有我自己呼吸的声音。那时候，我的愿望便是能搬回到宅子里面住。”
她将目光转向钮祜禄氏，翘起嘴角：“我当时最中意的院子，正是绿满堂呢！我最喜欢的，便是院子中央的一丛翠竹和西边院墙上的那一片紫藤花，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看着就让人欣喜。后来，我虽也搬进了宅子，却被福晋安排去了云梦斋……云梦斋虽然比绿满堂大，但住的人也多。她们成天为些针头线脑的小事吵嚷，甚至一度让我怀念起听风阁的安静来。”
钮祜禄氏不露声色地道：“所以，你是想搬进‘我的’绿满堂？”
武氏轻声说道：“自然不敢与格格合居。只是格格若有朝一日成为侧福晋，自然该搬到前面更大的沁雅轩里去。”
钮祜禄氏一愣，琢磨了一番，说道：“即便我搬离绿满堂，你也未必能住进去。耿氏有子，她尚且要跟那些姑娘们挤在云梦斋，你一个无子无宠的格格，怎可能越过她，独居一院？”
武氏笑着看了她一眼，低头不语。
钮祜禄氏有些气闷：这武氏，拿准了自己想要知道李庶福晋“减分项”的迫切，特意提出这么个条件，表为互利互惠，实为威胁！
她若真成了侧福晋，让后宅的格格搬院子这种事，也不是一定就做不到。
只是，钮祜禄氏极厌恶被人拿捏！尤其还是被个包衣奴才拿捏！
她可是镶黄旗出身的正经满族姑奶奶，从小众星捧月，何时需要屈尊降贵地与一个奴才谈条件！
钮祜禄氏正打算对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武氏冷嘲热讽一番，身后的小连子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附耳说了几句话。
钮祜禄氏听完，觉得还算有道理，便改了主意，对武氏说道：“安排你住进绿满堂的事，不一定能成。但若只是给你分个单独的院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武氏抬头看过来。
钮祜禄氏没有看她，抬着下巴说道：“爷如今是亲王了，王府也要扩建到亲王的规制，到时候，府里必然会增加很多处小院落。你手里的消息若果真属实，待我他日成为侧福晋，必会向福晋进言，让府里有名分的格格们都搬出云梦斋独居，耿氏和你就都可以分个小院子。至于你能不能抢到绿满堂，便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武氏低头寻思了一番，判断出这也确实是钮祜禄氏能做到的极限了，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我便与格格达成一致了。”
她端起茶杯，隔着杯沿，满眼笑意地看着钮祜禄氏：“李庶福晋不可能被王爷请封为侧福晋，盖因她……信邪神！”
钮祜禄氏瞪大眼睛坐在原处，将武氏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又转，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武氏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李庶福晋，她信邪神。”
见钮祜禄氏还是一脸懵，武氏细细说道：“这件事发生在很多年以前，李庶福晋刚进阿哥所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天气很热，李庶福晋在屋里待不住，便会在阿哥所的院子里做膜拜邪神的仪式。每日，她会定时将院子里的洒扫太监赶出去，只留翠果和香果二人守在前后门，然后穿着十分有伤风化的贴身衣服，对着太阳扭出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姿势。”
“那时的阿哥所里，只有宋侧福晋和李庶福晋两位女眷。两个主子门对门地住着，但凡发生点儿什么事儿，对方都能知道。当时我在宋侧福晋身边伺候，算是旁观了李庶福晋拜神的全过程。”
“宋侧福晋虽看见了她在院子里的奇怪动作，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没将此事报给王爷知晓，李庶福晋得以明目张胆地连续拜了好几日，也没被其他人发现。后来，还是福嬷嬷见她每天都要锁院门，很是诧异，于是趁着某日她拜神的时候，拿下了看门的翠果，带着人冲进了院子。”
“福嬷嬷撞见了此事，告知给了王爷。李庶福晋当时正得宠，王爷不忍责罚，便对她轻拿轻放。最后，王爷单只不许她在院子里拜，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是可以的。宋侧福晋也非故意看见她拜神，于是连带着我和朱砂也有幸逃过了惩罚，只是同福嬷嬷一样，被下了禁口令，永远不许在阿哥所里提起此事。但是除此之外，知情的人全都被王爷秘密处死了。因此便是后来进门的福晋，也并不知晓这件事。”
武氏缓缓回忆，钮祜禄氏倾身细听，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钮祜禄氏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小连子，慢慢地红了眼。
“为了避免这个消息会流出阿哥所，王爷强忍着不喜，幸了翠果和香果，将这两个知情人牢牢地绑在了李庶福晋身边。我的情况，格格也知道。至于朱砂，她早年确实领了侧福晋的恩，得以出府嫁人，然而如今，却也兜兜转转地被弄回了府，连带着丈夫、子女都卖身给与王爷为奴。”
“王爷这般费力地将此事的所有知情人都拘在府里，就是怕外人得知李庶福晋信邪神。我现在回想，当年王爷肯在宋侧福晋怀孕后期临幸我，未尝不是急于为宋侧福晋请封，免得她再生个女儿，于子嗣上输李庶福晋一筹。所以我说，”武氏总结道：“有这个污点在，李庶福晋是绝不可能被王爷请封的。”
“这不可能，”听武氏说完，钮祜禄氏大感荒唐：“皇家推崇佛教，她若真信了哪个不知名的邪神，王爷怎么可能留着她，还任她继续信下去？早就秘密处死了！”
武氏一脸地理所当然：“这自然就是邪神的厉害之处啊。格格进门晚，不知晓早年的事。李庶福晋进阿哥所之前，宋侧福晋真真是得了半年多的独宠，王爷当时爱得跟什么似的，知晓侧福晋体寒，那可是专门请了太医给她请平安脉，什么好药都用尽了地给侧福晋养身子。可是李庶福晋一进门，一下子就夺走了王爷的宠，宋侧福晋当时被挤兑地，连屋子都不怎么出了。更遑论后来福晋进门，李庶福晋敢公然对福晋无礼，晨昏定省不去，抄经吃斋不干，就这样，王爷也没舍得狠罚她。若不是她信仰邪神，借邪神的力，勾引了王爷的魂，如何能得到这般恩宠——咱们王爷是什么性子，格格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再端正不过的。”
当年四阿哥喜欢李氏，只是因为李氏的长相、性情刚好对了他的口味。然而这点，钮祜禄氏自然是无从知晓的，毕竟等她进府的时候，李氏已多次生产、又经历过丧子之痛，面容气质早就不是当年俏立活泼的模样了。
武氏的话实在荒唐，钮祜禄氏不敢全信，又不敢不信。
“若照你这么说，李庶福晋如今也该十分受宠才是。可她现在什么样，咱们也是有目共睹的。”
武氏用帕子擦擦嘴角，不经意地说道：“李庶福晋失宠，自然是因为，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献祭给邪神的了。”
作者有话说：
武格格：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住好房子，穿好衣服，吃好东西，过得像个真正的主子一样罢了……
钮祜禄格格：你个胆大的奴才，居然敢肖想我的绿满堂，等我成了侧福晋，我必然要将你%*&**%￥*）））感谢在2023-03-19 14:24:22~2023-03-20 21:0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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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当年的真相 二之二
“什么意思？”
“除了弘昀, 李庶福晋前头还曾有过一个‘二阿哥’，名唤弘昐，格格可知晓？”
钮祜禄氏点点头。
武氏解释道：“与弘昀阿哥类似, 弘昐阿哥也算是被奴才给害死的。皇家的孩子难养是真，但敢问格格, 又有哪个皇亲国戚家里的孩子, 会接连被奴才谋害？一个是巧合, 两个难道也是巧合？而且, 弘昐阿哥夭亡与弘昀阿哥出生，可是在同一年。那头弘昐阿哥的棺椁才刚送出京，这头李庶福晋就要求下人们管她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叫‘二阿哥’了。我猜测, 李庶福晋就是用子嗣为祭品，换来了邪神的眷顾, 让她能够独享王爷的恩宠。大格格生来体虚, 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若非她从小就不怎么往李庶福晋跟前凑，且早早就搬离了云梦斋, 此刻怕不是也同她那两个弟弟一样，魂归邪神了。”
“可是这世上，到底邪不压正。”武氏眼望虚空，一脸的敬佩：“宋侧福晋是个侍奉佛祖极为虔诚的人, 当年为了给孝懿皇后抄佛经，她可是连续几个月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这般虔心地供奉, 自然能得佛祖庇佑。也因此，即便李庶福晋舍掉了两个儿子，获得了王爷一时的专宠, 却到底也没能将侧福晋之位抢到手。”
……
武氏已经离开, 钮祜禄氏依旧留在烟水亭。
小连子担心她受冻, 又去找烟水亭的管事要来了几个火盆，亲手一一点上。
钮祜禄氏看着小连子忙碌的背影，低声问道：“武氏的话，你觉得是真是假？”
小连子点火盆的动作一顿，微微侧身答道：“奴才觉得……应当是真的。”
“哦……”钮祜禄氏眼皮一抬：“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个老人，从在阿哥所的时候就跟着伺候了。”
“主子记性好，”小连子低着头转身，借着帽沿掩盖了上半张脸：“武格格方才说的有关李庶福晋拜邪神的事，奴才并未亲眼所见。但奴才记得很清楚，李庶福晋刚进府的那年夏天，确实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定点锁院门，不许人进出。后来，也确实是福嬷嬷撞破了她的事……当时跟着福嬷嬷进院子的两个小太监，都被秘密处死了。”
“虽有此前情，但你到底没亲眼见到李氏拜邪神，为何又敢认定武氏说的都是真的？”
小连子的头越发低了下去：“这宫里处死太监，不算什么罕事。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为何处死、怎么处死，都会有个明确的说法——主要是为了以儆效尤，警告其他人不可再犯。只有发生了一些犯忌讳、不可告人的事的时候，才会选择将太监秘密处死。”
“当年那两个太监既然是被秘密处死的，肯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然而同样看见那个东西的宋侧福晋、武格格、朱砂、福嬷嬷，甚至翠果、香果，以及做那件事的李庶福晋本人，都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这未免太不合理了。也唯有王爷被那个借了邪神之力的李庶福晋蛊惑了，方才说得通。”
钮祜禄氏跟上了他的思路，低声喃喃道：“弘昀阿哥夭亡后，王爷不顾弘时阿哥尚且年幼，让他一岁就搬到了东跨院独居，将她们母子生生分离……王爷应该是猜到了前面两个小阿哥的夭折很可能与李氏有关，担心弘时阿哥会重蹈两个哥哥的覆辙！这样就说得通了……毕竟邪神之所以‘邪’，便是与正经的神佛不同，是会强制向信徒索要贡品的！李氏没了弘时阿哥，自然不能再向邪神献祭。没了献祭，邪神当然不会再眷顾她，她便就此失了宠……”
她死死地皱着眉头：“可惜了，就算从武氏嘴里知道了此事，于我争取侧福晋之位而言，也不算什么得力的帮助。”
想到这儿，钮祜禄氏不免有些焦躁：此事经年，单凭武氏一人之言，没有直接的证据，是没法将李氏直接扳倒、彻底断绝她争位的可能了。且如今瞅着王爷的意思，竟像是怜惜李氏为他生过三子一女，打算对她信邪神的事既往不咎了。
“也未见得就一点儿帮助都没有，”小连子轻声说道：“主子之前担心，王爷近来越发看重弘时阿哥，会爱屋及乌，进而抬举李庶福晋。如今有了武格格的话，咱们便知晓了，这弘时阿哥与李庶福晋之间，并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钮祜禄氏还是有些赌气：“即便知道了这个又有什么用？王爷不还是看重弘时吗？”
小连子低着头走到她身后，抬手给她捏肩：“弘时阿哥得王爷看重，无非是因着他那个庶长子的名头。可您别忘了，咱们弘历阿哥也只不过比弘时阿哥小两岁。两岁对于小孩子来说，差得是有点儿多。可等阿哥们都长大了，这两岁，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去年，咱们弘历阿哥不过是听主子您随便念叨了几句三字经，竟就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这份天赋和聪慧，等阿哥开了蒙、进了学，自然能被王爷看到。到时候，可不得把那位开蒙半年、却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的弘时阿哥，给比到泥里去？”
“掌嘴~”钮祜禄氏吊着眼睛，满脸笑意地斥责道：“竟敢说主子的闲话，反了你了。”
小连子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继续说道：“所以啊，奴才觉得，主子您完全不用着急。这侧福晋的位子就在那儿，府里没谁能抢在您前头。您如今只需稳稳的，多得些王爷的宠，慢慢等上些时候——那个位子，早晚会自个儿蹦到您脚下。”
钮祜禄氏心情顿时极为舒畅，多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抬高一边的眉毛，突然说道：“说起来，这武氏提供的消息，也不见得就一点儿助力都没有……”
“主子的意思是……”
“信仰哪有那么容易改变？李庶福晋以前信邪神，现在难道就不信了？说不定只是从明面上转为暗地里了，她偷偷地在屋里祭拜，谁能知道？”
小连子转了转眼珠，神色一凛：“主子是想拿住她信邪神的把柄？这恐怕不太好弄到。福晋的规矩严，不同院的奴才几乎不能互相走动，咱们等闲进不去锦瑟居。”
钮祜禄氏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小连子：“直郡王……大阿哥信邪神吗？”
“呃……奴才不知道……倒是没听说过……”
钮祜禄氏挑起一侧嘴角：“那诚亲王是怎么告发他咒魇太子的？”
“听说是在直郡王……大阿哥府里找到了咒魇太子的……东西……”小连子灵光一现，与钮祜禄氏灼灼的眼神对视，两人心照不宣。
钮祜禄氏点点小连子的双手，让他继续给自己按肩膀。她感受着肩膀上的肌肉在慢慢放松，眯着眼睛说道：“跟这么个歪魔邪道的妖女住在一个府里，都不够恶心我的。等我找到机会，必然要……”
——
大约是多日来紧绷的精神终于得到了放松，钮祜禄氏在小连子舒缓有力的按摩下，慢慢地睡着了。
小连子听到钮祜禄氏的呼吸声渐沉，轻轻松开手，找来一张毯子给她盖好。他检查了一下火盆，顺便将房间尽头的窗户开了一道缝透气，然后出门，招来一个小丫头进屋看着，自己踱步下楼。
冬季草木凋零，唯有零星的几颗松柏还能见到些绿色。好在烟水亭周边种植了一大片一人多高的灌木，就算没了绿叶，依旧可以作为遮挡，阻隔视线。
小连子左绕右绕地进了灌木丛中的一个无人处，蹲在一处角落里。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狠狠地咬了上去，借此堵住了喉中那忍耐了大半天、差点就要当着钮祜禄氏的面吐出口的呜咽和哀嚎。
终于……他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知道了他那至亲的兄长，到底因何而死！
小连子好后悔啊！
他后悔当初没有拦住急于向福嬷嬷表现的哥哥，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另一个小太监一起，跟着福嬷嬷进了阿哥所中院的那道门。
那时，他与哥哥都是刚进宫没多久，还没经历过宫里太多的腌臜事，自然不知道，这宫里的有些门，看似华丽，但另一头却是连接着黄泉的！
他的哥哥因那次“莫名其妙”的差事，丧了命，连句话都没给他留下。
即便知道太监的命贱，但小连子还是想弄清楚，哥哥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才不得不被处死。
他去奉承赵喜乐，得知“此事”与李庶福晋有关后，又跑去恭维姜永福。没费多少功夫，他就得以混到李庶福晋身边，但一直没有机会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无奈之下，小连子在翠果最无力的时候，引着她与自己结成了对食。他当时是想着，以翠果那股对“家庭”的执拗劲儿，两人结为“夫妻”后，只要自己稍加引导，不怕她不告诉自己真相。
然而翠果对当年的事依旧讳莫如深，小连子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现在想想，呵，她当然不敢说了——李氏信邪神，谁说了，谁看见了，都得死！就像他的哥哥一样！
李氏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了。她两个儿子都没了，自己也失了宠。
可是，这怎么够呢？
她还没有为哥哥的死付出代价啊！
今日之前，小连子从未想过复仇。然而今日之后，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踩在自己哥哥的尸骨上，逍遥自在地过完一辈子！
他得好好想想，凭他这么一个低贱的小太监，该如何做，才能“越位”伤到一位深宅里的庶福晋……
好在，钮祜禄格格也对李氏很是不耐……
只要他稍加引导和利用……
作者有话说：
啊~我埋得最深的一个坑，今天终于填了一半了感谢在2023-03-20 21:00:52~2023-03-21 21:3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朱大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