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寻桃牵起嘴角笑了笑:“娘娘放心,奴才都晓得的。先皇后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和几个孩子,奴才得好好活着,帮先皇后看着你们才行。”
宋莹想起皇后咽气前的吩咐,心里顿时又酸又软。她故意撅起嘴,做小女儿状:“哪里就需要看着了呢,我又不会不听话……再说了,你便是要看着我,又何必非得跟在我身边做个嬷嬷?你好歹也伺候过皇上一场,我去找皇上,让他给你封个常在不好吗?”
寻桃摇摇头,不再说话。
宋莹见劝解不成,也不再逼她,只让几人帮她解了头发,赶紧上床睡觉。
明天她要出发去往小汤山泡温泉,距离春节还有不到半个月,她可得抓紧时间了。
——
就这样,宋莹在京城及附近地带,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吃吃玩玩,悠闲自在地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直至雍正十三年中秋节后的某一日,她正带着爱兰珠和乌希哈在香山摘桂花,突然得到陈福的传信:皇上病重不治,召贵妃回圆明园。
宋莹立刻带着两个女儿回京。及至圆明园,只见禁军已将园子团团围住,除了宋莹的车架,其余人都被留在园外,不得进入。
宋莹将头探出马车,让爱兰珠和乌希哈不必过于担忧,在园外守着,或许一会儿皇上会想要见见两个女儿。
她的车架进了圆明园,一路来到牡丹台的后门。刚走下车,就见陈福的干儿子,名唤小季子的太监迎了上来。
小季子走到宋莹右前方,转了个身,弯下腰,将左臂抬起。
宋莹将手搭了上去,抬脚往前走。
朱砂、寻桃等人故意落后几步才跟上。
宋莹轻声问道:“怎么是你来?”
“干爹进宫了。”
“阿哥们呢?”
“都在天然图画。”
“大臣们呢?”
“在牡丹台前面的坡道上。”
牡丹台周围全是禁军,宋莹不敢问太多。好在寥寥几语,已足够她弄清如今的形势了。
皇上是真的不行了。
宋莹来到皇上的卧房门外,一时竟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皇上对于宋莹的意义,与皇后有很大不同。
皇后于宋莹而言,是闺蜜,是可以坦然交托彼此的知己。
而皇上,两人虽然有过肌肤之亲,共同孕育过几个孩子,勉强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大半辈子,但两人的心灵却从来没有真的同调过。
他们是爱过彼此的,只是她爱得太早,他却爱得太晚,于是两人终究错过了。
宋莹年轻时,对此不是没有过遗憾。只是那时的她,还有很多比经营爱情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她便早早抽身,将皇上当做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却再不付出真心。
苏培盛走出卧房,道皇上让她进去。
宋莹走进屋,一步一步来到床前。
在今天之前,她对自己过往“清醒的”判断和行为,不是不骄傲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看到那个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却还在对自己微笑的男人,突然就很想哭。
年老之后,再往回看,曾经的那些爱也好、怨也好,仿佛都消失不见。余下的,竟只有共同度过的这几十年在二人之间留下的温情和怀念。
皇上拍了拍床,虚弱地说道:“过来坐。”
宋莹坐到他手边,拿出帕子点了点皇上有些濡湿的嘴角:“这屋里一点儿药味都没有,太医们没给皇上开药吗?”
皇上摇摇头:“苦得很,不想喝。”
宋莹扯起嘴角笑了笑:“刚好我摘了些桂花,一会儿给您做些桂花糕甜甜嘴,好不好?”
皇上开心地笑了:“他们明知没用,还都劝我喝药,却不过是因为不劝,就显不出他们的忠心。唯有滢滢,总是晓得我当下最需要的是什么。”
宋莹的眼泪终于还是滑出了眼眶。
皇上费力地抬起手,宋莹赶紧握住放在脸旁。
皇上用拇指划过她脸上的泪痕:“这些年,你过得可舒坦?”
宋莹点头:“很舒坦。”
“可开心?”
“极开心。”
“那你要……带着我和皇后的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才好。”
宋莹闭着眼睛点点头,泪水糊了皇上满手。
皇上叹了口气:“你自打跟了我,受了不少委屈,也没少为我哭,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虽同皇后一样,不想让你流太多泪,但他日到了灵堂上,你多少流两滴,免得外面那些大臣告你不敬。弘历非你亲生,再孝顺也有限。他初登基,威信未立,正是依靠大臣的时候,若是因这事拿你开刀,到底不值。你若流不出来泪,就在手帕上抹些姜汁,到时候往眼睛上一涂,眼泪就哗啦啦的了。呵……咳咳……我们几个兄弟年轻的时候,给不熟悉的母妃守灵,都这么干过……”
宋莹说道:“我只要想到您和皇后都离我而去了,又怎会流不出泪来?”
“哀悔过甚,难免伤身,你要多加注意,”皇上嘱咐完,想了想又说道:“我留了旨意,等弘历登基后,将小六过继给果亲王允礼为子,赐婚御史范鸿宾之女为其嫡福晋。”
宋莹瞪大了眼睛。
“小六是个聪明的孩子,又肯于机关一道上钻研,是有大前途的。只是他的病……到底让他与常人不同。这自古以来,掌握了权力的人性子都会变。弘历若只是个亲王,与小六是兄弟,自然能容忍小六‘耿直’的脾气。但他登基为帝后,小六的不驯便是对君王不敬,他若计较起来,吃亏的还是小六。”
“果亲王允礼实心报国,操守清廉,是我留给弘历的顾命大臣之一。他在朝中颇有些威望,又曾在工部和兵部任过职,小六日后要在这两部行走,很需要允礼的帮衬。等允礼帮小六将仕途捋顺了,再加上小六自己的本事……他便是偶尔冲撞了弘历,弘历出于各种考量,也不会过于为难他。”
宋莹无奈地说道:“这孩子就是个讨债鬼,让您成天为他操心,病中还得为他打算将来。”
“小六已经够省心的了,比弘时和弘昼……强太多……那俩孩子,唉……”皇上一口气说得太多,感到有些劳累,便收回手放在胸口,闭上了眼睛。
宋莹守了一会儿,听到他呼吸渐沉,以为他要睡着了,便打算先行离开。
正要起身,她就听皇上说道:“熹妃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日后在弘历面前,记得别表现出异样来。”
说完,皇上睁开眼,最后深深地看了宋莹一眼,笑着说道:“你去吧,让苏培盛将鄂尔泰等人叫进来。”
到了傍晚,宋莹做好一笼桂花糕,刚从蒸笼里取出来,就听见圆明园内外丧钟齐鸣。
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齐齐跪下痛哭哀嚎,宋莹捧着一碟子桂花糕站在原地,呆愣了半响,才重重地吐了口气。
那个她穿越后的“演艺”事业中,最重要的一名观众,去了。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帝,驾崩。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感谢在2023-06-02 21:16:05~2023-06-03 14: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竹 30瓶;万更 10瓶;jol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5章 完结
弘历步履匆匆地穿过圆明园。
先帝孝期已过半载, 之前一向乐于游山玩水的淑贵太妃却一直待在圆明园里足不出户。
前几日,因着春暖花开,弘历曾让人给淑贵太妃传信, 请她去京郊踏青散心,却被宋莹以身体不大舒坦为由拒绝。
弘历听闻后, 赶紧命太医会诊。太医诊治后, 却只说淑贵太妃身体无恙, 只是心绪有些郁结。
弘历对此很是担心。
他的亲额娘就是思念先帝过甚, 得知先帝驾崩的消息后,偷偷找了块生金吞下,自戕殉葬的。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 实在是害怕这个曾养育过他几年的养母,也跟着先帝去了。
于是今日, 他便亲自来圆明园探望宋莹。
一路行至宋莹起居的长春仙馆, 先一步来这里通报的吴书来在门口看到弘历的身影后,赶忙小跑着靠近。
“贵太妃如何?”弘历问道。
吴书来踮着小步跟在弘历身后答道:“回皇上, 奴才来的时候,正碰上六爷来给贵太妃请安。二人在屋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口角,贵太妃竟拿着鸡毛掸子要打六爷。六爷被追得一路跑出了长春仙馆,现下也不知在何处。贵太妃好似被气得厉害, 都将鸡毛掸子摔到门外了。”
六阿哥弘曕几个月前被过继给了果亲王允礼,果亲王立刻便上折子为弘曕请封了世子。
按理, 如今该称呼弘曕为世子爷了,但不知弘历是真心对雍正过继弘曕的做法不满,还是只是为了表面上表示出他对弘曕的重视, 总之, 在某次亲耳听到几个太监称呼弘曕为世子时, 弘历赏了那几人十好几板子。
自此,宫里宫外再提起弘曕,众人便只敢称“六爷”。
弘历跨过长春仙馆的大门,果然见正房门外的地上躺着一根鸡毛掸子,满院子的奴才却对此视而不见。
守在廊下的寻桃和朱砂见弘历进了院子,赶紧掀开门帘:“贵太妃正等着皇上呢。”
弘历进到屋内,看见宋莹端坐在榻上,先是一笑,再拱手行礼:“儿子给贵额娘请安。”
宋莹笑着招手:“快过来坐。可是一路走过来的?满头的汗,快擦擦。”
弘历坐到宋莹对面,接过朱砂递上的湿毛巾擦了把脸,又喝了杯茶,才端正地打量起宋莹。
宋莹任他看了半天才问道:“这么瞅着我作甚?”
弘历说道:“前日儿子派人来请贵额娘出去散心,贵额娘说身体不适,儿子很是担心,便过来看看您。”
宋莹摆摆手:“你刚登基,正是忙的时候,很不用劳心我这边。这人上了年纪,有些小病小痛的再正常不过,而且太医不是来看过了嘛,什么事都没有。”
弘历垂眸思索了半晌,笑着说道:“儿子也是这么想的,若您的身体真有不适,想来是没法子拎着鸡毛掸子追打六弟的。”
宋莹一哽,轻轻瞪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弘历一眼:“他如今都已经过继出去了,你可不好再叫六弟了。”
弘历皱眉:“礼法之外尚有人情,且小六本就是我亲弟弟,若非阿玛……”
子不言父过,弘历到底住了嘴,转而说道:“只是不知六弟又惹了什么祸,竟让贵额娘如此大动干戈地亲自打罚他?”
宋莹哼了一声:“还不都是你惯的?我可是听说了,他前些日子当着顾命大臣的面怼了你好几句。于公,你是君他是臣,于私,你是兄他是弟。在外人面前,他不帮着维护你,反而拆你的台……太不像话了,欠打!”
弘历觉得心里暖暖地,替弘曕解释道:“昨儿倒先是我的不是。六弟呈上了一架云梯的模型,我实在心喜,便问了些问题,大抵在六弟他们这些专精机关的人看来,我这个外行的那些问题实在可笑,六弟便抱怨了几句,反问我怎么什么都不懂。庄亲王为了讨我的欢心,便斥责了六弟,倒让果亲王也跟着下不来台了。”
“小六一向不会看场合说话,庄亲王斥责得也没错,”宋莹说道:“他马上就要成婚了,也该学些人情世故了。”
“六弟这样的性子,既非他所愿,又怎能强令他改呢?”弘历垂下眼眸说道:“再者,自打儿子坐上了这皇位,每天耳边便只剩阿谀奉承和曲意逢迎。有六弟这样敢于直言直语的人在,儿子也能多听到些肺腑之言。”
宋莹叹了口气:“以前是你俩的老子管他,如今是你这个当哥哥的管他,总归他一辈子有人管,是个有福气的。”
弘历诚惶诚恐:“贵额娘说这话,可是儿子哪里没做到,竟让您觉得无人照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