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一碗油茶喝尽，宫女再换上茶来。
宋莹笑着说：“福晋大婚，我准备了一份贺礼。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女红还算不错，便给福晋绣了一顶帐子，还望福晋笑纳。”
福晋说：“哦？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宋莹看向门口的宫女，那人会意地掀开帘子，叫朱砂进门。
朱砂捧着一个黄花梨的匣子走上前，跪下磕头。
乌嬷嬷带着寻桃走上前，打开匣子，将里面的床帐拿出来展开。
福晋看着茜粉色的帐子，张圆了小嘴：“这可真漂亮。这么大一件绣品，你绣了多长时间啊？”
宋莹含笑回答：“因过年不能动针线，所以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绣的。图样画了很多张，最后定下的这个，是爷亲自选的，取得是多子多孙的好意头。”
福晋冷不防地想到：去年年底，那就是李氏进门前后了。
她吩咐乌嬷嬷把帐子收好：“你有心了，这礼物我很喜欢。你的绣工这么好，可是从小就开始学了？”
宋莹点头：“小时候还没记事，就被娘教着穿针引线了，也是夏三伏、冬三九地练过来的。”
福晋不经意地看向宋莹的双手。那双手白嫩干净，骨节泛着淡淡的粉色，指甲修剪整齐，无名指和小指的指甲微微发光。
她收起了笑容，略微严肃地说道：“你如今做了格格，与那些需要长年累月做活的宫人再不相同。日常做些荷包配件，或打发时间，或送人，都也罢了。只是，万万不可过于沉迷，尤其不能为做这个，就耽误了伺候爷。”
这句话可不是闲聊，相当于是妻对妾的训导了。
宋莹赶紧起身，蹲福称是。
她这一起身，福晋的注意力就挪到了她的衣服上。
今日宋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一体式常服。因天热，衣服上并没有添加大面积的刺绣，而是零零散散的绣了一些正在飘落的夹竹桃花瓣。裙摆上绣了一只肥硕的橘猫，肚皮朝上，正闭着眼睛抻懒腰，身体拉长，竟横跨了整个下摆。有花瓣落到了它的鼻子上，痒得它要打喷嚏。
福晋再看向宋莹头上戴的绒鸟①：一只团成一团的白色猫咪。
这绒鸟，和衣服上的猫，都慵懒极了，趁得宋氏整个人都闲适了起来。
她看着宋莹重新坐下，说道：“你喜欢……猫？”
宋莹弯了眉眼：“不光是猫，所有毛茸茸的小动物我都喜欢。”
福晋说：“我记得四阿哥……仿佛很喜欢狗。”
宋莹点头：“爷是更喜欢狗一些。”
福晋说：“可惜阿哥所地方小，又位于前朝，不好养猫狗。等咱们出宫建府，地方大了，你便养上几只也无妨。”
说到这儿，福晋就看到宋莹不知为何，憋不住笑了一下。那笑容，怎么说呢，高兴中夹杂着满满的无奈。
她疑惑地看向宋莹，宋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说到这养宠物，我小时候还发生过一件趣事……”
正要继续说，就听到宫女通报：“福晋，李格格来给您请安。”
宋莹停下话头，福晋说道：“请进来吧。”
李格格晃悠悠地进了屋，行礼后坐下。
福晋吩咐宫女，也给她端去一碗油茶面，然后便转头追问宋莹：“然后呢？你接着说。”
宋莹看着李格格睡眼朦胧的样子，继续说道：“因我喜欢这些，便总想说服爹娘让我养些宠物，但是爹娘担心猫狗会弄伤我，怎么也不肯让我养。后来我哥哥看我每天郁郁寡欢，想着兔子这玩意儿，都是在笼子里养的，牙齿爪子也不锋利，一样是毛茸茸的，便给我买了四只巴掌大的小兔，让我养着玩。”
“我刚开始开心极了呀，每天都去看兔子，亲自喂水喂食。这兔子长得飞快，不到半年，就都长大了，然后……”
作者有话说：
①绒鸟：非遗绒花当中，做成鸟兽形状的，统称为绒鸟。
很喜欢B站的UP主“蔡志伟de绒花”，不仅手艺超级棒，还会讲很多绒花的历史，各种涨知识！
PS：上一章的评论，发现好多读者都非常讨厌李格格…嗯～怎么办呢，作者超喜欢她的，跟小宋不相上下的那种喜欢哦(-ω-`)
PPS：关于李格格冒犯福晋，福晋为何没罚她，这章算是给出了答案。福晋这个人，很妙哦。
PPPS：我这篇文里，基本没有那种“纯粹的坏人”，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才做出一些行动，只不过这些行动的结果，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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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定省之二（倒V）
宋莹用帕子捂嘴, 卖了个关子。
福晋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宋莹蹙了眉毛：“然后，这些兔子长大了，就开始生小兔……母兔一个月就能生一窝小兔, 喂半个月的奶，就又能怀小兔了……不到半年, 家里的兔子, 就有近50只了……”
福晋睁大眼睛, 被惊住了。她回头看向乌嬷嬷, 乌嬷嬷忍笑解释：“兔子确实是极能生的。”
福晋转过头来：“那后来呢？”
宋莹说：“我之前也不知道兔子原来繁衍得这么快，眼瞅着院子里都要养不下了，就问哥哥怎么办。哥哥让我别担心, 他想办法处理。果然从第二天开始，兔子陆陆续续就开始减少了。”
福晋问：“哦, 你哥哥想出了什么办法？”
宋莹耷拉了眉毛：“一开始我也没问, 想着无非就是送人。直到那年冬天，我哥哥送了我一件兔皮的斗篷……”
福晋瞪大眼睛：“难道……”
宋莹无奈地点点头：“看到了兔毛斗篷, 我才知道，过去几个月里，家中膳食里面的肉，不是鸡肉, 都是兔肉。为这个，我难过地哭了好几天。”
福晋蹙紧了眉毛：“你这个哥哥……这兔子吃了便吃了, 瞒着你就是了，做成兔皮斗篷给你，是生怕你不够伤心吗？”
宋莹僵着脸：“这一点, 哥哥后来跟我解释了。他说他觉得, 我喜欢毛茸茸的动物, 无非就是喜欢它们毛茸茸的皮毛。既然那些兔子长得那般快，不能以兔子之身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不如把它们吃了，毛皮剥下来，做成兔皮斗篷陪着我，岂不是两相得益。”
福晋先是一愣，然后便喷笑出来。她坐在椅子上哎呦哎呦地叫，让乌嬷嬷帮她揉笑疼了的肚子。
她这一笑，倒是把对面迷迷瞪瞪要睡过去的李格格惊醒了。李格格晃晃头，努力睁大眼睛。
福晋看到宋莹越发哀怨的眼神，强行止住笑，清了清嗓子：“这，吃一堑长一智，咱们以后，是断断不能养兔子的。”
等到福晋喝完茶顺完气，宋莹又轻轻地说道：“也许就是因为处理过这些兔子，我哥哥便对毛皮产生了兴趣。当年，我爹要给他在内务府安排职位，哥哥放弃了更清闲的会计司，执意去了广储司皮库，气得我爹打了他一顿板子。如今每年秋初，哥哥都会跟着上司去口外，采购宫里主子们，冬季用的毛皮份例。”
福晋说到：“说起来，你父兄如今可是都在内务府任职？”
宋莹点头：“是呢。父亲在会计司，专管查账、宫人选拔。”
“倒是很紧要的职位了。”
这边两人正聊得开心，就听到李格格那边，居然传来了非常轻微的呼噜声。
乌嬷嬷的眉头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她重重地咳了一声，将李格格再次惊醒。
李格格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迷茫，甚至不自觉地抹了抹嘴角。待看清上首及对面坐着的福晋和宋格格，这才又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起来。
“李格格昨晚，是又没吃到夜宵，所以才没休息好？”福晋问道。
李格格还迷迷瞪瞪地，根本没发现福晋话里的深意，凭借本能答道：“睡得挺好，就是今天起得太早了。”
宋莹面带笑容地解释：“福晋有所不知，李格格的作息一向与众不同，她习惯晚睡晚起的。”
福晋不悦：“晚睡倒是无所谓，晚起可怎么行？若是爷晚上在东厢留宿了，第二天早上，李格格难道也要赖床，不伺候爷起身吗？”
李格格听到此处，终于彻底清醒。她露出一个羞涩中带着得意的笑容：“爷从来不舍得让我早起，他都是起床之后，自行穿衣洗漱。离开前，还会吩咐丫头不要吵醒我，让我一觉睡到饱的。”
福晋听完，沉思了一会儿，倒是没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说道：“正好趁着李格格睡饱了，我便说说日后请安的规矩。”她装作没看到李格格的撇嘴，继续说道：“如今各宫的妃嫔，逢五便会去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我们做小辈的规矩，总不能越过长辈。且咱们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平时见面的机会多，请安的次数倒也不必过于频繁，便定在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日，时间的话……”说着，福晋看向了李格格：“体谅李格格习惯晚起，就定在卯正（6点）吧。”
宋、李两人俯身称是。
福晋接着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儿你们就先回去吧。”
两人站起身，行礼后离开。
等出了正房门，李格格并未像上次那样快步离开，而是一路跟着宋莹走到了院子中间。宋莹迷惑地看向她，只见李格格弯起嘴角，冲她露出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笑容，说道：
“你既有劲儿，怎么不往爷身上使？冲着福晋去，顶什么用？”李格格抬起手，摸了摸耳垂上，拇指肚大的南珠耳坠：“不过想想也是，你倒是想冲爷使劲儿，只怕是爷不愿意接呢。”
说完，便转身往东厢去。
宋莹如何能让这话落下，她冲着李格格的背影，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李格格和正房门口守门的丫头听到：“爷那边，不是有李格格使劲儿嘛。前天的广东菜席面，李格格可是给自己也叫了一桌，味道如何呀？”看到李格格回头，她接着说道：“咱们做奴才的，生来就是服侍主子的。福晋和爷都是主子，李格格去伺候爷，我去伺候福晋，这不是刚刚好？”
李格格俏脸一怒，就要张嘴反驳，宋莹却不管她，转身回了西厢。
翠果看到福晋房里的寻桃探头出来，赶紧拽着李格格往东厢走。
李格格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忍到屋里才发泄出来。她坐在床上，一边捶打被子，一边嘀咕：“你是奴才，我可不是……我才不要做奴才……”
嘀咕了几句，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翠果没跟着李格格进卧室，她守在屏风外，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啜泣的声音，问道：“主子？”
李格格听到翠果的声音，赶紧说：“我没事，你去拿早膳吧。”
听到翠果走出门，李格格用手背抹干净眼泪，自言自语道：“我绝对不会做奴才的……”
福晋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消散了，才慢慢吐了一口气。
乌嬷嬷替她松肩膀：“福晋，依老奴说，您刚才对李格格，应该再严厉一点儿的……”
福晋抬手止住了乌嬷嬷，想起了昨晚与四阿哥的对话。
当她趁着四阿哥下令将那一桌广东菜赏人，试探性地将李格格的不敬告诉他时，四阿哥是怎么说的来着？
“李氏的性格确实跳脱。只是这宫里处处都是方方正正的，时间久了，喘气都觉得憋闷。有她的活泼在，也不失为一道美景。”
福晋咬咬唇，说道：“爷喜欢李格格的性子，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听下人们说，李格格的规矩一向不大好。她这般不服管教，日后传出去了，别人还当咱们阿哥所，都是离经叛道的人呢。”
四阿哥抬头：“你听哪些下人说的？”
福晋奇怪他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就是内务府分给我的四个小宫女。这两天，爷去前边的时候，她们就会跟我说一些……阿哥所里的事。”
四阿哥展开笑容：“那你入宫前，可曾听过关于李氏，和宋氏的事？”
福晋有点紧张：“那倒不曾……我阿玛，如何敢随意打听宫里的事……”
四阿哥安抚地摸她的头：“那不就是了。只要不出阿哥所，李氏便是再胡闹，又如何。以后她如果犯了大忌讳，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若她只是在言语行动上略微不恭敬，你当看不见就好，也省得惹自己生气不是。”
他当时的表情，福晋从来没在别人脸上看到过，她也形容不出来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四阿哥明明在笑着，可是他的表情，他的话，全都让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