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距离孝懿皇后三周年,还有好几个月呢……这斋戒,难道要一直持续到正日子那天吗?”
四阿哥捏捏她的手指:“福晋不是说了,她俩抄经多久,你就吃斋多久吗?”
李格格欲哭无泪:“谁知她俩要抄多久呀……爷,你能不能跟福晋说说,哪怕定个期限呢,也让我有个盼头呀。”
四阿哥正色道:“福晋是后院的女主子,她下的令,不可随意更改。”
他看见李格格萎靡的样子,安抚了一句:“且爷如今也在斋戒,若你实在觉得难捱,便当做是爷陪你一起,如何?”
李格格见此事无解,便放弃挣扎,转而欢畅地说道:“那一会儿晚膳,爷留下陪我一起用吧,姜永福说膳房可以做素春饼,咱们晚上吃那个怎么样?”
四阿哥想了想,点头同意。
作者有话说:
①樱桃毕罗:对,你们没看错,就是《唐诡》里面出现过的樱桃饆(bi,四声)饠(luo,二声)。
②最近重新查资料,发现之前在作话里面提到的《乾隆的秘籍:清宫藏密瑜伽图典》这本书,其实是现代故宫博物院整理的,参考的原作就是《大乘喜金刚各佛秘密脉相图》。感谢在2022-11-19 10:57:34~2022-11-20 11: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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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信仰 三之三
用完晚膳, 四阿哥和李格格坐在里间临窗的榻上,喝茶消食。
临近傍晚,金乌半落。李格格隔着窗纱, 看到宋格格手下的天青走出了房门,对站在院子中间的小太监招手。
自从宋格格开始抄经, 天青每天白日里, 都会将两盏奇怪的“灯”拿到院子中央暴晒, 还会安排一个叫小珠子的太监看守。
那小太监鬼灵精的, 并不会一直顶着大太阳守灯,而是专门找一个能看得见灯的阴凉处待着。若是见谁要往灯那里去,才会突然窜出来, 笑嘻嘻地吓人一跳。
次数多了,院里的众人也就知道, 那灯是宋格格的东西, 再不往前靠。
小连子机灵,早打听到, 那两盏灯的灯芯,其实是夜明珠。
李格格猜测,这灯肯定是四阿哥给宋格格的。在前世,人造夜明珠并不是多么珍贵的物件, 但是在这个时代,夜明珠并不能人为制造, 天然的夜明珠也可以称得上是珍宝了。
没道理宋格格都能有的东西,她李玥反而没有吧。
李格格拉了拉四阿哥,吸引他的注意, 然后冲外面的天青努努嘴:“爷, 天青手里拿着的, 是什么呀?她最近,每天都要拿到院子里面晒。”
四阿哥回过头,隔着雾蒙蒙的窗纱,仔细分辨了一下,说道:“是夜明珠台。夜明珠白天如果被太阳晒过,晚上便会更加明亮。”
“夜明珠,一定很珍贵吧,”李格格摇了摇四阿哥的袖子:“爷也给我两颗赏玩嘛~”
四阿哥的眼神原本跟着天青的背影,被李格格的话拉回神:“宋氏用夜明珠,是为了晚上抄经。你又不抄经,要那个做什么?”
李格格嘟嘴:“蜡烛不够亮嘛~而且烛火晃悠悠地,晃得我眼睛不舒服。”
四阿哥听到此处,反而沉思了起来。李格格见他居然走神,干脆直接扑到他怀里:“爷~你给宋格格夜明珠,却不给我,你偏心~”
四阿哥被她的动作惊醒,无奈地看着她:“爷库房里多少好东西都搬你屋里了,你偏盯着两颗夜明珠不放,还说爷偏心?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李格格不干:“既然爷都给了我那么多东西了,便也不差两颗夜明珠了呀。”
四阿哥摇头,将她从怀中推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就是天道伦常。你若是觉得烛火晃眼,便该早早睡觉才是。”
说完便站起身,瞅那样子竟是要离开。
李格格赶紧下榻,拽住他:“爷今晚不留下来吗?”
四阿哥无奈地看着她:“如今各府女眷都好信佛,你不愿信佛也罢,只是有些常识也该知道,免得日后出去交际,再惹出了笑话。”
李格格不明所以。
四阿哥只得继续解释:“你当斋戒便只是吃素而已吗?斋戒期间,是不能行房事的。”
李格格苦了脸:这不是强逼着自己做和尚吗?何苦来哉。
四阿哥离开东厢时,各屋都点起了灯。
他看着宋莹倒映在窗户上的身影,虽觉天色已晚,但想到之后的一段时间,自己可能不会再来后院,还是决定去跟宋莹见一面,哪怕交代两句也好。否则这小格格知道自己去了正房和东厢,却偏偏略过她的西厢,只怕又要多思。
听到天青的通传,宋莹赶紧放下笔迎接。四阿哥拉起她,握住她的手走进书房。
桌面上铺着洒金纸,两盏珠台紧靠在纸张的上沿,蜡烛却放得远一些。
“这夜明珠,果然比蜡烛要亮一些。”四阿哥见状说道。
宋莹附和:“如果白天阳光晒得足,晚上确实会更亮一些。不过这个亮度,也就能维持两个多时辰,之后虽也亮,但是拿来照着写字,却是不太行了。”
四阿哥点头:“这夜明珠,本就是为了在床帷之间不过于黑暗,才拿来照亮用的,并不能取代了蜡烛。只是你白天已经抄了一天,晚上竟还要再抄两、三个时辰吗?”
四阿哥说完,便要迈步走向书桌后。他绕过桌子的时候,差点被桌边的箱子绊倒,有点生气地说道:“下人是怎么伺候的,把东西放在这里,绊到你可怎么好?”
宋莹赶紧解释:“是我让人放那儿的……放那里比较方便。”
四阿哥皱眉,看了眼半开的箱子,从里面的一堆纸张中随手拿了一张出来,只见上面写满了《地藏经》的内容。
他看着纸上那忽大忽小的字体,又扫了一眼桌面上写了一半的那张纸,眼睛抽搐了两下:“你抄好的经书,应该让下人收好,怎么能乱堆在箱子里呢。”
宋莹脸色胀红:“那不是抄好的……不是,是抄好的……就是……就是……”说着,便眼圈含泪,蹲下了身:“我把经书抄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对孝懿皇后不敬,请爷恕罪。”
四阿哥又翻了翻箱子里的经书,大致数了数,竟已有7遍之多。他放下纸张,叹了口气,扶起宋莹:“倒是爷跟福晋疏忽了,你以前并没有多少时间练字。”
四阿哥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只是你这字,也实在是不能供到佛前,不如爷去跟福晋说,也给你免了抄经……”
宋莹抢道:“这些都是写废的,我不会拿给福晋,”然后咬了咬唇,继续说道:“福晋让我献上三十三卷即可。我想着,每天多抄一些,到周年祭前,怎么也能抄上个百八十遍,从里面挑出三十三卷还过得去的,应该不算难。这几天是刚开始,我抄得还不算好,但是慢慢会好的。爷,您看,我昨天抄完的那卷,就很不错的。”
然后她便将多宝阁上,单独放置的一卷经书拿了过来。四阿哥展开,只见上面的字迹,虽仍称不上优美,但到底工整有序,大小一致,也算是拿得出手了。
四阿哥放下经文,拉过宋莹的右手,掀开袖子,果然见她右手腕上裹了一圈绷带。
“这是伤到了?可叫了太医?”
宋莹说:“昨儿刘御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顺便给我瞧了瞧。他说没什么大事,连膏药也不必用。这绑着绷带,主要是为了固定,写字的时候便不容易觉得累。”
四阿哥又摸了摸她的无名指和小指:“好不容易留起来的指甲,也剪了?”
宋莹不好意思地说:“握笔的时候,指甲总是戳手心,我便给剪了。”
她幽幽地看着四阿哥,缓缓地说道:“这手腕,以后少写点字,很快就能养好,指甲也会再长……可是皇后的三周年,却只有这一次。”
“爷赏给我的那些皇后用过的首饰,我虽不能戴,却也时常拿出来赏玩。每次看着它们,我就想,皇后能将这些首饰留给爷,而不是带到陵墓里去,应该也是惦念着爷,希望爷的妻妾们,能用上这些东西吧。”
四阿哥深深叹口气,将宋莹拥入怀中。他吻了吻宋莹的额头,轻轻地说道:“皇额娘病重时,很是盼望能够看到我大婚。”
宋莹没有回话,而是环住四阿哥的腰。
二人相拥了一会儿,然后默契地分开,脉脉地看着对方。
四阿哥打破沉默:“抄经贵在诚心,你既已心诚,也不必非得抄上个几十遍,量力而行才是正道。等以后,我给你找些字帖,你平日里对着练练,慢慢地,字也就好看了。”
宋莹又羞红了脸颊,低声应好。
四阿哥将抄了一半经文的宣纸重新铺好,余光扫到书架,看到上面那寥寥的几本经书,突然问道:“以前从来没问过你,你信佛吗?”
宋莹脑中警铃狂响,先反问道:“爷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四阿哥做回忆状:“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好像也不学佛,还是后来见我总拿着佛珠串,才跟我要经书读的?而且除了读读经,也没见你主动提出,要去大佛堂拜拜,或者叫喇嘛过来传教。”
宋莹做懵懂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信不信佛。”
四阿哥惊讶:“这还能不知道?”
宋莹不好意思地低头:“我爹娘都不信佛,父家和母家的亲戚,也都没有特别虔诚的信徒,所以从小时候开始,除了庙会,我就对佛没什么概念。我还是进了宫之后,才发现主子们大都信佛。”
她微微抬头,从下方看向四阿哥:“后来跟了您,发现您也信佛,我便想着,也许可以学一学,信一信。”
顿了顿,宋莹接着说:“那天李格格在福晋屋里,说出了她不信佛的理由,我非常震撼。我觉得她的说法,好似对,又好似不对……我也说不好……也许是我对佛法学得还不够透彻,所以才想不明白。想必等我学得多了,便能判断出,她说的到底对不对了。”
四阿哥想到:以宋格格的家庭出身和经历,确实不会无缘无故就有学佛的想法。她学佛,更多地是因为他。
他看着她小鹿一般的眼睛,只觉得心都软了:“李氏说,她相信神佛的存在,却不信仰他们,你怎么看?”
“既信他们存在于世,为何又不对其给予信仰?”
“因为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不必求神佛?”
宋莹笑笑,说道:“李格格当真是个内心坚强的人。”
“怎么说?”
宋莹解释道:“我想着,神佛与凡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有无边的法力和神通,他们随便挥挥手,便可以实现凡人的愿望,或者对凡人降下惩罚。李格格相信神佛存在,但是对于神佛的神力,她既不会觊觎,也不会畏惧,而是坚定意志,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可不就是内心极为坚强的表现吗?”
可以实现愿望、降下惩罚的法力和神通……吗?
不觊觎,却也不敬畏……竟是……不敬畏的吗?
四阿哥继续问:“那你呢,你相信神佛的存在吗?如果神佛真的存在,你愿意信仰他们吗?”
宋莹皱了皱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不曾见过神佛真身,无法肯定其必然存在;但我也不能因为自己没见过,就否定其存在,说不定有旁人见过呢!我觉得,与其去纠结神佛是否存在,不如对那些强于自身的未知力量保持敬畏,这总不会是错的吧。信不信的,反而是其次。”
“我现下虽然不信佛,但是读经书的时候,并不觉得排斥,也能感受到经文带来的宁静。我想着,哪怕只是为了每日能够心平气和,多读一读经,也是好的。”
四阿哥坐在前院书房的椅子上,慢慢摩挲手里的佛珠,回想与两个格格的对话。
李氏不愿意信佛,是因为她将自己愿望实现的可能,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
宋氏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她应当也是不信佛的。而她愿意表现出信佛,只是因为他信。
两个女子都将自身依附于他,在她们心里,他的地位,也堪比神佛了。
他应当为此感到高兴的。
只是,凡人信仰神佛,便会自愿为其供奉。如果在她俩人心中,自己便是“神佛”,那她俩又各自“供奉”了什么呢?
宋氏明知自己不擅长写字,但为了他的孝心,她不会找理由推脱不抄佛经,反而更加勤奋刻苦,点灯熬油也要交出一份能令他满意的答卷。
最关键的是,尽管他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但是宋氏确实感觉到了:他对养母孝懿皇后,是很尊敬和思念的。
而李氏……连吃斋都是福晋硬性要求的。
事在人为,她的“为”,又在哪里?
如果连抄经这种简单的事,她都不愿意付出,他又怎能期待,她会拿出更好的自身,来“供奉”他呢?
或者,在李氏眼里,即便不对他供奉,他也会满足她的愿望。如此,她也确实没必要,去信那些“需要付出才有回报”的神佛!
人定胜天,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现在,人是她,而天是他。她是想要“定”他吗?她又想怎么“定”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