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星的哈士奇
宋莹缓过这阵疼痛，移动视线，看到那拉嬷嬷正襟危坐的身影，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嬷嬷是觉得我‘不堪大用’，所以才不想跟我说心里话了。”
那拉嬷嬷摇摇头：“宋主子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奴才确实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让主子的心绪如此波动。”
宋莹张张嘴，思绪搅成了一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嬷嬷，我脑子很乱……”
那拉嬷嬷看着她，和缓地说道：“主子不急，奴才帮你一点儿一点儿地捋顺喽。”
“先说说，主子从四阿哥嘴里，听说要将二格格抱给福晋养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宋莹仔细回忆洗三那天发生的事：“生气，我很生气。”
“为何生气？”
“因为……最开始四阿哥属意给福晋养的，是大格格。因为李格格不同意，所以四阿哥才……退而求其次，选了二格格！”
那拉嬷嬷轻轻皱眉：“主子缘何认为，四阿哥是因为选大格格不成，才不得不选的二格格？”
“不是吗？”宋莹从床上支起身子，“丰嬷嬷当日在后院的那番话，嬷嬷也是听到了的。若一开始四阿哥就定了将二格格抱给福晋养，又哪里还有大格格什么事？”说完惨笑一声：“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当额娘的没用，争不过人……”
那拉嬷嬷眉头皱地更深了：“主子，您恐怕是想差了。”
宋莹疑惑地看向她。
“您仔细回想一下，四阿哥是什么时候，起了给福晋抱养一个孩子的念头的？”
宋莹搜索记忆：“应该是在大格格百日之后……”
“更确切地说，是大格格的奶母和保母闹矛盾、李格格没发现、却被四阿哥发现之后，”那拉嬷嬷更正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那拉嬷嬷进一步解释，“最开始，应该只是四阿哥不忍大格格受几个奴才摆布，却没有母亲撑腰，而李格格又不怎么关心大格格，因此四阿哥才想让福晋做大格格的养母——那个时候，四阿哥不可能想起，让福晋养主子的孩子，因为您的孩子还未出生呢！”
宋莹又看向窗边的玉如意，没有作声。
那拉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轻说道：“娘娘的想法，奴才大约也猜得到。”
转过头，那拉嬷嬷继续说道：“这女人家，自己做□□妾的时候，总是恨不得能一枝独秀，占尽夫君所有的宠爱。但一朝成为母亲，便不可避免地希望儿子的后院能妻妾和谐、家宅安宁，再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这后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娘娘眼里，因为年纪小而未能有子嗣的福晋，与两位有了子嗣的格格相比，已经是落入了下风。将决定妾室地位的孩子抱走，是最简单有效的平衡手段了。”
那拉嬷嬷笑着说：“娘娘替四阿哥做主，下令将二格格抱给福晋，不比四阿哥和福晋直接下令，更能抬主子和二格格的身份吗？”
宋莹觉得手肘有些发麻，就躺回床上：“所以，娘娘并不知道，四阿哥其实更属意大格格……”
那拉嬷嬷肃了脸：“娘娘是否知道四阿哥的想法，奴才不好揣测。但无论娘娘知不知道，都不会赞同将大格格给福晋养。”
“为什么？”
那拉嬷嬷无奈地瞅着她：“主子，您没发现吗？娘娘她就不喜欢大格格。”
“无论大格格的体弱，是不是李格格孕期胎相不好间接造成的，一个出生便让父母累心的孩子，在娘娘眼里，便是不孝，娘娘如何会喜欢？而且大格格如今瞅着是立住了，但是以后……谁又能说得准呢？娘娘让福晋养孩子，是为了给福晋造势，可不是为了给福晋找麻烦、添堵的。与生母跳脱、又体弱的大格格相比，娘娘自然更希望，是与福晋关系要好的您生下的二格格，给福晋养呀。”
宋莹轻轻说道：“如此，就算爷属意大格格，但是既然娘娘更喜欢二格格，以爷一贯的孝心，自然会顺了娘娘的意。”
那拉嬷嬷说道：“主子想明白了，就不要再去生四阿哥的气了。这人的情绪啊，就算能掩饰得住，身体也会反应出来。您今儿发的乳痈，就是思虑太过，上火所致。”
宋莹笑笑：“嬷嬷将我说通了，我也就不生爷的气了。”四阿哥不是在她和李格格之间，选择了李格格，而是在她和德妃之间，选择了德妃，那她还有什么好气的？
“而且，爷之前也答应我，若是我真的不愿意将二格格给福晋养，他会去找娘娘说……”
宋莹的话尾消失在那拉嬷嬷不赞同的目光中。
“主子为何不愿意，将二格格抱给福晋？”
为何？还能是为何？因为那是她生的孩子呀！为什么要给别人养？
那拉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于情于理，主子都不应该拒绝此事才对。”
宋莹预感到那拉嬷嬷接下来的话，将会打破她一贯的认知，动摇她的观念——她甚至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了。
“奴才与主子说过，咱们满人的女子，是不能抚养亲生子的，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为的就是不让孩子受母亲过多溺爱，从而成长为心性独立的人。汉人不也常用‘长于妇人之手’，去讽刺那些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吗？”
宋莹支起身子反驳：“我知晓宫里养孩子的规矩。二格格从出生开始，奶母陪伴她的时间就比我多得多，我也不曾为此嫉妒或者不满。只是，若孩子每日大多时间都是由奶母照顾，那孩子挂在谁的名下养，又有何区别。”
“再说句狂妄点儿的话，日后我若是能做了侧福晋，便也是四阿哥的妻，二格格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哪里还需要借用福晋的身份去抬二格格的尊贵？”
那拉嬷嬷看着宋莹“冥顽不灵”的样子，并没有着急劝解，只是淡定地问了一句：“那么奴才敢问宋主子，侧福晋，可有机会变成福晋？”
宋莹哑然。
不可能。
侧福晋永远不可能变成福晋。
清朝制度，如果福晋薨了，皇上会再指一个继福晋，而不是将侧福晋“扶正”。
那拉嬷嬷耷拉着眼：“侧的，永远变不成正的。那么正室的孩子，自然也与侧室的不同。”
宋莹咬牙：“四阿哥只说将二格格抱养给福晋，并未说要改玉牒。”
那拉嬷嬷挑起嘴角：“主子可知道，咱们四阿哥名下伺候的太监有多少人？隔壁三阿哥的名下太监，又有多少人？”
宋莹缓缓地摇头。
那拉嬷嬷解答：“四阿哥名下，大小太监一共60人。而三阿哥，有56人。主子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那拉嬷嬷没等宋莹反应，继续说道：“因为咱们四阿哥，是孝懿皇后的养子！即便未改玉牒，但是四阿哥与三阿哥这些妾生子、妾养子相比，从根上，便是不同的！”
宋莹泄气地躺回床上：“所以嬷嬷，我是保不住……二格格了吗？”
那拉嬷嬷反问：“主子为何一定要亲养二格格呢？”
因为……那孩子是她生下来的呀，难道不是天然属于她的吗？
那拉嬷嬷起身坐到床边，握住宋莹的手：“奴才虽没有机会生孩子，但也能理解主子现在的心情。自古母子分离，最难受的定然是母亲。可是主子你要想清楚，您执意留二格格，是单纯地爱她，还是，因为她能给您带来地位和荣耀，因此才想要拥有她？”
宋莹心神巨震。一股无法压抑的羞耻感，让她想扯回被那拉嬷嬷握住的手。
那拉嬷嬷更加用力地按下宋莹的手：“主子，您不必为此感到惭愧，这世上大多数的爱，都掺杂了各种各样的目的。奴才相信，在您众多的‘目的’背后，对二格格，仍是保有一丝纯粹的母爱的。”
宋莹恼羞成怒：“嬷嬷当真是与我相熟了，现下竟也敢妄加评判主子的心事了！”
那拉嬷嬷松开手，垂下眼眸：“奴才不敢。”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那拉嬷嬷轻轻说道：“汉人有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主子不妨想一想，二格格如果留在您的名下，您能带给她些什么呢？”
看到宋莹的目光重新锁定了自己，那拉嬷嬷继续说道：“主子可还记得，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公主、郡主们，长大后，可都是要抚蒙的。”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太监人数，是我偶然在网上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大阿哥73人，太子75人，三阿哥56人，四阿哥60人。大阿哥占长，太子占嫡，四阿哥是皇后养子，这么一看，三阿哥好可怜……
另外，乳痈，就是乳腺炎。关于乳腺炎能否通过按摩治疗，某度医生给的答复不一致，大家如果遇到这个问题，还是直接找线下医生去看吧。
第78章 抚蒙
看着那拉嬷嬷离去的背影, 宋莹的脑中一片空白。
是了，她怎么能忘了，此时此刻这个朝代, 是会把皇族女儿送去草原联姻的清朝啊！
因为不希望被蒙古掌握太多的权力，也不希望后代混有太多蒙古人的血, 因此康熙从亲权开始, 就逐渐不再纳蒙古嫔妃入宫, 后宫的蒙古嫔妃也很少能有机会生育子嗣。取而代之的, 是康熙将女儿、孙女，甚至是侄女嫁到蒙古去和亲！
金尊玉贵、娇花一般养大的贵女们，如何能扛得住草原的风沙和日晒, 如何能习惯不断迁徙的游牧生活以及与宫里完全不同的民族习俗？
因此那些抚蒙的公主们，大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魂断在茫茫草原之上。
她的二格格……能躲得过吗？
她宋莹, 有本事，让二格格, 免于去蒙古和亲吗？！
没有！
别说她了，就是福晋，或者后宫中任何一位公主的生母、养母，乃至皇太后本人, 都没有资格对此事置喙！
因为做出公主和亲决定的，是康熙！是皇帝！
皇帝……皇帝……那或许, 四阿哥是会有办法的？！
宋莹翻身从床上爬起，扒拉着手指头数数。
今年是康熙34年，二格格1岁。公主下嫁的年龄一般不会太小, 基本都要15岁往上, 有的甚至要等到20岁。那么等二格格到了可指婚的年龄, 差不多就是康熙50年左右，距离雍正登基，还有大约10年……
那个时候，四阿哥应该很有权力了吧？在儿女亲事上，应该有一定的话语权了吧？
而且对比大格格，四阿哥明显是更喜欢二格格的。如果二格格真的成为了四阿哥最喜爱的女儿，那到时候，他自己说不定，就舍不得女儿远嫁了。
可是不久前，她才拒绝掉将二格格抱给福晋养的提议。虽然四阿哥最终也放弃了这个打算，但到底是她“不够懂事”，逼着四阿哥违抗了德妃的命令。
四阿哥会不会因此，将对她的不满，转移一些到二格格身上？
而且，她能去赌四阿哥对二格格的喜爱，会在孩子越来越多后，始终不变吗？
宋莹重新靠回床头，叫人。
朱砂进门：“主子？”
宋莹问：“张起麟今日可有来传爷的话？”
朱砂摇头。
宋莹说道：“爷每日下学，都会先去后院看两个格格。等爷回转了，你让喜乐盯着点儿，若是爷直接回前院，就让他拦住爷，说我有话要对爷说。若是爷去了正房或者东厢，那就不必了。”
朱砂领命而去。
到了晚间，没等喜乐去拦人，四阿哥自己就来了西厢。
四阿哥进门后坐到床边，打眼看了宋莹的胸口两眼，说道：“我听说你发了乳痈，可找太医看过了？”
宋莹回答：“那拉嬷嬷帮我揉开了，也喝了太医院专门治乳痈的药，已经好了很多了。”
四阿哥回头确认了一眼卧室门关着，转身上手解开了宋莹胸前的盘扣。
宋莹被他的动作惊了一跳，但也没阻止，顺从地任由他检查了一遍。
检查完毕，宋莹系上扣子，脸蛋红红地睨了四阿哥一眼。
四阿哥好笑道：“太医不能看，爷给你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当的，也好让太医更改药方。”
宋莹说道：“爷竟自比大夫了吗？”
“那么多医书，爷可不是白看的，”四阿哥沉吟了一会儿，重新抬眼看向宋莹，“自来乳痈高发时间，都是在产后三五日，如今你已生产半月有余，为何突然发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