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旺旺
他想起了夏氏。
如果阿鸿活着,必不会让她如此操心。
他想起了二哥。
从前小时候,在外逢受了气,都是二哥拽着他去找人打架。
如今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二哥再不能替他报仇雪恨。
他更怕勾起二哥的伤心。
沈云起没有说话,坐在了树下。
老铁盯着沈云起。尽管他喝了酒,可他还是看得清楚沈云起适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愤怒。
老铁抬眼看着树上的绳子,低头啐了口痰,鞋子在浓痰上一拧,心想:老子吃你两颗破粽子,你给老子脸色瞧。
王八蛋。
今日不整整你,明日你就该叫了板!
老铁站起来了,走到挖土的地方,自箱中特地挑了一把不好使的铲子。
这铲子的木头糟了,与铁的衔接处十分晃荡。
他扭头对一个男人道:“把这些工具收走!”
男人擦了把汗,照做。
老铁拎着铲子过去了,“那个谁,你过来。”他看着沈云起。
沈云起走到老铁面前。
老铁:“你去挖土。”
沈云起冷眼看着老铁:“我来记数的,不是来挖土的。”
老铁乐了:“记数这活清闲,有时候也得替别处的差,你瞧见大李了,他不也去顶木匠的差?你若不干,那你就走。”
沈云起攥了攥拳。
才干了这么会子就走,回去家里必然不好交代。
他接了铲子,很快发现了问题,扭头看向老铁:“换一把。”
老铁笑:“没了,就这一把。”
沈云起攥了攥手里的铁铲。
杨木匠铺。
正在做轮椅的辛月影右眼皮上贴了张宣纸碎片。
但不管用。
仍是跳,跳得她心乱如麻。
她实不放心,从外面买了个水囊,特地选了个最大的,又去杨木匠铺子里蓄满了水,说是去看看。
辛月影提着水囊去了筑地。
此刻已是黄昏。
记数的地方只有一个打着赤膊,皮肤黝黑的男人在记数,不是大李,也不是沈云起,树荫处无人,只有一串粽子绳随风晃动。
不妙。
辛月影快步走过去,问那赤膊男人:“大哥,劳烦问一下,记数的阿牛在哪?”
男人指了指远处。
辛月影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群男人在挖坑。
辛月影跑过去,从坑里发现了沈云起。
沈云起打着赤膊,脸上身上染着土灰,他手里的工具十分难使,登铲时不能使全力,使得他更加费劲。
辛月影登时急了:“老三!过来!”
周围有人哄笑:“哟,阿牛,这谁呀这是?”
沈云起皱眉,从坑中健步上来,先抓了辛月影手里的水囊咕咚咕咚喝下去,他仰头灌了良久,最终将余下的尽数兜头浇在自己的脸上。
纵浇了满头凉水,他脑袋上仍有热烟往上冒。
辛月影沉声道:“你怎么干这个了!老铁呢?我找他去!”她说着话,转身要去找。
沈云起冷声道:“你少管我的事。”
辛月影回头看着他:“咱不干这个了,走,回家!”
沈云起脸色更难看了:“让你别管你听不见吗?你老往这凑什么凑?是因为这男的多是怎么的?”
真气人呀。
辛月影:“怎么不分好赖呢?那老铁故意刁难你,看不出来吗?还在这里继续做什么?跟我回家!”
沈云起沉声道:“他没刁难我,你少管我事。”
他要面子,此刻必然不会跟辛月影面前抱怨自己挨欺负了,辛月影自知问沈云起问不出结果。
她扭身要去找老铁。
“你别管了行不行?”他加大嗓音,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瞅。
沈云起沉声道:“你回去别跟我二哥还有我娘多嘴!听见了么?”
“咱不干了行吗?”辛月影问他。
“不行!你赶紧走!”
沈云起轰她。
辛月影拗不过沈云起,但她没走,苟在远处高高摞起的青石板后望风。
日头很快落了山,筑地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沈云起出了坑里,正欲要走,却被老铁拦下了。
“你跟我在这守着,稍后会有道士来做法。”老铁冷眼看着沈云起。
大李也回来了,一瞧沈云起晒得黑了不少,身上淌着热汗,便知道他到底还是遭了老铁的刁难。
大李本可以走,却又怕老铁再刁难沈云起,于是也便一同留下。
不会儿,金楼的东家遣了下人送来七宝琉璃瓶。
盒子打开,琉璃瓶于月华之下隐隐生光。
几个道士也很快来了,陆陆续续下了土坑,将七宝琉璃瓶置于小桌之上,听得更夫敲锣,吉时已到,焚香祝祷,法事开始。
上面围了七个人,也有七宝之意,之中包括大李沈云起和老铁。
老铁见沈云起竟然还肯继续干,其实心里也很意外,他收了人家两壶好酒,不能明着把人赶走,可倘若容这小子继续留在这,只怕以后必是个心患了。
老铁盯着供桌上的七宝琉璃瓶。
七宝琉璃瓶价值不菲。
若让这小子打破了,必让他赔个倾家荡产。
老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挪至沈云起的身后。
抬起手,趁人不注意朝着沈云起的腰杆推去。
手还未到沈云起的腰杆,他身形一晃,倏尔避开,老铁身子失去重心,朝着坑里摔下去。
坑里的道士正唱经,冷不丁摔来个人,惊讶的看着那边。
老铁出了丑,指着沈云起大骂:“你臭小子推我干什么?”
老铁来个恶人先告状。
“你站我弟弟背后,要推也是该你推了我弟弟!”辛月影早就过来了,她看个清清楚楚,朝着坑边走过去,居高临下质问:
“我看个清楚,你抬手要推我弟弟!
老铁!咱们说好的,我弟弟过来只是记数的,你为何让他去挖坑?
又为何如此陷害他?是我嫌我送的酒不行?告诉你!那酒是顶好的酒!
你拿了我送的礼,不干人事?
挺大个岁数,要脸吗你?”
辛月影的话句句诛心,老铁一时哑口无言。
坑里的道士窃窃私语,上面的几个人也窃窃私语。
大李也跟着窃窃私语:“我就说他这嫂子仁义吧,你瞧,比老杨家的强,知道吗,老杨家的媳妇居然让他弟弟挑大粪......”
老铁人在坑中,他本就理亏,见得壁上人指指点点,恼羞成怒指向辛月影怒骂:
“怪不得你嫁了个瘫子呢你,这就是报应!一家子干尽缺德事的报应!”
“呼”地一声,辛月影眼前人影一晃,沈云起已跳下坑中。
他不由分说和老铁扭打在一起。
辛月影也跳下去了。
她明着是拉架,暗着是帮忙。
嘴上喊着:“老三!不能打人!快撒开!”顺势给了老铁后脑勺两巴掌。
她下了狠劲儿,打得啪啪作响。
老铁只能顾着跟沈云起扭打,抬脚想踹沈云起的裆,辛月影一把薅住了老铁的头发,使了全力往后一拽,老铁头皮一紧,登时仰望星空。
道士眼前飘过一缕秀发。
道长气得一跺脚:“这成何体统!拉开他们!”
道士们过去拉架,坑下登时乱成一团。
不知哪个道士撞向供桌,桌上的七宝琉璃瓶摇摇一晃,倒在供桌之上,朝着边缘滚落。
大李眼尖,站在坑上大喊:“瓶子!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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