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锦袖
他走的每一步,在雪上都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傅蓉微也下马,想要跟过去,却没有那份傲人的身?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被绊在了道上。
姜煦回过头来?找她,在她面前背身?蹲下。
傅蓉微软趴趴地伏在他背上,下巴搭在他的颈窝里,说:“我们也不是一事无成,至少提前把梁雄给端了,等于断了萧磐一臂,蜀中山匪提前打点好,没准关?键时?候能给他来?一刀。”
姜煦背着她,走的稳稳的:“听起来?还是我们的赢面大。”
傅蓉微道:“我们的赢面当然大。”
姜煦停下了。
傅蓉微稳稳落地,打量四周,这里还算是一片较为平坦宽敞的地方。她问?道:“这是哪?”
姜煦道:“是当年我被埋的地方。”
傅蓉微仍能记得当时?的一片慌乱,地动发生的时?候,山石铺天盖地的滚落,紧跟着就是阴下来?的天和绵绵的雨。
他们怕雨下狠了截断山路。
傅蓉微怕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留下来?平白添乱,她和姜夫人坐着马车,一步三回头的被送离了这里。
再后来?,听人说姜煦刚挖出来?时?,一身?的血污不知死活,姜长缨都红了眼。
姜煦踩在雪上,也有点认不出旧地了。他找到了已经被封上的井口,说:“地动发生的那一刻,我心里也是一片空白,只凭本能掷刀追向?梁雄的咽喉。乱石砸在我身?上的那一瞬间,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不早不晚,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我出的刀杀不死他,地动也埋不了他,就好像是天意在阻我,要我死,要他活。”
傅蓉微明白他那种感觉。
所?以那段时?间姜煦找梁雄几乎找魔怔了。
他必须要杀死梁雄,用梁雄的死来?填补心里的失衡。
他大概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想通了,不再执着于一定要改变什么事情?——而是要四平八稳的去做事。
傅蓉微问?道:“你?特意带我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姜煦朝她笑了一下:“你?最?能读懂我的心思?……”他说:“佛落顶是个好地方,我给你?留一些人,等我走以后,你?别声张,让人把佛落顶清出来?,顺着山脉的走势布下防线。”
傅蓉微:“这件事让我来?做?”
姜煦道:“是,你?来?做,我放心。”
傅蓉微稀里糊涂接下了这份差事,脑子里还没理顺明白,便被姜煦继续带着往深处走。
他们站到了山崖边上。
傅蓉微一低头,脚下是深不见底,云海奔腾漫卷的天堑。
佛落顶与对面山峰隔着云雾遥遥相望。
两峰之间连着一条索道,在风中摇坠。
傅蓉微难免觉得腿软,扶住了姜煦的臂膀。
姜煦有力的环着她,说出了他真正的打算:“等你?准备妥了,佛落顶其他的路全部截断,只留一条索道连通南边的诸州。”
傅蓉微:“你?要把华京围成一座孤城?!”
姜煦道:“是,我们与萧磐划地而治,休养生息,这一次,也许用不上十六年。”
傅蓉微沉思?了一会儿,深呼了一口气:“你?很大胆,但我倾向?于你?的决定。”她皱眉停顿了片刻,说:“朝中不会有第二个人同意。”
姜煦:“所?以你?来?做。”
刚愎自用、孤行己见这顶帽子,姜煦是戴稳了。连带着傅蓉微也扯了进来?,以后少不得要走到前面应付那群难缠的文臣。
姜煦上前几步,站在了嶙峋的山石上,崖顶烈烈的风鼓动着他的衣袍,傅蓉微静心胆战——“回来?。”
姜煦充耳不闻,静静凝视着崖下的深渊,说:“等我拿下北狄,华京就不是一座孤城,顺着沙漠古道往西北深处,以后都是我们的,萧磐休想染指。”
第109章
他说的傅蓉微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你先回来。”她说:“别吓唬我。”
这万丈深渊掉下去还能活吗?
姜煦看出她的悬心, 后退一步,傅蓉微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傅蓉微低头看着自己用?力到发白的手指,忽然意识到, 这辈子,他们俩无论是谁都做不成孤家寡人了。
重来一次的意义,傅蓉微为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们离了佛落顶, 一路上?不紧不慢,赶在晌午之前, 进了冀州的地界。
说?实话, 冀州并不是个富庶的地方, 比粮多, 它不如楚州幽州, 比钱多, 它不如并州青州, 在大梁,这个地方简直就像是后妈养的孩子, 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穷得可怜也没人管。
冀州城走进去有一种厚重的感?觉,四处都灰蒙蒙的,抬头天上?也不见晴色,傅蓉微瞧着大道宽敞,却?不见有多少行人。
“冀州以前没这么破败。”姜煦说?:“不知?发生了什么, 把老百姓折腾的不轻。”
正好?此时?,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撑着竹杖路过, 路边一个蒸馒头的大叔扔了一口?饭给他, 乞丐冲着他无声作了个揖,拖着沉重的步子, 慢腾腾走远了。
傅蓉微眼神一动,问?:“你饿吗?”
姜煦立时?意会,牵着傅蓉微来到摊前,从那口?大蒸锅里挑了两个花色的馒头,撂下银钱,攀谈道:“老板是个善心人。”
老板皱着脸,仿佛有说?不完的烦心事,道:“谈不上?善心,从前都是旧识,一朝家道中落,不忍心见他们如此狼狈。”
姜煦不动声色道:“冀州和从前不一样?了,记得上?回我来时?,街上?还不是这样?。”
“和几年前没法比啦。”老板叹气:“朝廷变了天,叔叔要杀侄子,从前冀州日子过得不富裕却?安稳,如今莫名其妙换了一批当官的,呵呵,敛财好?色,一身?匪气,专刮民脂民膏……”
傅蓉微与姜煦对?视一眼,猜到了个大概,没继续问?下去。
走出一段距离。
傅蓉微道:“没想?到萧磐竟是这般心性。”
姜煦道:“我也没想?到。”
傅蓉微:“记得你曾提起过,上?一世他这个皇帝当的还不错,算是个仁君。”
姜煦:“情势不同了,不一样?也是正常的。他起兵的时?机,提早了两年,别小看这两年的差别,用?那些神棍的话来说?,运势便不同了,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也不占。他现在的处境,远没有上?一世那般如鱼得水。”
傅蓉微道:“确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我一直想?不通,萧磐起兵的时?机莫名其妙,他为什么会选择在那时?候动手?”
姜煦看了她一眼。
傅蓉微:“你怎么看?”
四下无人,姜煦略微压低了声音:“你的感?觉还真是准得离谱……当初确实不是萧磐主动起兵,他是被逼的。”
傅蓉微脚步猝然停住:“是谁?”
姜煦嘴唇不动,声音却?清晰:“先帝。”
傅蓉微:“你早知?道了?”
姜煦的表情印证了傅蓉微的猜测。
傅蓉微忍不住咬牙:“你可真能憋,快告诉我。”
姜煦说?:“我远离朝堂,一开始也是不晓得的,是封子行后来告诉我的……先帝身?子越来越不好?,那时?候,他一边推行寒门令,一边还想?再搏一把,他给萧磐下了套,萧磐手下的山匪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先帝稍用?计策引诱,一群莽夫就上?钩了。萧磐兵还未动,造反的帽子就已经传遍了天下。萧磐这把箭是被架在了弦上?,不得不发。”
傅蓉微蹙起眉:“不对?……照这么说?,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先帝的死是怎么回事?”
姜煦道:“先帝的死是这场局中最大的疏漏,因为就算是先帝本人也想?不到他会死的如此巧妙。封子行说?,先帝猝然呕血,倒在书房里的时?候,状似癫狂,泪里带笑,大喊了三声天意,然后仓促留下了封王的圣旨。”
傅蓉微:“巧合吗?”
姜煦道:“目前只能这么认为。”
傅蓉微冷笑:“好?荒唐……”
姜煦见她的表情不太对?劲,转了话头,道:“已经过去的事,别想?的太深,打起精神,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傅蓉微:“你们已经约好?了?在什么地方?”
姜煦没答,但傅蓉微很快见识到了。
日头挂在西山头,将落未落,映出了一片朦胧黯淡的晚霞,姜煦带着她来到了一片轻歌曼舞的街上?。
赌场,乐坊,青楼。
冀州好?歹是个大城,再穷也不会穷这种地方。
他们进了一间?相对?门庭清冷的乐坊里。
舞娘在厅中翩跹而舞,两人并肩穿过了一地的旖旎,花枝招展的老板娘堆着笑上?前招呼,姜煦也微笑着回应她:“约了人,青竹苑。”
老板娘一下子收了脸上?的笑,变得凝重而谨慎。
傅蓉微抚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纱。
老板娘挥退了身?边围绕的姑娘们,独自带着他们走上?楼梯,到了楼上?,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连伺候的人都看不见几个。
他们的目的直奔走廊尽头的房间?。
老板娘站在门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打了个请的手势,躬身?上?前替他们推开了门,又闪至一旁,甚至不敢偷眼往里面瞧。
当然,从门口?也瞧不见什么,一面乌木琉璃屏风正对?着门,在灯折出琉璃溢彩的光。
姜煦和傅蓉微刚迈进门槛,老板娘便在身?后把门关上?了。
绕过屏风,屋里没有人,但桌上?有茶。
傅蓉微用?手指轻轻触碰茶壶,感?觉到了滚烫,神色如常的收回手。
姜煦在桌前盘膝坐了。
傅蓉微又看见一侧珠帘里放置着几把琵琶。
她拨开珠帘,走进去,抱起了一把琵琶,坐在绣凳上?,拨起了弦。
姜煦一手搭在膝上?,偏头望过来。
傅蓉微信手乱拨,不成曲调,却?先有韵味,一瞧她的姿态,便知?她是会的。
姜宅里从未置办过任何管弦,傅蓉微平时?素手在家,最常做的是烹茶煮酒、写字作画,姜煦竟是第一次见她碰这些玩意儿。
几声杂调过后,渐渐柔和了起来。
傅蓉微原本只是想?信手一拨,可见姜煦的神色好?奇专注,于是改了主意,专注地奏响了一曲,声声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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