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宫贝阙 第174章

作者:小锦袖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傅蓉微开口道:“你先给姜煦写信, 没有得到回应,才转而将信寄给我,你信中提起了杜鹃引,料想我一定?会?重视,又给了我蝮山的舆图,我自然而然会?觉得蝮山又转机, 蝮山与南越相距不远,我只要?来了蝮山, 便免不了与你相见, 问明当年缘由。其实你的本意只是想引我们相见,是吗?”

  胥柒既被点破, 也不隐瞒,道:“是我要?见你。”他停了一下,又道:“当年之事?,我也该当面向二位赔礼。”

  “五年了。”傅蓉微道:“你这赔礼可真是及时。”

  怎么不算及时呢?信上说毒入肺腑,六年便药石罔顾,再晚一年可什么都来不及了。

  胥柒丝毫不觉得面热,依旧维持着?温和有礼的表情:“对不住二位。”

  傅蓉微:“所以?现在?可以?明说了吗?你到底所图为何?”

  姜煦听问到关键,往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在?胥柒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继续拄着?头望向窗外?。

  傅蓉微虽不刻意盯着?他,但余光没有一刻松散,自始至终将他框在?实现范围内。

  胥柒道:“我刚登基不久,你们想必也听说过一二,其中过程有几分?艰辛,想必北梁的探子也了解一二。”

  傅蓉微心说错了,南越地处偏远,兵不强马不壮,也没什么狼子野心,她在?华京一堆琐事?要?处理,对南越这个小地方?还真没上过心。

  胥柒不在?意这些,既然傅蓉微不知道,他就多?费点口舌,再详述一遍:“父皇膝下子嗣众多?,我出身不好,性格也不好,才情更是一般,从小父皇对我便有十二分?的厌弃,皇室中的兄弟手足更是落井下石,我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个转机,从那自生自灭的府邸中迁出来,终于拿回了皇子的身份。五年前,我前往馠都为质,与兖王爷定?下盟约,共谋大事?,哦,如今该称他为大梁的皇上了。”

  傅蓉微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你们俩倒是各自风光无限,最后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喽。”

  胥柒:“也巧了,我与他现在?的处境也一般难堪,孤家寡人这个位置实在?是难以?稳固。”

  萧磐的位置不稳,危机在?于虎视眈眈的姜煦夫妻俩。

  傅蓉微:“哦?你的位置也不稳啊?”

  胥柒忽略她话中藏不住的嘲讽之意,心平气和道:“我有个二皇兄,性情阴郁喜怒无常,很是棘手,在?这场博弈中,我略胜一筹,但是我那二皇兄也未身死,他逃到大梁被萧磐所救,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傅蓉微:“萧磐不肯替你杀了他,并且要?用他来牵制你?”

  胥柒道:“他捏着?我的七寸,实在?是令我寝食难安啊。”

  傅蓉微道:“萧家这笔烂账迟早要?算,我们与萧磐的恩怨也要?有个了结,如果你是想要?他的命,不用你费口舌,我们自会?解决。而且,萧磐的命我打算亲自取,那是我要?的东西,劝你别跟我抢。”

  胥柒意有所指道:“萧家的人争天下,你们倒是肯豁命,倒是不知你们当真心甘情愿只做一把刀?就没有别的打算?”

  一直默不作声的姜煦终于开口了,带着?笑?戏谑道:“夫人,瞧瞧,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我们居心不良啊。”

  他们都不相信有人能拒绝权势的诱惑,尤其是这些野心勃勃掌兵掌权的人。

  一旦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舍得下呢?

  胥柒道:“王爷王妃自然不是俗人,就当你们真舍得下,旁人会?信吗?敢信吗?”

  傅蓉微心知在?这个问题上辩得太多?反而混沌,她避而不谈,有些无奈道:“别老扒扯我们了,说回你的事?吧。”

  胥柒道:“偃师一族有办法能彻底拔出杜鹃引之毒。”

  这才是傅蓉微最想听的东西。

  她问道:“偃师一族不是手艺人吗?怎么?他们对毒还有研究啊?你别是诓我?”

  胥柒认真回答:“我没有诓你,山里有高?人,当初荔贵妃配置杜鹃引的方?子就是从一个偃师手里求到的。”

  傅蓉微推测:“蝮山这么大,找起人来不容易吧?”

  倘若偃师有那么容易被找到,萧磐的人马也不会?在?山下的两浦镇耽搁多?日。

  恐怕也不好对付。

  胥柒道:“我们南越傍山而生,吃的就是这口饭,蝮山凶险,我派人带你们进?山,保你们无虞。”

  傅蓉微宽袖下的手指搓得微热,握住了她的封门青印章,把那块冰凉的石头也焐出了温度。

  他们一行人中有位遍览河山的徐子姚。

  徐子姚曾探访过蝮山,也接触过偃师一族,傅蓉微想进?山找人,不一定?要?靠胥柒的帮助。

  但胥柒占了地主?之便,给他们使点绊子那是容易得很,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得罪主?人还需三?思。

  “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傅蓉微问。

  “萧磐也会?跟着?进?山。”胥柒说:“我要?他永远留在?山里。”

  傅蓉微一时不说话,心里多?拐了好几个弯。

  按她的本心意愿,让萧磐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山高?水远的地方?,实在?是便宜他了。不让他亲眼看着?王朝覆灭,皇位易主?,苦心孤诣一朝成空,实在?是不解其恨。

  但傅蓉微同样明白,机会?难得,错过一次,未必能等?到下一次。把萧磐留在?蝮山里,是不费一兵一卒的大好事?,送上门的机会?她也绝不可能放过。

  傅蓉微转头想征询姜煦的意见。

  姜煦轻轻点了一下头。

  傅蓉微深吸一口气:“成交。”

  南越皇宫给安排的住处里,傅蓉微瞧着?桌上的熏香不顺眼,一勺香灰盖下去给灭了。

  谁知道那胥柒脾性古怪会?不会?暗中乱搞。

  姜煦闻了闻桌上被的茶水,嫌弃的皱眉,搁置在?一旁,招呼道:“微微,来坐。”

  傅蓉微正四处留心房间的布置,心里头憋着?气,没有理会?他。

  姜煦又道:“来呀,我给你说说这里头的猫腻。”

  傅蓉微检查到床榻,把帐子里外?翻了一遍,确定?无异常,慢腾腾的坐到了姜煦身边。

  姜煦也没别的办法,傅蓉微现在?只吃这套,公事?公办。

  他说:“上一回,我与胥柒没那么早认识。北梁建朝后,我与北狄战了三?年,拼了个两败俱伤的地步才险胜,休养生息又耗了两年进?去,此后十年,我将战线一路南推,打到了益州,才与南越打上交道。”

  益州与南越以?山相隔,边界都是模糊的。

  姜煦拿下益州,自然要?与邻居立规矩。

  姜煦回忆那时候的局势,道:“南越与大梁是盟友,但据我查到的消息,胥柒与萧磐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当时胥柒给我下了杜鹃引,想必也是屈于萧磐的威逼利诱。我离开南越有一段时间后,才渐渐察觉身体有恙,胥柒也曾给我去信,陈明身不由己,并许诺待将来镇北军功成之日,他必亲自朝贺,献上良药,以?赎己过。”

  傅蓉微:“你的意思是……上一世萧磐拿捏了胥柒的把柄,迫使他下手害你?”

  姜煦点头说是。

  傅蓉微抚着?眉心,道:“上一世并没有南越皇子进?京为质的事?情发生,我们一同搅合把时局全打乱了,你却没能避得过此毒,甚至还提早了这么多?年。”

  每一次,当傅蓉微发现他们彼此都尽力了,却仍绕不开某些注定?要?发生的事?,她心里就会?生出一抹烦躁,像是在?虚空中乱舞的藤条,逐渐力竭后,又委地成为甩不掉的恐慌。

  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该死的人还是会?死。

  那他们的结局呢?

  哪怕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最终等?他们拨开眼前迷雾,见证终点的时刻。

  会?不会?又落到原点?

  傅蓉微散去了眼里的光,一双眼仁又黑又沉,像是没有星辰的暗夜,她道:“你天天敬佛,在?心里种菩提,神?佛有没有告诉过你,因果业障到底该如何化解?”

  姜煦原本歪靠着?小几,低着?头,闻言抬眼看过去,傅蓉微侧影单薄,映在?灯下,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见不得傅蓉微这陡然间一副要?枯死枝头的样子。

  姜煦推开了碍事?的小几,搭上了傅蓉微冰凉的双手。

  傅蓉微侧脸,不肯让他看自己的眼睛,却将纤细雪白的脖颈露在?他眼前。

  姜煦闻到了她衣裳里深藏的熏香,是一种清雅的果香。

  手比他的头脑更有主?意,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按住她的后颈,摩挲着?清晰的骨骼轮廓。

  姜煦说道:“我拜神?敬佛是感?念他们将你还回了人间……说实话,我不知道你死后到底去了哪里,是天上还是地狱,是安稳转世还是孤魂游荡,可我私以?为无论是哪种结局,都及不上人间的温度和颜色。你那样的性子,若不是在?宫墙里困了一生,应该是长在?天地间更肆意绚烂的样子。微微,没有人能长生不老,我们都有死去的一天,如果结局当真不可逆转,也无需害怕,因为这一次有我陪你。”

  敬神?拜佛的人确实更通透。

  摆脱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接受它。

  对于傅蓉微来说,所有浮于言语的安慰都是徒劳。

  忧怖恐惧与人心相伴而生,不可拔除,只能共处。

  她已经领略过更广袤的风景了。

  姜煦在?她的袖子里摸到了那枚她从不离身的印章,用手描着?印章上的刻字,贴着?傅蓉微的侧颈,吐息道:“栖桐君……你困守宫城,将字画都锁在?了猗兰宫。他们都说你取的这个字,凤栖梧桐,明目张胆都是野心。可我翻看你留下的那些字画时,找到了一幅你作于十三?岁时的草稿,画上提的字是拣尽寒枝不肯栖。我知道,你志不在?那高?高?的枝头。”

  傅蓉微轻轻动了一下,回头蹭了一下他的脸,道:“你知道?”

  姜煦说:“我知道。”

第160章

  “有些人情只能用一次, 有些把柄在手里握久了会成为催命符。”姜煦说:“胥柒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萧磐这张牌用的太早了,胥柒现在是忍到极点, 不想跟他玩了。”

  胥柒这样的人,如同雾里看花,把自己隐藏的很好, 很难想象他那温和的性子下藏着一个阴鸷的灵魂。

  似他这种人,冷不丁出刀, 必然是要致命一击的。

  傅蓉微问道:“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姜煦说:“一半一半吧。”

  信一半留一半, 都是从?五颜六色染缸里爬出来的, 谁也不是天真的货色。

  次日, 傅蓉微不愿耽搁时?间, 让人给胥柒捎话, 希望尽快进山。

  他们这边, 徐子姚提了一个挺重的包裹,晃一晃里面叮叮当?当?撞响, 想必藏了不少好东西。

  十八娘贴身跟着傅蓉微。

  裴氏兄弟具在,聚少离多的亲人难得团聚。

  张显却不愿跟他们一道。他说:“蝮山或许真的有法子可解杜鹃引之毒,你们几?个人足够应付了,我还是打?算去?民间转转,凡事要留个后?手。”

  姜煦给他拨了几?个人,嘱他万事小心。

  胥柒派来的领路人已经候在宫外。

  临出发现, 胥柒出面相送,姜煦背离人群走到他面前。

  胥柒躬身行了一礼, 已登基为帝的他依旧戴着当?初谦和的面具。

  傅蓉微站在不远处静静打?量他。

  面具戴得久了, 也可能与?人融为一体,化进了血肉里, 再难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