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锦袖
——他又瞒着她去玩命了。
傅蓉微这个脾气?……气?着气?着就累了。人的肺就那么大,气?性揣太多了会炸,她不得不劝自己想通,善待身体最?要紧。
只听姜煦又问:“徐子?姚呢,我记得方才?他好?像也被?阮先生?带回来了。”
刚才?一睡不醒竟还知?道事呢。
阮先生?说:“我不把他捞回来,他就得死,我还有好?些事情没问清楚呢,不得不先救他一命。”他指向角落里被?灌了药仍在昏睡的徐子?姚,道:“他刚才?是被?铁傀儡追着跑出去的,到底怎么回事?”
傅蓉微也跟着心生?疑惑。
那铁家伙动起来笨重无比,连徐子?姚都能跑出去,以姜煦的身手怎可能被?擒?
第169章
“大梁乱了, 谁都想进?来?掺一脚,局势扑朔迷离,此前我一直猜不到徐先生是哪一方的?人, 刚刚终于可以确定?了,此人是南越的?座上?宾,是南羌遗留的国人。你刚才说的那位公主, 就?是几百年前南羌的最后一位皇室血脉吧。”
姜煦说着口渴,想讨杯茶喝。
阮先生往茶壶里丢了一些干草叶, 说:“对你?的?身体好。”
什么叫乱?
现?在的?场面才真是乱, 什么阿猫阿狗都齐聚一堂。
姜煦杯中茶喝了一半, 剩一半端到徐子姚面前, 尽数泼在他脸上?。
徐子姚脸被烫得发红, 还沾了几片软烂的?叶子, 悠悠转醒。
姜煦道:“你?们这种前朝余孽, 零星几个是翻不起浪的?,凑成?一群才好办事。你?们一共多少?人, 老巢在哪?”
徐子姚怔怔地?盯着姜煦,神情失魂落魄,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胥柒小儿欺我,南越欺我,你?们好深的?心机, 都是骗子……”
傅蓉微猜了个大概:“他这是让胥柒给摆了一道啊。”
姜煦道:“挺正常的?,他这个脑子, 不骗白不骗。”
想当初他故意出现?在姜煦面前, 几次三番提起西?南龙脉,就?差把别有用心四个字贴脸上?了。
姜煦非常体贴地?帮他擦去脸上?的?茶水和叶子:“疯了吗?没疯就?给我讲讲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徐子姚垂眼装死。
阮先生轻咳了一声, 开口道:“既然他不肯说,那我来?说两句,杜鹃引的?配方早就?被销毁了,现?在的?神工弟子们,甚至都没人听说过这个东西?。所以我大胆猜测,如今外面仍在造孽的?杜鹃引,就?是从你?们南羌后人手里流出来?的?,是吗?”
杜鹃引第一次重现?世间,是三十多年前,南越的?荔贵妃用它谋害了当时的?国主。
三十年。
那位荔贵妃究竟是什么身份已不得而知,但这可以说明,三十年前,南羌这些余孽就?已经悄悄有动作了。
徐子姚终于吭声:“我的?先人告诉我,杜鹃引此毒无解。”
阮先生道:“当年南羌公主若是没有将此毒总在我师父身上?,或许它当真就?无解了,可惜,我师父为了救治自?己,下?山搞到了解法。”
可见世间因果总是有迹可循的?。
姜煦换了个问法:“胥柒是怎么坑骗你?的?。”
徐子姚又装死。
姜煦道:“现?在外面的?形势于你?不利,萧磐与神工阁阁主已达成?约定?,他们好像都不太希望你?活着。你?对我没有价值了,我只能把你?扔出去。”
沉默了一阵子。
徐子姚说:“三十多年前的?事,我当真不知。几年前,胥柒暗中查荔贵妃底细的?时候,顺着杜鹃引这条线索,摸到了我们的?存在。那时,他刚从馠都回来?,跟我们索要杜鹃引的?解药,希望以此与姜少?帅消除芥蒂,化干戈为玉帛。”
姜煦:“但是,你?们告诉他杜鹃引无解。”
胥柒便明白此路无可回头,他与镇北军的?梁子是结定?了,于是,胥柒转而与南羌合谋到了一起。
终于从一团乱麻中扯出了一条明晰的?线。
傅蓉薇理顺了思绪,又拿出了那只血珊瑚,道:“胥柒回到南越不久,就?给我捎来?了这个东西?,算算时间,那时他与你?们已经接触过一段时间了。这只血珊瑚在神工阁的?笔记中有描述,想必与南羌脱不了关系,你?一定?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说!”
徐子姚眼皮一掀:“是钥匙。”他说:“南羌皇室灭国前,暗中藏匿了一笔不菲的?财富,以备来?日复国所需。他就?是开门的?钥匙,我们将此物献给了胥柒,以表诚意。但他给了你?。”
傅蓉微:“宝藏在哪里?莫非也是蝮山?”
徐子姚:“是,祖训只说在蝮山,可我们几代人寻了上?百年,都没有找到。”
空有钥匙,没有锁,这东西?留在手里也是废铁一块。还不如献出去,不仅能换来?与胥柒的?合作,还能借助胥柒之?力找到宝藏所在。
算盘打的?不错。
胥柒与南羌达成?盟约后,不约而同都盯上?了蝮山。
他们知道蝮山这块骨头难啃,必须要找把厉害的?刀开路。于是,他们就?找上?了镇北军。
姜煦冷冷道:“你?算盘打错了,镇北军这把刀也是你?们配用的??”
徐子姚惨淡一笑:“但你?还是来?了,少?帅。他们就?在外面,准备与你?殊死一搏,你?再不情愿也得动手了。”
头顶的?铃铛时不时震上?一两声。
姜煦道:“不急,我还有别的?事没理明白呢。”他回过头:“阮先生,该我们谈谈了,你?们神工阁又是怎么回事?”
阮先生叹了口气:“我们家老阁主于两年前因病身故,但丧事却秘而不发,对外只称病重,休养了一段时间后,人又渐渐精神了,阁中弟子无人起疑,但我出去与阁主见了一面,看出他已经被李代桃僵了。此人用挫骨之?术改换了容貌,伤口虽已恢复,但表情僵硬无比,细看很容易露馅。”
“巧的?是,几个月后,神工阁后山一位隐居的?长?老醉后不慎打翻烛台,失火烧了自?己的?竹楼,葬身于火海中,弟子们拖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姜煦:“那只烧毁的?尸体是真正的?老阁主吧?那么冒牌货就?是隐居多年的?长?老?”
阮先生却有几分拿不定?,不肯断言,似是而非道:“也许吧。”
姜煦想了想,皱眉道:“能把手伸进?神工阁,南羌或是南越都有可能,但是断不应该与萧磐扯上?关系。他本不在这盘局中,是我硬把他拉进?来?的?。”
傅蓉微看向他:“你?是不是应该解释点什么?”
姜煦冲她笑了一下?:“镇北军一路南下?,直取馠都不是难事。”
他刚刚那一笑,傅蓉微竟从中品出了一点伤怀。尽管这话听起来?很嚣张,但姜煦想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
傅蓉微:“你?在难过?”
姜煦问道:“你?见过战后的?土地?吗?”
傅蓉微说没有。
姜煦道:“我见过,尸横遍野,百姓离散,滚滚长?河里都是散不去的?血腥味,孩子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马蹄声一响就?像是无常索命,疯的?疯,颠的?颠……一个六岁的?孩子,手脚细的?像竹竿,他跪在我脚下?,求我不要再打了。那都是我曾经守过的?土地?,护过的?百姓,到头来?,我害得他们家破人亡,他们惧怕我,痛恨我。”
嘶哑的?声音听在傅蓉微的?耳朵里,像一根针,直刺进?了她的?脑髓。
有一个声音在质问她:“你?以为你?赢了吗?不,大家都是输家,输的?一败涂地?。”
姜煦上?一世又为何非要给自?己一个必死的?结局?
你?我皆罪人。
泪珠子从傅蓉微的?眼中滚下?来?。
姜煦便知道她明白了。
他说:“微微,给你?听一句实话──我绝不会再剑指馠都,穷兵黩武。”
但他又舍不得辜负傅蓉微心中所愿。
他设局把萧磐硬拉进?其中,是最折中的?妥协。若能借机不费一兵一卒令萧磐葬身蝮山,他愿与其同葬。
傅蓉微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却感觉空落落的?,想抓着一阵攥不紧的?风。
“……你?别去,我无所求,无所愿了。你?别走,你?好好的?留在我身边,行吗?”
姜煦曾很多次独自?徘徊在华京的?城楼上?,眺望馠都的?方向。华京外的?景色不算美好,穷山恶水的?偏僻之?地?,风中都透着凄惶的?味道。
若论江山之?美,还得是馠都那高高的?门楼。
姜煦道:“你?陪我在华京并不是真的?满足,你?心里盛着那些野心与仇恨根本没法轻易抛下?……别哭,你?没有错,人人都有释怀不了的?执念。”
到了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在两个非敌非友的?外人的?观摩下?,他们极不体面的?剖开了彼此血淋淋的?心。
傅蓉微刚重生的?那一阵子,一度深陷徘徊犹豫,难以自?证。
她厌倦了阴诡的?算计,却又放不下?满心的?仇怨。
她尝试着放下?执念,放纵自?己坠入平凡,却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回望高处的?繁华。
她泄气般的?放弃了挣扎,任由命运裹挟着她往前走,却又在每一个关键的?抉择前,本能的?伸手抓住了内心最渴望的?方向。
于是,前路渐渐分明了。
她正在重蹈覆辙。
姜煦的?眼睛里藏着一整片的?凄怆山河。
他想救的?,不止是她的?命。
姜煦用十六年的?时间,种出了一颗苦果,喂给了自?己,重生在菩提下?,了悟了因果。
傅蓉微刚烈至极,少?受了那许多年的?苦,却要在这一世,一一还回来?。
傅蓉微起身,晃了一下?,阮先生想扶她一把,她拒绝了,咬牙站稳,背身走远了几步。
故事中的?南羌公主,不会下?棋,喜欢画画,满腔的?野心,诓了一颗真心成?为她手中复国的?刀。
多像啊。
世上?怎会有如此玄妙的?巧合。
老天,是你?在警示我吗?
石窟里,傅蓉微仰头看不见苍穹,只有交错的?红线和悬在头顶的?铃铛。
姜煦也拍拍衣裳起身,说:“我得走了。”
阮先生开口道:“姜少?帅,你?可知道你?刚刚失了多少?血,山里的?机关足够困他们三天三夜,你?何必去玩命?”
姜煦道:“时机稍纵即逝,不敢耽搁,很抱歉借了你?的?山头动手,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向先生请罪。”
阮先生看了一眼傅蓉微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决绝要走的?姜煦,说:“二?位刚才说的?话,我不太懂,勉强能听出来?姜少?帅此行一点也不顾念身体。但你?须记得,有一女子跋涉千山万水而来?,不求金银财宝,不求绝世神兵,只为了我这块潇湘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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