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锦袖
然而,变故发生了。
那个被太后遗弃的,濒临夭折的婴孩,在月妃手里经过两天悉心照料,竟然活了。
哭声从月妃的宫中传了出来。
太后闻讯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体,甩开搀扶的宫人,跌撞着冲进了月妃宫中,看见月妃坐在床上?亲自喂奶。
月妃摇着熟睡的孩子,对着太后轻轻一笑,道:“姐姐,命数这个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不仅仅是?亲生的儿子送了别人。
更是?嫡子变庶子。
太后再想换回?来也?已经晚了,因为先帝听闻喜讯,宫中诞下双子,是?最好?的祥瑞,他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回?宫,致使太后没了动手的机会。
姜煦说:“咱们得?皇上?就?是?当年?月妃产下的孩子,他幼年?在太后的膝下并未受到疼爱,太后人前?对他嘘寒问暖,一副慈母做派,背地却是?非打即骂。”
傅蓉微听得?心惊肉跳,不亚于亲身经历了那场宫斗。
回?想上?一世……难怪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一直怪怪的。
皇上?瞒得?真好?,她竟然一点也?不知。
萧磐是?太后的亲儿没错,毋庸置疑,萧磐比皇上?小十岁,当年?太后生萧磐时,几乎搭了半条命进去?。
所以,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生母的关系,并非表面上?那般亲密无间。
傅蓉微问道:“那个被换到月妃膝下的皇子呢?”
姜煦道:“死了。”
皇上?在七岁那年?,不慎落水,是?月妃寒冬腊月跳下水拼死相救,才将他拖上?岸,捡回?一条命。皇上?湿透的衣衫下,浑身青紫交加,再也?瞒不住。
那时皇上?并不懂月妃的眼泪。
待到多年?后,皇上?查明了真相,月妃早被冻死在冷宫,尸骨抛在荒野,连处坟冢都没有。
是?太后用手段害得?她。
月妃与太后之所以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正是?因为月妃瞧见了皇上?的伤,她下定决心做了一件事——回?宫亲手闷死了太后的儿子。
报复得?非常决绝,当然,也?替皇上?扫平了前?路。
自此,太后的指望便只?有皇上?了,她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直到又过了几年?,太后生下了萧磐,可惜这个儿子来得?太晚了,太子之位早已许给了嫡长子。
皇上?的痛处,在于他幼年?的记忆,在于那姗姗来迟的真相,在于他那尚来不及尽孝便已惨死的生母,在于他根植于内心深处对太后的恨。
皇上?的身体就?是?在那年?落水后,留了病根。
姜煦道:“所以你明白了吗,萧磐如果不采取手段,他永远也?不会得?到那个位置。因为皇上?不会给。”
他们兄弟其实早有隔阂,只?是?一直装作无事而已。
傅蓉微猛地得?知了这些?秘密,心里乱的很,需要时间慢慢消化琢磨。她浑浑噩噩的回?到里屋躺下,没注意到姜煦一直跟在她身上?的深切目光。
那眼神里包含了许多情绪,最显而易见的是?怜悯。
姜煦怜悯她。
因她上?一世只?是?皇上?手里的棋子,她在豺狼环伺的深宫里,没有被照顾过情绪,更没有被人珍重对待过。
傅蓉微一晚上?翻来覆去?,躺了又起,起了又躺,快天明时,可能想通了点什么?,把正要翻窗出门的姜煦喊住了,问:“江坝围场那次兵变查得?怎样了?有没有结果?”
姜煦点了一下头,说:“有,已经有定论了,倒不是?谁造反,是?北狄人买通了中原的匪,又与官兵勾结,在围场对皇上?发难。”
傅蓉微:“是?吗?”
姜煦摊手:“不管是?不是?,反正已经盖棺定论了,姑且算是?吧。”
他扒着窗就?要走。
傅蓉微下床急着追了几步:“你又要到哪里去??”
姜煦道:“我想办法去?把阳瑛郡主引来,如果计划成功再给你信。”
话音刚落,他飘逸的身影便已经走远了,天色将明未明,透着一种昏暗的蓝,天迹的霞光沉浮着,还没有完全驱散阴霾。
傅蓉微思量过度,又没休息好?,头脑发昏,天亮后,才沉沉睡了过去?。
她这会子也?不认床了,累极了,哪怕伏在案上?都能睡。
期间听到外?面时有嘈杂,睡梦中也?能辨认出是?林霜艳的动静,便没舍得?醒。
直到午后,睡足了,才神清气?爽地睁眼,朦胧见发觉帐外?站着一个人,那面相和目光,应该是?正对着她的。
傅蓉微懒洋洋地拿起枕边一只?玉如意,将鹅黄的帐子拨开一条缝,透过那条缝,她看进了姜煦的眼睛深处。
姜煦虽然望着她,但?却不是?真的在看她。
他不知在想什么?,眼睛里是?一片空茫,瞳仁的光都是?散的。
傅蓉微张了张嘴,不忍惊扰他,也?无声地望着他,一直等到他自己慢悠悠回?神,两个人的目光才有了实质意义上?的交错。
姜煦眨了眨眼。
傅蓉微怀疑自己看错了,不确定道:“你是?哭了吗?”
姜煦莫名?其妙,抬手摸了摸眼下位置,竟然真摸到了一片湿意。
傅蓉微坐了起来。
姜煦道:“刚刚在想事情,忘记眨眼了。”
傅蓉微道:“那就?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
她检查了房间里所有的门窗,都锁紧了,然后拉他坐在窗下的摇椅里,让他整个人都窝了进去?,再往身上?搭了一张薄毯。
午后的阳光打在窗户的绿纱上?,晃出了一片盈盈暖意。
入夏之前?,正是?好?时节,不冷不热,舒适自在。
昨夜没休息好?的不仅只?有傅蓉微一个,姜煦同样陪了她一整晚没睡,而且他更累一些?,今早还往馠都来回?跑了一趟。
傅蓉微把他按在椅子里,不一会儿,他就?睡熟了。
钟嬷嬷靠在屏风上?,幽怨地盯着他们。
傅蓉微回?头一看她的眼神,笑了:“嬷嬷……”
钟嬷嬷冲她招了招手,怕吵醒了姜煦,轻声道:“姑娘,你来。”
傅蓉微跟着她到了屋子的另一头。
钟嬷嬷用帕子捂着嘴,凑到傅蓉微耳边,悄声道:“姑娘,我怎么?觉得?姜少将军这架势,是?拼了命的在讨好?你呢!”
傅蓉微不以为然,没有一丝羞赧和怀疑,当成玩笑话听了:“他讨好?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第50章
钟嬷嬷愕然:“姜少将军有心上人了?”
傅蓉微也觉得奇怪, 他回馠都才几个月的时间,刚开始还在跟傅家议亲呢,到底何时有了心仪的姑娘, 都没?听说过。
钟嬷嬷皱眉不高兴:“既然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那?就不该跟你在这?没?日没?夜的缠,太拎不清了。”
傅蓉微沉默了一会儿, 说:“我也觉得不妥,但眼下事关国本, 旁的东西都可以先放一放。”
钟嬷嬷愁容爬了满脸。
傅蓉微道:“嬷嬷, 别说了, 让他睡会, 我出去透口气。”
钟嬷嬷知道他们在干大事, 独自一个人看门有点慌, 道:“姑娘, 万一有人来……”
傅蓉微道:“没?事,万一真有危险, 用不着你做什么,他自己会应对?。他是?个将军,你要相信他对?危险的嗅觉。”
说完,她披上?衣裳,推门出去,脚步轻轻的, 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可屋内姜煦的耳朵还是?动了。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把进来瞧他的钟嬷嬷吓了一跳。
钟嬷嬷意识到傅蓉微说的绝不是?玩笑话, 忙告了声罪, 退了出去。
姜煦正欲起?身,发现一旁的矮几上?压了张字条, 拿起?来一看,是?傅蓉微留给他的话,叮嘱他好好歇息,不必担忧,她到外面?喂个鱼。
静檀山上?环山有条河,林霜艳修建院子时,引了山上?的河水,砌成了一个小池塘,养了半池的莲花,还有几条漂亮的锦鲤。
姜煦能感?觉到她人在院子里?,并?未出去,于是?又闭上?眼。
傅蓉微洒下一把鱼食,坐在栏杆上?,陷入了沉思。
她自然而然将两辈子的事串起?来,有一点怎么也想不通。
既然皇上?与萧磐之间的仇怨早已不可调和,皇上?为何?迟迟不动手处理他,给她和儿子留下了那?么可怕的一个隐患。
哪怕提点一下也好啊,至少?让她有个准备。
傅蓉微不相信皇上?聪明一世,能犯下这?种疏忽。傅蓉微只能猜,他是?来不及交代。
皇上?是?病死的,死前没?有圣旨留下,因为皇上?膝下只一个儿子,傅蓉微又早已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所以她儿子的登基顺理成章,宗室中不曾有质疑。
“不对?……”傅蓉微喃喃自语:“我真是?蠢,怎么一直没?怀疑过呢?”
皇上?不可能不留圣旨,他自从病了之后,便?将一些政务撒手给傅蓉微处理,每日在御书房不厌其烦的一点一点教,并?耐心考校。
因为儿子太小了,不能掌政。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他想让傅蓉微摄政。
让女人上?朝堂,可不是?件容易得事,若想顺利促成,必须有皇上?的抬举和扶持。
皇上?一定留了旨意。
傅蓉微回想皇上?驾崩的那?一夜,傅蓉微几乎寸步不离的侍疾,一切入口的东西都经过了重重查验,傅蓉微甚至不惜以身试药,以确保食药的安全。
不过,那?天晚上?确实有一点意外,是?她儿子,小太子有几日没?见着亲娘了,于是?偷偷跑出了猗兰宫,到朝晖殿里?找爹娘。
傅蓉微听到宫女来报,说小太子在殿外乱跑,于是?亲自出门把孩子抓了回来。
她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
回到殿中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皇上?的情?况,而是?先?哄着孩子入睡,儿子太能闹了,又一个多时辰才真正哄睡了,傅蓉微疲累到极点,正准备歇下时,惦记着皇上?的身体,放心不下,特意去瞧了一眼。
就这?一眼,皇上?安静地躺在榻上?,连呼吸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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