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锦袖
姜夫人?继续道:“那种神情我不?陌生,早些年北关战局凶险,将军每一次披挂上阵时,都会在军前回首,静静地盯着我看一会儿?,告诉我,即便战死,他也?依然爱我……那时候阿煦还没出生呢,可谁知长大后却把他爹的德行给学了个?十成十。”
傅蓉微经?历了太多的磋磨,她的感情早已?不?会汹涌喷薄了,细腻的心?思压在理智下,只?能在安静时,细水长流的慢慢品味。
她是个?擅长追根究底的人?。
她固执的认为一件事情有因有果才算完整。
姜煦爱她是果,但是她无处寻因。
所以她对此事存疑。
姜夫人?絮叨了一会儿?,终于?说到了正题:“昨夜你们院里?的事儿?,天没亮就传到我这了,我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也?许是情怯,也?许是面?薄,也?许是还没学会……微微,你别难过,也?别着急,你们俩都还小呢,以后慢慢来,好吗?”
姜夫人?是怕傅蓉微心?里?不?舒服,也?不?愿意在那种事上强势干预,引得两个?人?心?生隔阂。
傅蓉微能体会到姜夫人?的用心?良苦,她笑了笑,道:“我懂母亲的意思,阿煦待我极好,我愿意和他一起玩儿?,做一对伉俪夫妻。”
姜夫人?缓缓地舒了口气,见儿?媳比她想?象的还要温和,一颗担忧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将军府的演武场比花园都大。
姜煦被?父亲盯着,舞了一套枪法,浑身畅快,用帕子擦拭爱枪。
兵器架上,父子两并排坐着,姜长缨啃着一只?胡饼,道:“咳……那个?,你娘让我问问你,到底为什么?”
姜煦茫然:“什么?为什么?”
姜长缨左右环视了一圈,见没人?,索性摊开了,又快有低地说了句:“问你为什么不?和你媳妇圆房?”
这话以他的身份问出口实在难为情,幸亏没别人?听见。
姜煦将心?爱的银月枪抱在怀里?,憋了半天,同样环顾四周,偷摸轻声回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动。”
姜长缨:“……”
姜煦脸上的茫然被?风吹散了,他冷静了片刻,问道:“那我怎么办?”
姜长缨嚼着饼:“你问我啊?”
姜煦闷着头“嗯”了一声。
姜长缨呵呵一声冷笑,道:“老子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没有过畏手畏脚的时候。想?当初你娘家里?拒我七回,我锲而不?舍,第八次上门才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啧,你这孩子,也?不?知像了谁?”
姜煦从姜长缨手里?扒了最?后剩下的一口胡饼,填进了自己嘴里?。
姜长缨拍了拍儿?子的肩,道:“过两日,你陪你新媳妇回趟门,咱们就该收拾东西回边关了。你媳妇既然肯嫁你,想?必不?怕吃苦。”
姜煦若有所思道:“再?等等吧,我猜在离都之前,宫里?会有旨意下来。”
姜长缨没往深处想?,应了一声,起身将兵器架扶稳,道:“走吧,陪你娘子去。”
傅蓉微已?经?回到院子,她陪嫁带来的两个?丫鬟,正是张氏拨给她的彩珠和彩月。傅蓉微回来的时候,两个?丫鬟正坐在阶下闲聊,聊得热闹,也?没注意到傅蓉微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将军府瞧着家徒四壁,也?不?像有钱的样子。”
“到底是粗人?,难免寒酸。”
“侯府的底蕴可不?是随便谁就能比的。”
“……”
傅蓉微走路没有声音,人?都到屋门口了,两个?丫鬟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傅蓉微眼神淡淡的在她们身上扫了一眼,自己进屋拖了把椅子,在门口落座。
彩珠和彩月在侯府时,伺候傅蓉微不?上心?,但如今到了将军府,两个?人?的卖身契都握在傅蓉微的手里?,谁也?不?敢造次了。
傅蓉微双手搭在一起,放于?腿上。她到了将军府之后,不?必再?饱受摧残,也?不?用时时刻刻忍受刻苦恨意的灼烧,整个?人?终于?松弛了下来。
彩珠偷偷瞧了一眼,将身子躬得更低了。
傅蓉微道:“骠勇大将军确实与其他勋贵家不?同,将军和少将军常年驻守北关,等过些日子,我们就要举家启程了,北关的日子没法跟馠都比,天寒地冻,枕戈达旦,你们俩能受得住吗?”
两个?丫鬟,一听这话,都不?答。
傅蓉微意料之中?,毕竟不?是从小跟到大的,面?子里?子都生分。她说:“那么,你们是想?回侯府,还是想?另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
彩珠和彩月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回道:“奴婢在侯府呆的时间虽不?长,但夫人?对下宽厚,从不?缺短月例,我们家中?受侯府恩惠颇多,姑娘若是宽厚,便允准我们回去吧。”
她们算盘打的是不?错,纵观馠都,侯府算是首屈一指的高门了,假如把她们发?回牙婆那里?,另寻出路,谁晓得下一家是什么样呢?
傅蓉微无奈叹了口气,道:“好,那等回门时,我带你们回侯府,与夫人?交代清楚。”
张氏对下宽厚是傅蓉微有生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彩珠和彩月这二人?跟着傅蓉微走了趟将军府,又原封不?动的被?打发?了回去,等于?是当面?给了张氏没脸,以后张氏不?能再?随意惩治傅蓉微,但磋磨两个?丫鬟泄愤是轻而易举。
彩珠和彩月是被?富贵蒙了眼,猪油蒙了心?,非要往火坑里?跳。
姜煦出现在院门口,傅蓉微抬眼看着他,挥手放两个?丫鬟走了。
傅蓉微依然巧笑倩兮,仿佛完全不?在意昨晚洞房的冷落,唤了声:“少将军。”
姜煦还没说话,傅蓉微自己思索了一下,意识到称呼不?妥,两人?现在关系不?同了,道:“不?对,应该换个?称呼了,夫君。”
软软的,温柔的一声夫君冲进了姜煦的耳朵里?。
姜煦摸了摸发?烫的颈侧,礼尚往来,道了一声:“娘子……我们出去骑马吧。”
第61章
傅蓉微上次学骑马在江坝围场, 差点把命搭进去,她对骑马可真是提不起兴趣,脸上的笑稍微一垮, 但想到姜家乃是将门,她身为少将军夫人?,不会骑马着实不太?像话, 于是刚垂下的唇角又扬了起了,说道:“好啊。”
傅蓉微换了一身衣裳, 姜煦先带她去挑马。
将军府家养的马, 好像格外高大一些, 傅蓉微留意马的眼睛, 试图选个有眼缘的, 但好像没一匹看上去愿意亲近她。
姜煦道:“马这种动物, 天生性子就是烈的, 驯服了才会听话。你有怯意,你在害怕, 所以它们才不肯服从你。”
说着,姜煦亲自选了一匹小红马,牵了出来,套好缰绳,递到了傅蓉微手里,道:“这一匹是去年刚下的新马, 你上马,我?帮你。”
傅蓉微上马都?显得?吃力, 全靠姜煦将她托上去。
姜煦一只手臂就能拢住傅蓉微细瘦的腰肢, 更能托着人?在马背上坐稳。
傅蓉微刚坐稳,姜煦凌空一翻, 也上了马,落在她身后?。傅蓉微的肩背紧紧贴在他怀中,两双手抓着缰绳交叠在一起。
姜煦贴着傅蓉微的发?,说:“你放轻松,靠在我?身上。”
傅蓉微慢慢调整姿态,最后?姿势像是枕在姜煦的肩窝里。
姜煦跑起马来,盛夏尾巴的风已?经带上了秋天前的凉意,轻柔的拂过她的面庞。
傅蓉微慢慢找到了其中关窍,紧握着马缰的手也放松了些。
年轻力壮的小红马跑起来不知道累,绕着演武场撒欢。
傅蓉微先累了,扭头示意姜煦歇一歇,姜煦勒马停了下来。傅蓉微下地的那一瞬间,竟觉得?脚下软绵绵地,好似踩空了一般。
姜煦牵着她坐在兵器架上。
傅蓉微捂着胸口,喘息了一会儿,道:“你们?是不是准备奔赴边关了?”
姜煦道:“是我?们?,我?会带你一起。”
傅蓉微觉得?有些话是时候说明白了,她道:“纵观史书,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能带着全家一起离都?,都?得?留质子,要么是女人?,要么是稚子。”
据傅蓉微所知,姜煦虽出生在北关,但也不是一直野在外面,他幼年好像有几年的时光是被送回馠都?的。
姜煦说起那段事,道:“我?七岁那年,父亲回都?述职,皇上说很?喜欢我?,便将我?在宫里留了两年。两年之后?的那个立冬,皇上派了一队亲兵,将我?送回到父母身边。”
他们?一家三?口在北关团聚,这么多年过去,再也没分开过。
皇上曾经为姜煦破过例。
但帝王心不可测,时隔多年,等闲易变也是寻常。
姜煦道:“我?懂你的担忧,别多想,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走?的。”
傅蓉微道:“我?相信你,但我?也想告诉你,不必勉强,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日头渐渐烈了,姜煦站在她面前,用?身体替她挡下了一片阴影,说道:“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勉强一些也是应该的。”
傅蓉微仍旧守着以往的严苛,尽量使自己进退有度。
但是姜煦根本不需要她如此。
这一世,她不用?做谁的刀,不用?为谁办事,她可以做一阵风,随心随意,自由来去,感受她上一世最想往的意气和风华。
傅蓉微在他面前,看着他的每一个眼神,听着他的每一句话,都?有一种越沉越深的感觉,渐渐被埋入其中难以自拔。
快要溺在其中了。
而且是心甘情愿。
傅蓉微道:“好,那你就尽力勉强一下,我?等你带我?去看北关的风光。”
前些日子已?经过了立秋,但夏季的余热仍在,傅蓉微一个侯府小姐,不曾锻炼过筋骨,身体柔柔弱弱,耐不住冷,受不住热,姜煦早早带她回去了。
钟嬷嬷收拾了一个报复,来向傅蓉微辞行。
傅蓉微没想到嬷嬷的决定这么急切,心里纵有再多的不舍,念及钟嬷嬷的年纪,没强行挽留。傅蓉微拿出了自己的贴己前,还有早就准备好的一年四季衣裳,装了满满一箱子,命人?雇了辆车,预先付了所有的银钱,送钟嬷嬷回乡。
钟嬷嬷嘱咐了很?多事情,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很?久。
“姑娘身边一定要挑两个得?力的人?,彩珠和彩月肯定不行,叫牙婆来,挑个心性好,年纪小的,能养熟。”
“姑娘若真去了边关,少将军心思放在战事上,难免有时顾及不到姑娘。姑娘务必保重身体。”
“姑娘记得?逢年过节,给姨娘烧点香火纸钱,姨娘一定会保佑姑娘一生平安喜乐。”
钟嬷嬷此去路程远,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可能终生不会再回馠都?,她不识几个字,信也难有,也许这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了。傅蓉微站在门前,目送车子消失在街角,彻底不见。她失去了最后?一个娘家的牵挂。
到了回门的日子。
傅蓉微坐在镜前,左手一支素净的银钗,右手一支珠光璀璨的步摇,她捏在手里很?久了,仍在犹豫。
姜煦看不过眼,一指那支华丽的步摇,道:“戴这个。”
傅蓉微将步摇簪进了发?中。
车马慢慢悠悠的到了侯府门口。
朱红的正?门打开,几个小厮合力搬开了门槛,马车径直走?了进去,过了院子,才被牵住。傅蓉微走?下马车,面前就是雅音堂的垂花门。
侯府的小厮请姜煦走?另一条临廊,到前厅见平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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