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锦袖
姜煦仰起头,雨点落在他?的脸上。
刚经历了地动的山十分危险,他?们确实不能久留。
姜煦抚着裴青站起身,咳出了几口血沫,捂住胸口,已?经伤着肺的他?不敢再受马的颠簸,强撑着一步一步挪下了山,躺在车里,送进了华京城。
傅蓉微先一步进城。
她并未见到?姜煦口中描述的那座热闹淳朴的小城。
华京城沿街的老旧屋子连片的塌。
那些新盖的庭院倒是没受到?严重摧残,可墙上也爬上了几道?裂缝,无家可归的人拖家带口蹲在街边,深夜里发生的地动,很多腿脚不利落的老人家来不及反应,身子骨也不好,埋在了自家房子下面,没了声息。
傅蓉微走在灾后的街道?上,百姓们灰头土脸,不远不近的围在两旁。
“是大将?军回来了吧。”
“好像是,可怎么每见着大将?军人在哪呢?”
“夫人!看,是夫人!”
“夫人——”
百姓们呜呜地在哭。
姜夫人平静地下令:“能腾开人手的都去帮忙,看是不是还有人压着没救出来。”
裴碧带人去了。
傅蓉微跟着穿过街市,终于到?了姜家宅子,不比江南的精巧灵动,北地的屋子都显得厚重坚实,院子也是方方正正的三进。
留守在宅子里的老仆迎上来,说后面柴房一片受了点损,其他?都还好。
房间里有些东西?被震碎在地上,需要打扫一阵子。
她们才刚落下脚不久,华京的知府急急忙忙来了一趟,说是正好路过,在正堂与姜夫人递了句请安的话,想必惦记着城受灾的百姓,只喝了一盏茶,便匆匆走了。
姜夫人站在门外,道?:“北狄最擅趁人之?危,今年冬,边关不会太?平了。”
傅蓉微魂不守舍地靠在窗前。
姜夫人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没听进去,无奈叹了口气?。
其实傅蓉微都听见了,她只是在想,人一生的苦难是不是注定的,在这个地方少了半斤,在另一个地方就回多出八两。她避开了馠都,避开了皇宫,避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势中心?,到?了北关,却也注定不会过的轻松,姜煦的安危牵动着她的心?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在她心?里占了一个不可取代的位置。
他?所受的痛,同时也加诸于她的身心?。
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她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吃感情?上的苦。
又过了半日,前院传来了喧闹,傅蓉微靠在窗前没动。
迎春瞄了一眼主子,给桔梗打了个眼色,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噔噔噔跑回来,站在窗外高兴道?:“少夫人,他?们把少将?军带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呢!”
傅蓉微方才如梦初醒,往前院里寻去。
刚一进院子,迎面就碰见一人端着一盆血水冲出了来。
傅蓉微狐疑地去看迎春。
迎春也懵了:“我……我亲眼见少将?军是自己走进府的呀。”
傅蓉微抬步进去。
屋里挤满了姜煦的部?下,他?们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见傅蓉微进门,不约而同侧身避了一下,怕自己一身血污冲撞了刚成?婚不久的新夫人。
傅蓉微径直往床榻的方向去,姜煦全身的衣服都退掉了,几处骨伤已?经固定完成?,身上其他?伤口在地动中被石头碾烂,血肉模糊,需要先剜掉烂肉,再敷上生肌膏,才能长好。
军医正在处置,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就是这样来的。
姜煦事先酒服了麻沸散,但身体?上的疼痛仍让他?皱紧了眉头,他?口中咬着一块白绢,顺着嘴角已?透出了血色。
军医刚好将?腿上的最后一处伤包扎好,摸了摸他?的脉,道?:“伤口拖得太?久了,失血实在严重,喂点参汤,休息几日。”
傅蓉微取下他?口中咬着的白绢。
姜煦眼神失去了清明,叫也没有反应。
军医说,可能是身体?撑不住,也可能是麻沸散的缘故。
参汤很快端了上来,姜夫人喂了几口,把人呛着了。
傅蓉微强硬把碗接了过来,说:“让我来。”
她扶着姜煦的下颌,让他?微微低头,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将?参汤润了喉咙。
伺候病人她是有一手的。
军医说:“少将?军身强力壮,底子硬,撑过这两晚应该没问题,要是觉得不好,就生灌参汤,复脉固脱,把元气?吊起来就好。”
姜府人参足够,救命的东西?,常年备着。
傅蓉微守在床前,对姜夫人道?:“我不走了,母亲,您先去歇着吧。”
第68章
第?68章
姜夫人道:“你照顾人娘是放心的, 但是你也累极了,别勉强自己,后半夜你休息, 我过来。”
傅蓉微点?了头,却没说?话,看样子是又没听进去。
姜夫人离开前, 挥了挥手,将屋子里的下属也一并带出去了。
傅蓉微用被子裹住了姜煦的身体。
他明明是醒着的, 眼?睛半开, 却如同昏睡, 似乎连瞳仁的颜色都变浅了。傅蓉微伸手覆住他的眼?睛, 他柔软的睫毛颤了一下。
傅蓉微摸着他的脉搏, 闭眼?休息时都没有松手。
姜煦所服用的麻沸散药劲一过, 他就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睁开眼?睛, 傅蓉微靠在引枕上小憩,纤细的手指正搭着他的手腕。
姜煦没动。
傅蓉微却马上醒了, 她对上姜煦的目光,哑着音道:“醒了啊?哪里不舒服?怎么脉搏跳得这么快?”
想当年她在皇上身边侍疾的时候,也没这般细致用心。
傅蓉微见?他不说?话,下榻取了炉子上温着的参汤,喂到他嘴边。
姜煦不敢乱动折腾肺,一旦肺腑留下了病根, 在关?外的环境中就等于交出去了半条命。他就着傅蓉微的手,喝下了半碗参汤, 摇头示意不要了。
傅蓉微摸出腰间的帕子, 擦了擦他的唇角,有条不紊的放下药碗, 再次给他掖好被角,趴在他耳边道:“睡吧,有我守着呢。”
姜煦把傅蓉微的手攥住,也哑声?说?道:“睡吧,我没有大碍,用不着你衣不解带的照顾。”
傅蓉微柔顺的说?好,也躺在他的枕边。
姜煦感觉到她正用那双多?情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的侧脸,却闭上眼?睛不肯回应。
其实?他活过的年岁,细数快有四十载了。他孑然一身走上绝路的那十六年里,一路都在探寻着傅蓉微的过去。侯府的奴仆讲述过她少女时所受的种种欺辱,宫中故人说?过那些年她身边的明枪暗箭,小皇帝曾仔细回忆过那几年她耳提面?命的训诲。
他在一个已?经死去的了人身上寻找共鸣。
那虚幻渺茫的月光陪他走了十六年的长路。
姜煦一直清楚傅蓉微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守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也不是为了争那点?宠爱,她的一生,清醒至极,直到最后死去,也没有在情爱中耽溺过片刻,哪怕是她那刚满六岁的亲生骨肉,也没能令她心软妥协。
这一世的傅蓉微,承接着上一世的命。
她答应嫁给他,不是为了爱。
即便是不爱,她也能做一个人人称赞的好妻子,就如同她上一世明明心肠凉薄却能母仪天下。
姜煦很?想告诉她——在他面?前,不爱就不爱,用不着辛苦做戏。
但一时半会,他还没想好摊牌。
姜夫人没到下半夜就来了,拨开床幔时,榻上共枕的两个人同时睁开眼?睛,望过来。姜夫人目光在两个人脸上移来移去,显然这二人精神都好得不了,躺着也不睡。
姜夫人略觉不适,点?了点?头,自持道:“看来是用不着我了,你们?好好休息。”说?罢,又?保持着冷静,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姜煦虚握着傅蓉微的手。
傅蓉微支起上半身:“你不困了?”
姜煦道:“你去帮我点?一笼安神香吧。”
傅蓉微说?好,接着便起身,取来了一只小铜炉,拨了一勺安神香,摆在了内室。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两个人终于一前一后各自陷入了深眠。
翌日清晨,傅蓉微睡醒后,姜煦侧头对她说?了句:“梁雄跑了。”
傅蓉微一愣:“那是谁?”
姜煦望着她没说?话。
傅蓉微道:“随便是谁吧,别想了。”
姜煦眼?里的灰败之色稍显端倪。
傅蓉微还是上了心,她出门看到了徘徊在院子门口的裴青,招呼他过来问道:“梁雄是谁?”
裴青回道:“梁雄是佛落顶上的山匪头子,少夫人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少将军还惦记着呢?”
傅蓉微道:“是还惦记着呢,整个人都没精神。”
裴青道:“等待会我跟少将军说?说?,已?经派人回去继续搜查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傅蓉微说?:“你们?进去吧,他已?经好多?了。”
裴青开心的答应了一声?,跑了进去。他们?几个亲兵抱团在门外守,一天一宿熬得胡子拉碴,其他人不像裴青那样放肆,在门外规规矩矩等着傅蓉微离开后,才你推我搡的进屋。
姜夫人时刻警惕,三?番五次叮嘱傅蓉微务必看住了姜煦,别让他逞强偷摸往关?外跑。知?子莫若母,姜夫人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傅蓉微信以为真如临大敌,死死的盯住了姜煦。
意外的是,姜煦非常安分,从?早到晚养在床榻上,喊都喊不动,按时换药,按时服药,甚至还会主动向军医询问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
傅蓉微与姜夫人一起喝茶时,说?了这件事。
姜夫人奇了:“那小子转性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就一年前的冬天,他在关?外巡防时不慎掉进了一个雪窝子,肚子差点?被枯枝捅穿,在家里歇了不到十天,伤口刚结痂就偷偷回营了,成日里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上一篇:咦!犯罪系统还能这么用?
下一篇:七十年代猴赛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