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九
夏芍一听就懂了,“那咱们车间不是能给厂里节约近千块的成本?”
近千块绝对不少了,两个人一整年的工资呢。
夏芍说咱们车间,而不是某个人,正正戳中了老罗领导糕点车间多年那点集体荣誉感。
老罗脸上笑意更浓,“这事儿还是你提出来的,得给你记首功。回头我抽几个人成立个临时班,试试新式烤炉的效率,你跟你那几个同事都过来,我再看看其他班有没有手把快的。”
夏芍回去把这事一说,郭姐笑了,“那说不定咱们到时不用加班了。”
打月饼任务重,像浆皮月饼这样机器和面机器和馅,表皮也只用烤一遍的,每人每天是一百五十斤的量。比平时多了一半,晚上经常需要加班。
新式烤炉省人力,去的又都是手把快的,肯定能比往年早下班。
王哥来食品厂最早,“现在真是省事儿,想当年别说电烤炉了,电动的传送带都没有,还得用手推。”
“以前还得用手推吗?”夏芍还真不知道这些。
事实上要不是来了食品厂,她都没见过那么大那么长的烤炉。
“是得用手推。”王哥说,“当时除了专门添煤的,还有专门推烤盘的,一天下来全身都是汗。其实不只是以前,现在有些地方的小厂子还在用这种烤炉。前年我被师父派出去学习,就碰到一个。他说他们那地方还没通电,所有东西全靠人工,效率特别低。”
这个夏芍可以理解,她来的时候,关里老家就没通电。
别说老家农村了,江城周边的农村也没通电,各家各户晚上点的还是煤油灯。
离开始做月饼没有几天了,下午还没过完,全糕点车间都知道商业局的报价已经出来了。
周雪琴一改往日的沉郁,走路都带风,看得郭姐直在背后纳闷,“她怎么这么高兴?”
“觉得有机会升回去了吧?”张淑真猜测。
郭姐一想也是,“每年打月饼打元宵才是最考验人的时候,也是最好的表现机会。她以前能升上去,还不是找了关系,又在这两个时候拼了命表现。”
老罗没一棒子把人打死,只是暂时将人撤下去,但能不能升回来,还得看周雪琴自己。
“看来咱们还得使使劲儿。”郭姐朝几人使眼色,“不能让她就这么升回去了。”
没这么个人管着多舒坦啊,要是周雪琴再升回去,他们这些被老罗点走过的八成没好。毕竟他们都见识过周雪琴最难堪的一面,估计早就被周雪琴记在了小本本上。
这边正小声嘀咕呢,每天都提前两个小时下班的牛亮突然跑了回来。
都不用他开口,大家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又出事儿了?”
郭姐更是笑着看了眼夏芍,“不会又是木匠房吧?”
周雪琴才从外面回来,闻言脸上也是一僵,生怕曹德柱又搞出什么丢人事。
牛亮显然是跑回来的,脸通红,人还在喘,喘得大家都有些急了,才说:“不、不是木匠房。”
一听不是木匠房,周雪琴心里一松,扬着下巴目不斜视进去了。好像全班就她热爱工作,就她不打听八卦,其他人上班时间听这个,都是在浪费党和人民的时间。
牛亮又喘了几口气,才把话说流畅,“是单位门口,有人抬了个人过来,在闹事。说是”他看了眼夏芍,“说是被酿造车间的何一立给打坏了,让给个说法。”
何一立?
这下其他人也看向了夏芍。
单位谁都知道陈寄北跟何一立关系好,之前那事要不是陈寄北和夏芍,何一立可能就跟郑大奎、马小宝一样了。
夏芍却摇摇头,“不可能是一立,一立就是个战五渣。”
“战五渣是什么意思?”郭姐没太听懂。
“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夏芍说,“他被别人打成那样还差不多,把别人打成那样不可能。”
众人:“……”
就算是大实话,你这个何一立最好的朋友的老婆就不能委婉点说吗?
一片无语中,周雪琴在一边冷嗤了声,“果然什么东西找什么东西,都一个屁味儿。”
众人都当没听见,没人愿意理她。
眼见着活干得差不多了,夏芍抓紧时间掐完最后几对剂子,洗洗手,“我过去看看。”
她这边掐完,郭姐那边也盘完了劲儿,“我也去。”
车间里呼啦啦走了一小半,张淑真月份大了,人多的地方不好去,留在车间看酵室。过没多一会儿,周雪琴却放下了手头的活,“我去个厕所。”也走了。
谁不知道她刚去过厕所,说到底,还不是想去瞧夏芍的热闹。
王哥平时不喜欢议论人的,都忍不住摇头,“这个周雪琴,越来越不沉稳了。”
自从周雪琴当了班长就有点飘,现在从班长的位置上掉了下来,心态就更不好了。
王哥想了想,也洗手跟了上去,免得那边闹起来,伤到班里几个女同志。
夏芍还没到地方,远远就看到单位门口围了一圈人,一唱一和的哭嚎声更是挡也挡不住。
“我的儿啊~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你倒是醒醒啊!别这么扔下我跟三个孩子!”
“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郭姐被嚎得头疼,“人不行了不赶紧送医院,送咱们这来干嘛?”
王哥也皱眉问身边的人:“怎么不叫保安?”
“没法叫啊,他们统共就来了三个人,一个在门板上躺着,两个女的。你说大老爷们儿,总不好跟女同志推推搡搡吧?尤其是那个老太太,还没碰到她她就往地上躺。”
酿造车间的刘主任已经被找了过来,面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
他也是个大老爷们儿,根本拿这俩女人没办法,劝又劝不动,说也说不听。
你让她们把人先送去医院吧,她们说今天不讨个说法,人死了也闭不上眼。
你让她们进去慢慢说吧,她们扯你要包庇凶手,就在大门口哭,趴在门板上哭。
就算现在不是下班时间,食品厂正门也紧临大街,外面围了一圈人在议论。
不多会儿不只刘主任,连厂里副厂长都赶过来了。没办法,这事儿影响太不好了。
偏偏何一立一过来,比那家人还愤怒,“我根本没打过他,我这两天就没见过他!”
“见都没见过,她们找你干嘛?”刘主任显然不信。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也以为他是在推卸责任。
副厂长更是被吵得不耐烦,“我不管你是怎么回事,赶紧解决,别堵在单位门口。”
那婆媳俩本就哭天抢地,何一立这一开口,寻死觅活的话都说出来了。
何一立紧紧捏着拳,额角青筋都直跳,“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们还要不要脸了,上次来闹寄北,害得寄北掉了一级工资,现在又来无理取闹!”
听说上回害的陈寄北掉工资的就是她们,夏芍轻轻挑了挑眉。
眼见周围议论声四起,已经有人在说何一立敢做不敢当了,她侧身跟郭姐耳语了几句。
“这、这行吗?”郭姐有些迟疑。
“怎么不行?”夏芍语气笃定,“我敢保证,他们绝对是装的。”
“行,我相信你。”郭姐快步走了。
夏芍这才挤进人群,叫住已经快克制不住的何一立,“别冲动,冲动你就上当了。”
夏芍是知道内情的,何一立一见她不仅有愤怒,眼里还有些委屈,“他们也太恶心人了,他们家就没一个好东西!明明我见都没见过,还有上次寄北那事儿……”
“我知道。”夏芍点头予以他肯定。
见他情绪得到了安抚,不会再冲动了,夏芍才转向那婆媳俩,“你们是为了戴长庆来的吧?”
那媳妇到底年轻,闻言一窒,“你怎么知道?”
话刚出口,就被自家婆婆拉了下,赶紧又低下头嚎啕,“没天理了!他们仗着人多欺负我们娘俩,他们领导也包庇他,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话里话外又说人多欺负人少,又说领导包庇,在场的两位领导脸都黑了。
夏芍却没有被她们带跑,“听说戴长庆还关在公安局没出来,这个节骨眼上过来闹,只能是为了他了。”
听她连着两次提到戴长庆,刘主任忍不住皱眉问:“戴长庆是谁?”
“上次被陈寄北打骨折那个。”夏芍说,“他最近犯了点事,被抓到公安局了。”
为了不牵扯到何云英,夏芍没说戴长庆犯了什么事,但周围人的表情已经变了。
在普罗大众眼睛里,别管犯了什么事,被抓进了局子里,那肯定不是好人。这种人被打了都不值得同情,这一家子跑来又哭又闹,不会真跟那种人有关吧?
夏芍猜得没错,这家人还真是为了戴长庆来的。
他们就不信自己天天来闹,何家人受得了,食品厂的领导也能受得了。
最好能激得何一立真干出什么来,到时候迫于各方面的压力,何家还不是得把那什么报警撤了。反正两个人以前处过对象,就说何云英跟戴长庆吵架,故意报假警报复戴长庆。
见夏芍一上来就说到了重点,那婆婆哪能让她说下去,当即开始撒泼,“你们食品厂没人了吗?让一个黄毛丫头来欺负我老婆子!”
一边干嚎,她还一边去看副厂长和刘主任,这句没人说得是谁不言自明。
领导在这解决问题,夏芍突然跳出来的确让副厂长皱起了眉。但夏芍上来就安抚住了何一立的情绪,又一语说中那婆媳俩的目的,他虽然皱眉,却没开口阻拦。
刘主任看出夏芍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就更不会阻拦了。
于是夏芍不紧不慢看着对方嚎,“您口口声声说要来讨个说法,却这么不让人说话,我会怀疑您根本不想解决问题,只是想来闹事。”
夏芍长得漂亮,人又看着没什么攻击性,本来就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她这一番话又句句说在点子上,一时间衬得那婆媳俩愈发无理取闹。
不等那婆媳俩反应,夏芍紧接着又道:“您说您儿子是被何一立打的,在哪打的?”
此时周围的议论声已经小了,全在看着夏芍问话,包括两位领导。
那婆婆觉得气氛不太对,眼珠转了转,没说话。
“您不说话,是觉得心虚吗?还是我问得太突然,您没编出来?”
夏芍笑了笑,又看向那媳妇儿,“那你总该知道吧?”
“谁说我不知道的?他就在我家附近打的。”
那婆婆赶紧说了句,没想到那媳妇也刚好在这时候开口:“就在电影院那一片。”
两人的说辞明显有了不同,那婆婆一听,赶忙又补充:“我家就住在电影院附近。”
夏芍不置可否,“那具体地点呢?时间呢?白天中午还是晚上出的事,大约是几点?”
她一连串问题问得极细,又没给对方反应时间,很快婆媳俩就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