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蛋糕会有的
当身体浸入冰冷彻骨的河水中的那一刻,云锦竟然冷静的不像是自己。
她挣扎着试图往上爬,可冬天的河水太刺骨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顺着她受伤的腿迅速在身体里游走,腿脚也因此发麻抽搐的时候,云锦就知道,这个低矮的河岸,自己永远都爬不上去了。
可是棉棉呢?
她的棉棉往后该怎么办?
马上就要开春上学了,自己要是走了,棉棉就上不了学,以后也再没有家了。
巨大的恐慌和悲伤竟然短暂压制住河水的寒冷,她那有些冻僵的脑子也慢慢转动起来,在自己即将被冻死或淹死的前几十秒钟里,云锦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样迅速闪过女儿幼年所有的模样。
她在水里咬破了手指,也许是河水已经把她冻得麻木了,她竟然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她怕自己身体里的血被河水冲刷或是冻结,于是颤着牙把一根手指指尖硬是咬得见到了森白带血的骨头,然后在黑暗中摸索着,在衣服上用手指指骨作笔,用血替墨,一笔一划一次次地画着那朵血红色的棉花。
因为她不认字,只能循着记忆里洁白的棉花模样画了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画错,有没有重复的笔画,在黑夜里,她只能拼尽自己所有的努力。
她怕那些人会认不出自己在河里画的棉花,所以又用那节森白的指骨,硬生生划破自己的皮肉,挣扎着画了最后一遍,
如果她的尸体能被人打捞起来,那村里人看到那朵棉花,应该会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吧?
云锦知道自己将希望寄托给别人最不靠谱,可她走到绝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作为妈妈,唯一的祈求就是希望赵家沟的大家能够对棉棉这个孤儿稍微稍微善良一点,哪怕是……哪怕是在棉棉快要饿死的时候,打发乞丐一样施舍给女儿一块馍馍,让她能够活下去,这就够了。
云锦的意识开始涣散,她的身体被河水推动挤压着一点点漂浮沉没。
这条河其实并不深,至少很难淹死一个成年人,可云锦在这个寒冬,穿着染血的衣裳,安静地躺在了河底,再也没能回到那个亮着昏黄煤油灯的小院。
云棉被妈妈丢下了。
她戴着白色的孝布愣愣地站在妈妈的尸体身边。
这具尸体已经长满了尸斑,被河水泡得浮囊青紫,一定是世界上最丑最畸形的尸体。
七岁的云棉一点点打量着妈妈的模样,好久才伸手想要去摸摸现在这样丑巴巴的她。
可下一秒就被旁边的邻居奶奶把手拍开:“棉棉,这可不能摸,死了的人身上多脏啊,你个小娃娃可别乱碰,得拿布把手包着再碰,知道吗?”
云棉愣愣地看着妈妈,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死掉的人很脏很脏。
可这是棉棉的妈妈啊……
妈妈说好会在天黑之前就早点回来的,妈妈还说等春天到了,就给棉棉做个新的书包……
妈妈怎么会脏呢?
妈妈从来不骗棉棉,又怎么会、怎么会睡在那么冷的河里,不肯回来陪着棉棉一起等春天到来呢?
明明……只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只要过完年就春天了啊!
眼泪慢慢顺着脸颊滑落,云棉没有再试图用手去摸妈妈现在的身体,她也哪儿都没去,就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妈妈。
就像曾经村里人把额头磕出血的妈妈抬回来的时候一样。
云棉是个小孩,什么葬礼筹办的钱都拿不出来,她也不愿意筹办葬礼,不想让妈妈躺在这里,其他人在外面吃饭说话。
所以她始终坐在床边,好像妈妈从来没有离开的样子,睁着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无声注视着那些熟悉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或叹息或感慨。
“这个孩子怎么办呢?”有人指着云棉问。
众人一阵沉默,刚经历过灾年,谁家都不好过,云棉已经是个六七岁大的女娃娃了,又不是男娃娃,养大了也没啥用,谁家也不想要捡这么个拖油瓶。
没有人说话,大家便齐齐找了借口继续忙碌起来。
云棉坐在妈妈睡着的床边,就好像被整个村子齐齐遗忘了一般。
后来她站在门口,听门外的人议论妈妈不是赵家沟的人,不能葬进赵家的坟地,得葬到西边那个小矮坡上去。
妈妈下葬的时候,云棉也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
村里给妈妈准备了一副薄棺,打棺材用的是云棉从家里找出来的钱,那是妈妈存着准备让她读二年级的学费。
“棉棉,快来给你妈妈磕头。”彭奶奶在前面朝她招手,手里拿着一柱刚刚点燃的香。
云棉一步步走过去,在几块石头垒砌起来的低矮坟墓前,屈膝轻轻地跪下。
膝盖下的土是松软的,像她每天晚上撒着娇蜷缩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
磕头磕三次,云棉接过彭奶奶递过来的香,怔怔望着香上缭缭向上的细长白烟,脑袋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棉棉,要是以后妈妈不在了,你也要乖乖地活下去,知道吗?”
云棉倾身把这柱香一点点插.进烧过纸钱的土里。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妈妈了。
云棉是没有妈妈的小孩,是那些有爸爸妈妈孩子口中的小野种,是天天跑到妈妈坟前睡觉,却从来没有被野狼拖走吃掉的怪胎。
可怪胎最后还是在孩子们懵懂的恶意中死掉了。
死在一个同样冰凉刺骨的寒冬,那天她被那群男孩牵着狗吓到了。
她听到赵云涛得意洋洋地说,他们早知道当年偷狗饭的是她妈妈,要不是怕她反讹上赵家让赔钱,早就把这件事宣传的满村都知道了。
他们说,要让全大队的孩子都知道云棉是个小野种,知道云棉和她妈妈一样是连狗饭都偷的小偷,所有人都会讨厌她,再也没人会可怜她。
那是云棉第一次没有去陪着妈妈。
因为她又和赵家兄弟打架了,她捏着石头打破了赵云涛的脑袋,自己也被打得站不起来。
后来……
后来她死在了爬去看妈妈的半路上。
妈妈,棉棉有乖乖听话,好努力才活到十三岁呢。
棉棉是妈妈画在身上的宝贝,不是小野种。
妈妈好爱棉棉,棉棉也好想妈妈啊……
第30章 -跳过这个小世界
云棉在那个世界里陪伴妈妈一起走到了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已经年近八十岁的妈妈躺在微凉的竹椅上,枯瘦苍老的手轻轻牵着她,浑浊的目光专注温柔地注视着她,用能被风轻易吹散的声音缓缓说:棉棉,妈妈走了,你别哭。
这样的生离死别是曾经躺在病床上的五岁云棉想都不敢想的一段冗长美梦。
她趴在妈妈逐渐冰冷的身体旁,听着系统用那道八十年如一日的声音愉快询问:“棉棉,我们是不是要脱离这个任务世界了?那我可以把我的存钱罐带走吗?”
曾经系统得到的第一笔压岁钱是被存在破旧木匣子里的,后来随着年月渐长,它收到的压岁钱也越来越多,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已经满足不了了,后来用的是云棉画好图案找人特质的存钱罐。
就和系统的球体长得一模一样,上面还被贴心的绘刻了一朵棉花和一朵云。
系统喜欢得不得了,现在更是蹲在那个存钱罐上舍不得离开。
云棉垂眼笑了笑,温和道:“等我给妈妈办完葬礼,我们就离开吧。”
她并没有多少悲伤,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结束后,自己也许还会有机会见到妈妈的,就算是以后的任务世界里都没有妈妈出现,她也可以努力完成任务,让总局那边帮她完成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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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我们要脱离世界了,请做好脱离准备。”
在系统的提示下,云棉坐在沙发上安静环视这个自己和妈妈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房子,而后轻轻点头:“走吧。”
话音落下后,她就很快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被人从身体中抽走的眩晕感。
等再睁开双眼,自己已经回到了总局为任务宿主设定的临时住所。
和她刚才那个世界住所的布局一模一样,云棉看过去时,正好看到系统将那个存钱罐郑重其事地摆回原本的位置。
“宿主,你想不想看上个世界没有我们干预的结局?完成任务后是可以进行查看的喔。”系统飞到她眼前。
云棉偏头想了想,问它:“是好的结局吗?”
系统:“……”
云棉很快从它的沉默中读出了什么,再想到当初的剧情,毫不犹豫地摇头:“那就不看了。”
结局已经被改变了,再沉溺于上一个结局,实在不是云棉的作风。
“好吧,那我要开始下一个问题了。”系统往后退了退,小声问她:“棉棉,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下个任务世界啊?我们只有三天的休息时间喔。”
哪怕云棉现在已经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系统称呼她时还是更喜欢喊棉棉。
云棉:“……休息时间能调休吗?”
“可以折半。”系统为自己的宿主掬一把同情泪。
这回换云棉沉默了,好半晌,她才默默吐槽:“你们总局真是奸商。”
然而她很快就做出决定:“折半吧,我不休息,直接去下一个任务世界。”
系统犹犹豫豫飞过来:“也不是不行,不过棉棉……你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都需要被封印,不然你的大脑容量储藏大量的记忆,去下个世界又要接收新的记忆,而且还是小孩子未发育完全的大脑,说不定你一句就当场变成傻子了。”
云棉愕然:“所有的记忆?”
系统沉重肯定:“是的,包括你在这个世界所有的学习成果和处世为人能力,简单来说,就是又将回到刚进入赵家沟的那天的状态。”
云棉:“……”
有点慌。
不过,问题应该不……?!
脑海里的想法还没有完全成型,她就眼前一黑,只能听到系统慌张的声音:“棉棉,申请提交通过了,传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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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水马龙的古代集市街口,一个穿着富贵精致,面容白嫩如菩萨座下童女一般的小女娃茫茫然地站在来往的人潮中,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唤道:“系、系统叔叔?你……你在吗?”
系统漂浮到她眼前,打量着面前心智身体全都缩小版的宿主,微微叹气:“在的,棉棉别怕,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
重头再来啊,虽然很怀念宿主小时候,可每个世界每个躯体的自我性格也是会影响宿主灵魂的。
所以上个世界是招猫逗狗追鸡撵鸭的村霸,这个世界又会是什么呢?
“小郡主,还是让奴来抱着您吧,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冲撞到您就不好了。”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云棉吓了一跳,回头去发现是一个三十几岁的阿姨,正弯着腰朝她伸出手。
云棉下意识摇头拒绝了她,说话的嗓音软软糯糯:“不用啦,棉棉很重的,我自己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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