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想在这杀人无锋的地狱中活下来,聪慧不够,要清醒。
他一向清醒。
能让他使一些手段才能清醒头脑的,这是第一次。
宴云笺将火光握在手心。
不然他走不出这一晚。
有些萌芽,有了水分,有了日光,就算用手死死捂住,也会从指缝中开出一朵花来。
铭心刻骨,永志不忘。
但这样不行。
他怎么配。
宴云笺面容平静,缓缓合拢手指,将掌心烫伤握进拳里。
既已察觉此心,就应好好约束自己,再任其发展,那可真是——
恩将仇报了。
第22章 百尺丹心(一)
姜眠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身上盖着轻软舒适的棉被,边角都紧紧实实掖在脖颈处。姜眠微微侧身,蜷缩起身体。
心脏有一种熟悉的窒闷感,但不严重,只是这种感觉令她有些恐慌。
“系统……你还在吗?”姜眠试探问,“不是说我的身体在这里会很健康?为什么我心脏不舒服?”
她的问题毫无回应,系统又一次彻底消失。
姜眠缓了一会儿,感觉症状轻了许多,揉着太阳穴坐起。
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只是落水的缘故,谁都会不舒服的。
想起落水,姜眠不由思索下去。
当时在水中,只知道外面极乱,最后会昏迷完全是因为冻的。但意识模糊的时候,她感觉有一人靠近,将自己捞了出来。
……对了,宴云笺有没有成功见到他娘亲啊?
由于早就提前踩好点,她暗暗选了几处隐蔽不易被发现,水又较浅的地方,躲起来为宴云笺拖延时间。
姜眠咬着下唇想:宴云笺是个谨慎稳妥的人,如果没有把握,他没有贸然进晴和宫也没事,她再想其他办法帮他就是。这个计划不可控的地方确实很多,也难为他,不过,倒有点意外收获。
早在五皇子薨逝那几日,她就默默盘算这一出苦肉计了——皇帝想把她永远留在宫中,没了五皇子这个借口,他这份心思也不会歇,总会找其他办法。
她不想做棋子,更不想做一枚牵制他人的棋子。
思来想去,只有让皇上和太后自己先没脸提这一茬,比如,他们照顾不周。
原本想赶在姜重山进京之日实行这计划,将效果最大化,但为了帮宴云笺,姜眠将整个计划改了改,提前用上。却不想那一天刚好碰见八公主,几番挑衅,她果然上钩。
这一来,对她也很有好处。
姜眠双手抱着膝盖,歪头想了一会,索性伸手掀开床帐,想去打听下宴云笺的情况。
刚向外看一眼,姜眠茫然一怔。
这是哪儿?
不是宫里她住的寝殿啊。
“你慢些,别把药洒了。”
正疑惑间,忽听外边一道低沉稳重的声音。
立刻地,另一年轻男音无奈笑道:“孩儿都多大了,这种事还做不好么。”
“嗯,别顾说话,看路。”
这、这声音……
姜眠倏然睁大双眼,慌慌张张下床,连鞋也顾不得穿,赤着脚下地向外跑。
一把推开门,直接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阿眠?”姜重山听见屋里动静,却没想到女儿忽然不管不顾冲出来,忙将她抱在怀里。
向下一看,她衣衫单薄,鞋也没穿,人呆愣愣的,正不敢置信仰头望他。
那目光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心上,姜重山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抱小孩的手势,让她双手环在自己脖子上。
“阿眠,怎么了?不穿鞋就跑出来,才刚刚退烧,再冻着可怎么好?”
他快步向屋里走,将女儿放在床上,用棉被仔仔细细裹好。
他的手宽大而粗糙,捏着被子显得笨拙又小心:“阿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姜眠整个人都傻了,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面前熟悉至极的高大身影,嘴唇翕动半晌,忽然仰头“哇”地一声哭了:
“你、你是……”
你是我爸爸么?
她嗫嚅,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见她大哭,姜重山眼眶陡然一红:“阿眠,我是爹爹啊,你不认得爹爹了吗?”
爹爹。
不是爸爸来了,他是这个时代的姜重山,那个和爸爸重名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和爸爸的长相一模一样?鼻梁上那颗痣的位置,和下巴上细小伤疤的走势都丝毫不差?
他的语气,他的神色,全天下再无第二个人会如此了。
姜眠屏住呼吸,试探着伸出手,她以为她只是跨越千年时光拥有第二次生命,虽然有了健康身体,但也有遗憾,她将爸爸妈妈封存在心里,对这里的父母并无太大期待。
但现在……上苍竟如此厚爱她吗?
姜重山毫不迟疑握住姜眠的小手,试探地将她揽在怀中,见她没有抗拒,才轻轻拍抚:“阿眠,爹爹以后不会走了,永远在你身边。你别生气,别不认爹爹好吗?”
他语气含着小心翼翼,姜眠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一旁姜行峥将手中托盘放下,温声道:“妹妹乖,那快唤一声爹爹啊。”
姜眠转头去看,唤她妹妹,这人定是姜行峥了。
她刚刚才将历史翻过一遍,但凡涉猎,都认真记下。姜重山之子姜行峥早年被流矢伤了筋脉,拿不得刀枪,只在父亲身边辅佐兵策,看起来有几分书卷气。
对上目光,姜行峥笑了,与姜重山道,“阿眠真乖,哪会不认父兄,我看是太过欢喜,才看着呆呆的。”
姜重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正想说什么,忽听姜眠唤了句:“……爹爹。”
他惊喜垂眸:“阿眠,你肯叫爹爹了。”
怎么不肯?姜眠仰头望他,不舍得挪开目光:“我刚才是太高兴了,才没有反应过来。”
姜行峥道:“还有大哥呢。”
从前自己是独生女没有哥哥,但这位哥哥温润如玉,气度清雅,姜眠很有好感。
“大哥。”
父子俩俱是笑了,尤其姜重山,他眉目舒展安慰喜悦的模样,让姜眠心里酸涩发紧,就这么望着他。
姜重山心软至极,抱紧她:“阿眠,爹爹很想你,对不住,我再也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了。”
他惦记姜眠的病,转身捧来药碗:“先把药喝了,你落水寒气侵体,现在还没有大好。”
喝过药,姜眠在这强烈冲击中稍稍缓过神,但还是舍不得挪走目光,看一眼姜重山,再看一眼。
“爹爹,我娘亲呢?”
如果这里的姜重山从容貌到气息都和爸爸如出一辙,那他的妻子……会和妈妈一样么?
姜重山几不可察一顿,柔声道:“你娘近京身体不适,所以晚了几日。”
这神态语气,姜眠瞅瞅他,很明白:“你们吵架了是不是?”
姜重山顿住,侧头看姜行峥一眼。
姜行峥幅度极小地摇头。
姜重山回身:“没有啊,爹爹和娘亲从不争吵的。”
姜眠忍不住笑了,想了想,没有拆穿。
他们吵架什么模样,她太知道了,这细节让她亲切感倍增,实在很难不期待这里的娘亲。
压下热切,姜眠问:“爹爹,大哥,这是哪里?我们不在宫里了吗?”
“嗯,那天晚上爹爹与你大哥进宫,正逢宫里大乱,说你落水……夜里你退了烧,爹爹就带你出宫了。只是这次回来的太急,还没打理好京中府邸,那暂不能住,眼下寄居在武义侯薛家。”
武义侯薛庆历,与顾越的父亲顾修远都是梁朝末年对时局影响深远的人物。
姜眠微微回想了下。
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之所以记得,是刚刚才看过——在宴云笺的生平中,是他政.治生涯较为浓烈的一笔。
此时正寄居之所的主人,武义侯爷,惨死于一场冤案。
宴云笺亲手做下的冤案。
分神想这些,姜眠才发觉有些冷。
姜重山默不作声将棉被往她脖颈处掖一掖:“阿眠,你什么都不用想,皇上已经重罚了八公主,令她去国寺清修三年,无旨不得外出。只是,以后……”
他不说了。
“以后什么?”
姜重山温柔弯唇,伸手轻轻刮了下姜眠的鼻尖。
父女之间的默契这么快降在他二人身上,姜眠心中微寒。
她忍不住坐直,小声问:“爹爹,你知道了,是么?”
姜眠没说知道什么,姜重山也明白:“是我将你从水里抱上来的,自认得出,你早有准备。”
上一篇:林安安的六零年代生活
下一篇:许愿池里有只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