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他语气?轻描淡写,压根没当回事,高梓津来了气?:“你以为你身子骨好?得很我在?吓唬你,与你讲笑话听?你是不是觉得年纪轻轻一身病痛没什么大不了?”
宴云笺哄道:“非也。只是比起我真正的?情形,才显得微不足道。”
高梓津被他噎住,半天没话反驳,低下头默默准备将换的?伤药:“你想多了。便是我说的?这般。”
宴云笺无?奈:“高叔,阿眠挂心?我,才被您用话唬住。我还不至于,真为那?么一点事,您当不会露出方才那?般天都塌了的?神色吧。”
这是什么话?高梓津有些恼怒的?拍了宴云笺一下:“你这小子,什么叫做这点事儿,你也承认自己没把自己当回事了。”
宴云笺没躲,就在?原地对他稳稳笑唤:“高叔。”
上天格外偏爱他,夕阳余晖映进窗棂,他侧脸镀了一层暖黄金色。
天地间最后一点光打在?他俊美脸庞上,既沉稳,又温柔。
高梓津的?目光停住在?宴云笺,脸上。
这样的?好?孩子啊……
有一瞬间,所有话涌上喉头呼之欲出,却因不舍得,终究消弥在?翻复的?心?绪之中。
高梓津不轻不重勾了下唇角,拆解宴云笺身上的?纱布,淡淡说道:“行?啊,你倒是把你高叔我的?心?思看的?透。”
“嗯。高叔有什么都摆在?脸上。”
高梓津剜他一眼。
“好?,我告诉你,其实……”他思量道,“你中了一种?毒,有些棘手。”
宴云笺眉心?轻拧。
中毒。
过?往的?记忆飞速回翻——什么时候中的?毒?他一向谨慎留意,身体也从未感到异样,莫非是在?战场上,燕夏士兵的?刀剑上涂了毒?
思及此,宴云笺抬头:“高叔,您可看过?义父姜夫人和大哥,他们无?事吧?”
“他们没事,我刚刚从将军那?里回来,只有你一人中毒。”
宴云笺点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叔,我中毒之事,您先别告诉义父他们。若义父知道了,我担心?他再让阿眠又一次为我割血,我实在?不忍。”
高梓津望着他,目光难掩心?疼:“阿笺,你不想想自己,倒先惦记着让我瞒着将军……其实你中的?毒,我记着……似乎并无?解药。”
若真有解药,便是他心?疼阿眠,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阿笺受折磨。
原来竟无?解药。
相比之下,宴云笺语气?倒轻快:“高叔,那?您更不可告诉义父他们了。您帮我一次,要不然,我就在?此长?跪不起求您答应了。”
“你倒还会耍赖了,”高梓津瞪他一眼,却无?多少力?道,目光只余纵容之色,“行?,我心?里有数,其实……”
他顿了顿,停了片刻才又继续:“你别怕,高叔不会让你出事,其实现在?还有时间,燕夏的?毒,多有潜伏期,不会立刻发作。虽然医书上所记此毒无?解,但我不信邪,既然能治毒,必然有相克的?法子。”
“我这就回去细细研究,定会在?你毒发之前?想出办法救你。即便……即便不能完全?疏解,也定会将其压制。”
宴云笺微笑拱手:“是我不好?,总让您操心?。那?先谢过?高叔了。”
高梓津摆摆手。
不过?,他也得有个心?理准备,宴云笺问:“高叔,不知我所中之毒若是毒发,是何症状?”
高梓津给宴云笺上药,仔细裹缠纱布,不着痕迹移开对视的?目光。
“哦,此毒甚为罕见,我原来也只在?医书上瞧过?,若所记不错,名为‘无?名’,发作时剧痛难忍,如蛆附骨痛不欲生……不过?,高叔定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
**
晚上高梓津回到房间。
他走得慢,一双黑眸寂静暗深,空空盯着前?方呆愣半晌。
好?半天,他猛然回神,转身关上房门,挂起门栓将门反锁。
走到桌旁,桌子上乱七八糟摊着一堆医书。高梓津飞快地一本本拿起,翻看封面?,回手丢到一边。
终于有一本,他看了眼封皮便捧在?手中快速后翻,直到翻到最后一章,那?上边是他亲笔所书潦草随意的?四个字——燕夏剧毒。
高梓津神色凝重,目光流连在?“剧毒”二字上,嘴唇颤抖半晌才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手里轻轻翻过?这一页,似乎有些不敢看。
终于,他垂眸凝视被他放在?第一位的?燕夏之毒。
反反复复,足足将记载看了三遍。
实际上,他也无?需反复查看这么多遍,只不过?不肯信。他曾游历到燕夏,清楚虽然此毒鲜为人知,却是燕人心?中最引以为傲的?剧毒——打从问世那?一天起,燕人就没有配置一份属于它的?解药。
它对人精神之破坏,实乃令人发指。
好?歹毒……
好?歹毒啊!
高梓津缓缓抬眼,眸中布满红血丝,将他神色衬得十分可怖。他盯着眼前?微晃的?烛火,忽然一把将书摔了出去。
他一生温润随和,从未有什么事发过?半点脾气?,这一回却控制不住自己。
“这该如何是好?……”
高梓津低声喃喃:“老天爷……你也真是有眼无?珠啊……”
闭着眼睛平复半晌,他步伐沉重上前?,弯腰捡起那?本书拿在?手中,轻轻拍拍上面?的?灰尘,拉开椅子坐下。
拾起搁在?砚台边的?笔,紧拧着眉头慢慢做批注。
这一夜漫长?,长?到灯油熬干,天色蒙蒙亮,高梓津才从桌案中缓缓直腰。
几缕发丝自鬓边垂落,狼狈遮住颓然空洞的?双眼。
***
高梓津对外言说闭关几日,实则近半月他才出门。
走到姜重山房门外时,正听见屋里姜眠的?软声笑语,高梓津正一正神色,抬手敲门。
“将军,是我。”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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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梓津进去,眉眼含了两分笑意:“阿眠也在?啊。”
“高叔,”姜眠亲昵招呼道,“您可出门了,快坐,这些日子只闷在?屋里,我还怕您累坏自己身子。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您的?徒弟风间,他跟我说昨夜您又熬夜。”
上来就被训,高梓津摸摸鼻子:“还好?吧。”
姜眠一面?说,一面?起身给高梓津倒茶:“雪顶冰您不爱喝,我给您倒降绿了,”回头看高梓津笑容有些恍惚的?样子,“您累坏了吧?是不是为阿笺哥哥操心?,回头让爹爹好?好?说说他,免得他不好?好?照顾自己,还拖累了您。”
高梓津笑道:“看你说的?,你心?疼自己哥哥就是了,说这么讨巧的?话来哄我,难不成你不说我还撒手不管?”
姜眠冲他一笑:“怎么会呢?高叔最好?了。”
“梓津,这些日子你忙,我也怕打扰——阿笺的?身子可还能恢复如初?”姜重山看高梓津,也瞧出他脸色不太好?,却不知是愁的?还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高梓津放下茶盏:“将军,我正是来说此事。”
“你说。”
“他……他……自然是能治好?。”勇气?骤失,他低声,“我这些日子也不全?为阿笺的?事,还有一处百攻不下的?难题,一钻研起来,才忘了时日。”
姜重山稍稍放心?:“那?就好?。”
看他手里攥着袖口一角,反复摩挲,分明欲言又止的?样子,姜重山温声道:“还有什么难事?”
高梓津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冰山火海,翻滚不息。
要说的?话再度欲冲出口:“确实有个事……想禀报您。”
禀报。他们相识多年与朋友无?异。高梓津从不会如此讲话。
这般郑重,姜重山微微正色:“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来。”
高梓津不着痕迹看一眼姜眠,垂眸沉吟一瞬。
一鼓作气?,到嘴边却又偃旗息鼓,高梓津含糊不清道:“其实……我就是心?疼阿笺,可行?军之事我又不太懂,所以想问问将军可否让他歇息一阵子?”
“就为此事?”
“哪这么简单,阿笺心?性骄傲,让他休养在?家只怕他心?中会不舒坦。况且,也不知您日后安排,随意请求,怕乱了行?军大计。”
姜重山摇头:“那?倒不会,若确有必要让阿笺在?家休养,我自会劝他的?,到底是身体重要。”
“是。”
说到这,姜重山笑了笑:“不过?,也真如你所说,他是个坐不住的?人。就算能答应也是看在?我这义父的?面?子上,眼下他越来越显出几分少年顽性,保不齐会想出什么招数来磨我。”
姜眠在?一旁听着,不觉微笑:“爹爹这话说的?是,原先您最有手段治阿笺哥哥,现在?也落了下风吧?”
姜重山点头:“可不是,你二哥一肚子坏水,现在?还真没什么人能治他。”
他玩笑道,“若有一天啊,阿笺要与我为敌,怕我也只能言老服输,是争不过?这臭小子的?。”
高梓津猛然一怔,不动声色低下头去。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他脸色一片惨白。
第59章 摧心化烬(三)
几日后, 高?梓津收拾好他的医书,看着被他仔细标注过的这一本,沉思很久, 终是?放在书架最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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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履缓慢踱去宴云笺房间,在他门?口徘徊一会,忽听里面含着笑意一声:“高?叔, 怎么不进来。”
高?梓津一愣,暗道自己心思杂乱,竟忘了这孩子是何等敏锐。
推门?进屋, 宴云笺正半跪在窗边小榻前,一手拿着水勺给窗台上那几盆绿植浇水。
高?梓津定睛看去。
这好像是?阿眠送的那些,她?自己倒腾的小花盆, 从他这拿的绿植, 只不过?园艺一般,随意种了, 也没什么讲究,一股脑全塞给阿笺。
也亏得阿笺最会宠着阿眠, 再有失雅致,也丝毫不嫌弃,天天当宝贝精心伺候着,现在看那些杂草确实长得比最初时好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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