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他鼓足勇气?来的,为什么将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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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颠之毒,这样阴绝的剧毒,如同平静海面下?正?在缓慢酝酿的风暴——高叔知道自?己扛不下?,也不能扛,可他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告诉爹爹呢?
姜眠细白的手掌抵在树干上,那树皮坚硬凹凸,恍惚间棱角几乎割破掌心,尖锐的刺痛稍抵心中的酸楚。
这两日,自?己反反复复在心中思量的,无非是要如何?说,却从来没有站在高梓津的角度想一想:为什么他一人承担此事,对所有人缄默不言?
是了,高叔与爹爹数十载的好友,对爹爹的了解,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因为姜重山的慈爱与宠溺,常常忘了这是历史上战功赫赫杀人如麻的英雄将军,他在梁朝历史上的浓墨重彩,直至现世还在被传颂。
史书上,被大多学者共同认可评价姜重山的词,就是杀伐决断。
他先是姜重山,其次才?是自?己的父亲。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与爹爹的差距更是天堑。她知道宴云笺身中之毒,会难过,会彷徨,会反复思量,可若是爹爹知道了,他心中再悲痛欲绝,却绝不会优柔寡断。
受到?威胁,便会立刻铲除威胁。
他会杀了宴云笺。
因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诚然?难过,伤心,却不会妨碍他下?手。
那阿笺哥哥呢?姜眠低头苦笑了下?,想必高叔也与她有过同样的心路历程吧,他们都?很明白这件事,若让宴云笺知道有一日,他要与姜家为敌——
他有多爱,就有多恨。
那爱,绵长隽永,深不见?底。
那恨,姜家能承受的起么?
宴云笺一定会自?我了断。
甚至,比爹爹还要不假思索。
而高叔正?是因为深深的明白这一点,才?谁都?没有告诉,独自?一人承担了所有。
姜眠缓缓抬眸,那么,她还要告诉爹爹,任由爹爹杀了宴云笺吗?
没想明白前,说了,便说了。
想明白之后……
一阵晚风疾过,花瓣凋零如同微雨,姜眠默默伸手,由着?一片淡白色的花瓣轻盈落在掌心。
花瓣脆弱,稍拢手指,就能化作残碎汁水。
要不要宴云笺这一条命,全在她一念之间。
姜眠缓缓将落花握于掌心,心中翻滚的情绪如同澎湃海浪——即便抛开相?守的亲情不谈,初闻乌昭和族人忍辱冤屈的真相?,抓到?了当年持有证据的重要证人,宴云笺想要做的那些事,在暗无天日的荆棘丛中,终于艰难的拨开出口——他一定很想为他的父亲,他的家国讨还公道吧。
那些已在他命中压了二十年的东西,终于迎来第一缕希望,她怎么忍心,让他在此刻带着?沉重遗憾、仓促潦草的死去?
姜眠静静站了很久。
是啊,事情太大,她担不下?来。
可对面是爹爹,娘亲,大哥,还有……宴云笺。
现在还没有到?毒发之时,那么说出来,要宴云笺的命,就只是保底之策——握着?这张不算好的底牌,就更应该去寻双全之法。
担不下?来,也得担。
忽地?想起午后教室闷热,一线阳光射进来,讲台上,老师令人犯困地?念课本:“世上本没有路,走的多了,也就成了路……”
眼下?似乎没路,但一直走,一直走,总会有路的。
第66章 鹤归华表(五)
想明白过后, 姜眠心思倒是稳了很多。
找出路嘛,心态平和也是找,神经紧绷也是找, 就?算真的无路可走了,到最后她还是有将事情和盘托出的权利——这天平两边看起来再平衡,也得承认它确实有所倾斜, 并非毫厘不差。
但要是从这个角度看,姜眠对宴云笺,就?更怜惜了。
傍晚去宴云笺房间找他, 他?正捧着一册书卷在看。
姜眠走近,宴云笺很?自然地端起手?边放糕点的盘子搁在她面前。
“干嘛?这是干嘛?”姜眠瞅着那糕点,“要堵我的嘴, 不让我说话。”
宴云笺放下书:“本来不是, 现在是了。”
他?拿起一块云片糕,顺她心意堵上她的嘴。晚饭见她吃的少?, 心里记挂着她饿,看人过来是想也没?想就?先将吃的递过去, 然后这小没?良心的,就?让他?听那话。
姜眠鼓着腮帮子嚼咽了,那么大一块糕点,还真是吃了半天。
这会?功夫,宴云笺重新拾起书默默翻看。
姜眠顺了一口水:“阿笺哥哥, 你在看什么书呢?”
宴云笺合上书, 将封面给她瞧。
光看封皮上的字, 姜眠就?知道她是看不懂的, 可能连里面的字都认不全:“你别?看了,我要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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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笺什么也没?说, 书搁到一边。
姜眠想了想,脑中也没?有很?清明的主意,先下意识伸手?去握宴云笺搭在桌沿的手?。
两年多了,她亲近他?,就?像呼吸一样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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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宴云笺反应很?快,他?一下子将手?撤了,放到桌子下面去了。
姜眠扑了个空:“你躲什么?”
宴云笺不答,若无其事般揭过去反问:“怎么了阿眠?要说什么。”
姜眠看他?:“手?。”
这也太直白了,宴云笺心念迅转想着怎么糊弄。
“你手?刚刚在这放的好好的,干嘛忽然就?拿下去了?我不能碰吗?”姜眠也不给他?机会?,把事情全挑开说,“你得把手?放回去,要不然我不跟你说话了。”
宴云笺真又好气?又好笑。
她耍无赖他?也喜欢,但漾起疼爱过后,心中回荡着淡淡的苦。
一点点,不算多。
这边姜眠还催促:“你把手?放回来啊。”
宴云笺有想过一瞬不服从,但那念头还没?在脑中成型、罗列后果、可能承担的风险……手?就?已经听话的摆回原位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砍了算了,反正也不听他?的。
姜眠称心如意,伸手?握住了他?两根手?指。
这人身体?的一小部分,抓在手?里,才有了实感,双脚落地的踏实感觉。否则他?任何躲避的动?作?,都会?触动?此时此刻有些敏感的神经。
——她想拉着他?,永远不放手?,或者说,不到最后一刻不放手?,再不济,也不是现在就?划清界限一样不让碰了吧。
姜眠抓到了人,也不急着说话,就?捏着这两根手?指出神,脑中胡乱的思绪,终于?过渡到事物本身上。
阿笺哥哥的手?,真是她见过长得最后好看的了。手?掌细长却不羸弱,掌背腕间?浮着淡淡的青筋,极具力量感,骨骼走线漂亮,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手?被人拿捏住,宴云笺由?着姜眠折腾,也不催。
但等着等着,他?耳根渐渐烧起来——除了被她抓着的地方,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其他?部分的存在了,只有那两根手?指,她指尖轻擦,酥麻感似光亮的一线,顺着血液直击心脏。
当日在书房,义?父说“将阿眠嫁给你的话不作?数”后,他?分明是清醒沉静回答了“好”的。
现在他?这算什么,要手?给手?,想抓就?抓,时长不限。
宴云笺终于?忍不住了:“阿眠,你找我,应该不是就?观察我的手?吧。”
姜眠抬头:“哥哥,我之?前看书,书上讲你们乌昭和族的人,有很?多规矩是不是?”
她忘了自己本来要说的事,提起这一遭:“书上说,你们犯了错,最严重的刑罚是削指是吗?”
宴云笺笑了一下:“当然不是,犯了错,最严重的刑罚当然是砍头。”
他?看一眼自己的手?:“削指这一惩罚,并不被记录在刑法案中,是乌昭和族自道德层面的……自我谴责。”
“什么意思啊?”
宴云笺告诉她:“乌昭和族原来有个传说,有一个男人冬夜里负伤,即将冻死在路边时得一好心的姑娘搭救,姑娘待他?极好,为他?包扎,给他?饭食,日久生?情他?们就?结为夫妻。后来有一日,天神降世,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从此他?便也能变成人们供奉的神,条件就?是需要他?拿出一件嫁衣,要用发妻的血染就?。”
姜眠渐渐入神,盯着他?微微低垂的睫羽,浓密纤长。他?讲起这些,整个人周身都笼罩一层虔诚与?纯澈。
“男人听后,辗转反侧……”
姜眠喃喃一句:“辗转反侧就?不是什么好事。”
宴云笺停顿,笑着问:“为什么?”
“辗转反侧,证明他?还是动?心了呗,只是在做与?不做之?间?纠结。如果他?真的心念坚定,应该立刻对天神说‘我已经有妻子了。恕难从命,什么劳什子嫁衣还要人的血来染,没?有!你回天上去吧!’,他?又不说,自己回去左思右想,准没?好事。”
宴云笺莞尔:“嗯,想的这么明白,以后不用担心你被哪个混账的花言巧语骗去……”他?是真的欣慰,但念头一转想到自己在想什么,笑容渐收,又觉得心头空空。
姜眠问:“所以呢?最后他?回头了吗?”
宴云笺道:“没?有。他?将自己的发妻勒死了。”
“他?不知道怎么用血,一直等到天神再降。然而,天神轻轻一挥手?,他?死去的妻子站起来。站到天神身边——她就?是天神的女儿,乌昭神明,渡人成神,只是男人最后一道劫是自己破的。”
宴云笺笑了笑:“乌昭女神收走男人的命,丢进苦海,只留他?一根手?指在人间?,算是留下一丝过往情分。”
所以千百年传承下来,这规矩翻了个面?姜眠道:“因为这缘故,后来乌族的人背义?,就?自己削指?”
“嗯,乌族若寡义?,要断指来抵。”宴云笺颔首,传说到底是传说,人不是神,总要看它可否实行。
姜眠好半天没?说话,终于?撇出一句:“你不要砍自己的手?指头……以及其他?胳膊腿什么的,都不要砍,反正,不能自残。”
宴云笺哭笑不得:“我干什么了我去自残。”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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