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一白
林瑄禾微讶,“改时间了?”
林清钰凉凉的目光射过来,“你们背着我提前约了?”
林瑄禾:“……”
有些话被林清钰一翻译,就有些奇怪了。
秉着不能得罪三百块的原则,林瑄禾含糊道:“我只是有些惊讶。”
林清钰面无表情道:“你认为时间不妥?”
巧了,他也这样认为。
仔细算算时间,他似乎有很久没见到晏昀,作为挚友,真有些想念他。
林清钰唇畔挂着诡异的笑容,一点一点折好报纸。
林瑄禾莫名闻到一股肃杀的气息。
恰在此时,敲门声想起来,林瑄禾得救似的快步走出去,打开林家大门。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外是谁,那人便拉住林瑄禾的手,“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第26章
听到门外的动静, 林清钰猜测是晏昀到了。
他慢条斯理的将报纸折好,露出的版面写着“一男子被高中同学蓄意报复”的字样。
很符合现在的气氛。
门口的动静闹得有些大,林清钰抬眸看去,问距离更近的赵淑佳, “谁来了?”
赵淑佳同样纳闷, “我看着好像有人跪下了?”
“跪下?”
林清钰蹙蹙眉, 正要起身去看,又听赵淑佳说道:“听声音是晏昀。”
林清钰又重新坐了回去,“最好是跪着。”
赵淑佳:“……”
?
林清钰与晏昀不一直是朋友吗?怎么看起来像是有深仇大恨?
赵淑佳琢磨着, 她得赶紧去把晏昀扶起来,晏昀要是再跑了, 她大儿子就没朋友了。
等赵淑佳走过去, 看清门口跪着的人, 却是一怔。
褚秀英在陈家帮忙时,赵淑佳遇见过她几次。
她们几乎同岁,岁月没有苛待赵淑佳,同样也没有为难褚秀英。
那时的褚秀英, 满头青丝墨发,明媚如光, 牵着女儿的小手从弄堂里经过,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即便是在穿着最为朴素的几年, 她也总会从路边摘些花来,编成手环,一个给女儿,一个给自己。
可如今, 她两鬓斑白、面如枯槁。
即便穿着瘦小的衣服,仍然是晃晃荡荡, 勾勒不出丝毫轮廓。
她趴在林瑄禾脚边,唇畔哆哆嗦嗦,眼中却看不到光明。
她一跪下来,林瑄禾便要去扶她,可却被死死抓住手。
褚秀英道:“听晏队长说,是你最先发现陈家不正常,谢谢,谢谢你,谢谢你让秀秀回家。”
一句话,却让林瑄禾觉得心酸无比。
她做到了什么?
王秀秀香消玉殒,陈为民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他甚至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不留遗憾地离开人世。
如今,褚秀英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宛如老者,她甚至连王秀秀的骨灰被做成了哪件瓷器都分辨不出,只能从陈为民留下来的瓷器中选择一件他最有可能满意的,来宽慰褚秀英。
可人与人之间的审美差异如此之大,谁能保证自己选中的就是王秀秀?
清晨的胡同已经“苏醒”,提着早点匆匆往家里赶的孟静花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停下脚步。
三三两两,越来越多的邻居围过来。
他们几乎都认得褚秀英,在秀秀刚丢那几天,褚秀英曾挨家挨户敲门找女儿。
她脸皮一贯薄,几乎不主动与人交谈,那段时间,只要见了人,她就要扑上去。大家伙帮她一起找了好久孩子,可别说是孩子,他们就连孩子的衣服都没看到。
时间久了,有人就劝她,毕竟丢的只是女儿,在十年前不算稀奇,不如回去和家里男人好好过生日,再生个儿子,皆大欢喜。
褚秀英狠狠咬了那人,几乎都快把肉咬下来了,闹进了警局。
现在,看到褚秀英坚持了多年,等来的却是女儿的死讯,他们不由得偷偷抹起了眼泪。
林瑄禾扶起褚秀英,轻声道:“我真的没做什么,如果您的心情有好一些,我很开心。但我毕竟是警院的学生,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既然是应该做的事,哪能受您这么大的礼。”
晏昀上前一步,与林瑄禾一起将褚秀英扶起来。
他低声解释,“阿姨一定要来见你,拦不住。”
“该见见的,”褚秀英局促地擦了擦手心,才拉住林瑄禾的手,郑重道,“真的很感谢你,就算秀秀回不来了,我总算能知道她去哪,以后我们娘俩还有机会重逢。”
孟静花听了,红着眼眶走过来,“秀英啊,现在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好好过日子,姐再给你介绍个好的男人,你俩再生个孩子,和和美美过日子,好不好?”
当初褚秀英刚来陈家时,和孟静花的关系并不好。
孟静花说话口无遮拦,褚秀英则内向些,孟静花说得话总会让她难堪。
可孩子丢了以后,孟静花也是第一个站出来陪她一起去找孩子的。
陪了整整一个月,就是她男人,都没这么多耐心。
褚秀英笑着点点头,柔声道:“好,都听孟姐的。”
一瞬间,她好像又变成了从前的褚秀英,温婉可人。
其他邻居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也有人走过来拍拍林瑄禾的肩膀,长叹一声,说:“丫头,你可算是了了我们胡同的一块心病。”
“可不是吗,这案子不破,谁能知道陈为民居然是个恶魔?”
“淑佳,你可养了个好闺女呢。”
赵淑佳怔怔地听着,蓦地被夸奖,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偷偷看向林瑄禾,一时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了。
毕竟在不久之前,她还坚持要林瑄禾换一个专业,她认为林瑄禾无法做一个合格的警员。
可如今,竟然有人特意来感谢她,没有她,王秀秀的案子还不知要再拖多少年,而褚秀英也不知会被再困多少年。
赵淑佳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处处优秀,和她印象中的女儿完全不同。
趁着大家伙儿拉着褚秀英说笑,晏昀把林瑄禾拉到一旁。
他心情好,顺手碰了碰她的头,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便感觉到阵阵寒光。
晏昀打了个寒颤,回头看去,林清钰就站在门口,目光幽幽。
像布满毒蛇的深山老林。
晏昀有些许心虚。
碰人家女朋友的头,好像确实不太好。
他以人格发誓,他就是觉得现在的林瑄禾还蛮可爱的,纯属下意识行为,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
应该没人会信。
晏昀背过手,和林瑄禾保持一定距离,“骨质瓷已经分不清了,局里特批,允许所有家属带一个骨质瓷回家安葬,剩下的全都收在物证科。”
林瑄禾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闷闷不乐道:“案子是破了,可是陈为民竟然是病死的。”
恶人没有恶报,她实在不甘心。
晏昀低头,静静地看着落寞的林瑄禾。
半晌,他忽然弯唇一笑,道:“教育老百姓,是家长、学校、乃至国家的事情。我们的任务,就是将没教育好的一窝端了。虽然我没跟过王秀秀的案子,但我能保证,不管是我师父还是其他前辈,当初都是拼了命地去查案、去找人,问心无愧就好。”
林瑄禾心念一动,抬起头。
她以前做警员也有两年了,但是后世技术发达,天眼遍布城市,发生凶杀案的频率大大降低。
即便有案子,也很少有不能破获的,所以她一时无法开解自己。
晏昀说得有道理,她不能拿陈为民的错责怪自己,她要做的,是努力破案、努力发展新的技术,将罪犯一网打尽。
林瑄禾忽然重新理解了“命案必破”四个字的含义。
她感激地看着晏昀,忽然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晏昀,谢谢你,我知道了。”
晏昀哪里料得到她突然抱上来,虽然形式只是普通的革命友谊,但……
晏昀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他张着手臂,浑身上下大喊着五个字:你别过来啊!
林瑄禾只是单纯地表达感激。
她朝晏昀笑笑,接着又转身看向赵淑佳和林清钰,“我先去上学了。”
晏昀心梗了一瞬。
抱完就走?
抱完就走?
就走?!
渣女,不负责任的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