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海妖后
安夏要是走了,本市原本已经完成大半的招商引资工作,就黄了,去省里开会都抬不起头来。
市里往电力部门下压了一纸命令,要求马上解决紫金云计算中心的供电问题。
电力部门居然不搭理,还是按原来的口径说产能不足,跟不上,艰难等等。
眼看着事情办不成,晚上秘书请安夏赴宴,说几位领导请吃饭,顺便也请她当着其他几位的面说说,保障云计算中心,对他们市的经济发展有什么影响。
“我说?”安夏不明白,这难道不是他们自己领导班子之间的事吗?
“哎,这事确实得你说,有些事情,外人一说就好,里面的人怎么听,味儿都不对。”
安夏愣了一下,不会是这几位也互相撕着呢吧?
比如某一位特别希望这事办不成,让在位的人打脸。
所以授意电力部门别搭理这茬事。
这叫什么事啊……
晚上,安夏去赴宴,宴上,她重新说了一遍关于建成了这个云计算中心,对全市的好处。
在座的某几位,听的时候,脸上就写着——“呵,你尽管说。反正我不听。”
安夏便不再打官腔,说起她在乡间的见闻:“你们知道村与村之间的路是谁修的吗?”
一旁的秘书负责捧哏:“不是国家给修的吗?”
安夏笑着摇头:“前阵子,我在山区看村里人自己在一点点的铺路。
当地人说,虽然国家是管修路的,但是,也无力从荒山野邻开始。
国家会拨款去修的路,至少已经是石子地,得有基础才会给修。
也就是说,村子里的人,得自己先把路给整平了。树啊,草啊,全拔干净,然后再想办法攒石子,成了石子地,国家派人一验收,没问题,才能有柏油路,或是水泥地。
这个过程,会比较长,村长都七八十岁了,但他还是张罗着这事。
年轻人就更别说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铺石子地的功劳确实在老村长头上。但是帮着老村长把基本的石子路弄好,将来才能轮着他们继续用这条路赚钱啊。”
有一位领导,不阴不阳地说:“就算再想修路,没有石子,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安夏笑笑,不接他的话:“我们那边,商城里会做活动,买多少钱的东西,就送彩票。
上个月,有一个商场搞大促销,一等奖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价值二十多万。
有一对夫妻得到了一张奖券,就天天想着中奖以后怎么处理,丈夫说给自己的父母住,妻子说难道她的父母不是父母?
于是,两人从争吵,到动手,闹到警察上门。
到开奖之日,你们猜怎么着?离中奖十万八千里。
什么都还没拿着呢,就打得小两口要闹离婚。你们说这可笑不可笑。”
安夏又说:“贸易、制造业都需要绝对便利的交通,但这里并不是。这里的地理环境,最适合做安安静静的科技。所以,当初三线建设的时候,会来到这里。
我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选中这里。可惜,最重要的电力不能保证。太遗憾了,我只好让人继续挑别的地方。”
安夏的话就是对着一个人讲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你要是现在把我弄走,别以为只是抽现任的巴掌。你们把名声给做坏了,以后鬼才来你们这里投资。
你现在老老实实的把我这项目搞好,将来你要是有本事上位,后续的收入源源不断,少不了你的好处。”
第二天,电力系统的人忽然就来了,热热闹闹地给云计算中心安装这个那个。
装到一半,天上开始下雨。
安夏与工人们躲进楼里,安夏惊讶地发现这雨落在地上竟然是立体的,而且亮晶晶的反射着天光。
“这……地上这么冷的吗?落地成冰了。”安夏只听说过东北的吐口水可以当球踢的传说,从未真的见过。
工人们笑嘻嘻地看着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城里人,其中一个回答:“哦,桐油凝嘛,正常的,我们这边冬天经常会下。”
“桐油凝?下得不是雨,是油??”安夏更加的茫然。
带队组织施工的人听见他们聊天,便过来解释:“这个在气象学上叫冻雨。”
冻雨这种神奇的东西,安夏也确实没有见过,只在天气预报里听见过。
安夏试着把脚伸出去踩了踩,只觉得脚底打滑,站也站不住:“这冻在地上,走路一步一滑,可怎么办哦。”
“嗐,冻在地上有什么关系,冻在电线上才要人命哦。”一个工人说,“要人爬到高处,把冰敲下来。”
“爬上去啊?”安夏想到那滑溜溜的一根细电线,就已经觉得开始紧张。
工人耸耸肩:“不爬啷个办塞?未必等到春暖花开之日,它自家化?”
“我听说可以用短路融冰?”
负责人摇头:“不好用,会影响电网系统的正常运行。而且对操作工的要求也非常高,不小心就出事。还不如人爬上去敲敲。”
安夏感叹:“听起来好危险。”
工人一起回应:“是很危险啊。”
“没有可以代替人往上爬的机器人吗?”安夏问道。
“你是说变形金刚吗?”工人们哄笑起来。
安夏却没有笑,她让人打听现在有没有自动除冰巡线机器人。
选址的时候,评估报告里的确提到了冻雨可能造成的问题,但是也只是个可能性。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城市里没有因为冻雨结在电线上,而影响供电。
就算有,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就可以排除,云计算中心的发电设备可以支持到那个时候。
于是,完全没有人觉得电线结冰是个事。
安夏亲历过2008冰灾,对大自然怀着谦卑之心。既然这里的冻雨是年年有,那必然得准备起来。
她记得2008年的郴州,就有三个电力工人爬塔敲冰,结果电力塔的材料低温变脆折断而殉职,同时全城各种供电故障。
“应该可以做一个机器人解决这个问题。”安夏说。
工人们嘻嘻哈哈,没人相信她的话。
安夏打了个电话给自动控制组,问他们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可能在研究这种机器人,答案是没有。
“能做出来吗?”
“应该可以,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除冰本身,而是怎么让机器人稳在电线上面,并且不断前进,这是一个动力学方面的问题,我看看……用拉格朗日方程……”
安夏一激灵,可恶,被死去的高中数学知识攻击了。
“粒子群优化……广义雅克比矩阵可以推导出……几何结构……”这位学霸似乎被激发了灵感,滔滔不绝地,企图教会安夏这种……
机器人可能需要的原理。
“嗯,很好,你们抓紧看看,有没有希望做出来,用于保障云计算中心需要用的电缆。”
“哦……”学霸一腔分享欲,硬生生被没出息的学渣老板给按回去了。
安夏只想看答案,不想看过程。
反正也看不懂。
雨终于停了,地上还是滑溜溜,司机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前龟速前行。
“算了,先去吃午饭吧,旁边的这家店不错。”安夏指着路边一家普通的小饭馆。
安夏大手一挥:“想吃什么,随便点。”
菜单:
丝娃娃三分钱一个,肠旺面两毛五一碗,凉拌折耳根一毛,海椒炒鸡丁五块……
“这个丝娃娃是什么?”安夏问道。
司机解释说:“跟春卷差不多。”
老板热情地托出一个铁板,上面放着十几种切成丝的菜,还有花生碎、辣椒酱之类的东西。
他当场演示,包了一个:“这个就是丝娃娃。”
安夏摆摆手:“哎,我们这么多人,就不劳你一个一个的包了,这一盘,你估个价,我全要了,我们自己包。”
此时,门口又停下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三个人,站在中间的那个听见安夏这么说,带着笑意说:“哎呀,安总,不给我留一点啊?”
“咦?姚总?真巧啊。”
来者正是姚华,他向安夏笑着点点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安总。”
“过来一起吃吧。来看有什么喜欢的,随便点,我请客。”
“哈哈哈……”姚华笑道:“在我家,怎么能让安总请客呢?”
“你家?原来你是贵州人。”
“哎……是,我们夜郎国也是泱泱大国嘞。”姚华笑道。
“哈哈哈……”一众人笑起来。
姚华低声让身旁的人回车里去拿东西。
那人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个白色塑料桶,像商店里用来装廉价酱油的那种,姚华接过,放在桌上,将桶盖拧开。
一股特别的酒香,从桶里飘出来。
老板刚好端着下好的肠旺面过来,用力深吸一口气:“是茅台、资格的茅台。”
“资格?”安夏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姚华解释道:“就是正宗的意思。”
他转头用方言问老板:“你啷个晓得喃?”
“我原来就是茅台厂的,退休咯,就到贵阳女儿家来住,闲倒起,就开了个这家店。”
“耶哎……是老前辈,一起来喝一杯。”姚华大方地拎起酒桶,给老板的小盅倒满。
安夏认识的茅台,是用白色陶瓶装着的,从来没见过用塑料桶装的,活生生的把死贵死贵的中国名酒装出了两块钱一斤的模样。
“茅台,还有这种包装啊?”
姚华「哈哈」摇头:“这是酒厂里从原浆池里拿的,不对外卖。”
“哟,姚总能拿原浆?这关系很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