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海妖后
青藏高原的气候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好,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很差, 古人类也没那么傻,硬往没吃没喝的地方跑。
兵站所在的地方, 就属于「我偏要勉强」,以人力对抗天理。
“大雪封山不算什么, 塌方泥石流才是要命的,唉,以前有不少同志牺牲在路上。”
“现在好了吗?”安夏问道。
“现在啊, 新兵都成老兵了, 每个车队都会有老兵坐在头车盯着, 周围有一点塌方的可能, 就不让车队前进。”
又是一个完全靠个人经验才能保障安全的操作。
“老兵还是厉害的,比咱们的系统报警速度快不少。”负责测量的人说。
人眼对周围环境扫描速度,远比现在那个没出息的摄像头快多了。
人体自动360度旋转,将周围环境输入视网膜——神经元传输到大脑——大脑判断——嘴巴输出:“停车!”
摄像头处理一个视频数据的时间, 人类都已经判断完好几个地形了。
兵站的人得知紫金公司要做的事情之后,完全不能理解,目前经验丰富的人类对于机器是全面压制,何必费这个劲,跟着车队多跑几趟,新兵也变成了老兵,复制速度虽然不如计算机快,但够用了。
就连车队里的司机都说:“还是人比较厉害,等仪器判断完,该塌的都已经塌完了。”
安夏:“要往长远看,以后第一次开车来旅游的人,肯定用得上。”
“旅游?来这鬼地方旅游?山都是秃的,有什么好看的。”兵站的人全都不相信,“要去也去好地方旅游啊,你们那里多好。哎,我看书上写的,什么梅子黄时雨,江南水乡。”
安夏公司里的人,同时发出一声异常嫌弃的声音:“哎哟……”
“我们那边有一年,梅雨下了四个月,二月下到六月,每天下一点,不下的时候就阴着,然后就接夏天的暴雨。”
“内裤袜子都晒不干。”
“家里的东西全都长霉。”
“烟雨,就是走到哪儿都湿漉漉,蹿潮气,跟你们雨季的屋里一样,这边人还能烧个火塘驱驱湿,我们城里就只能硬顶着。”
……
壮美雪山与江南烟雨被本地人吐槽的体无完肤。
极限换家才是人类的出息,三体人都不例外。
安夏与陆雪对着电脑,看这几天拍下来的视频,还有旁边的系统反应时间。
“确实还是汇编快。”陆雪说,“汇编相当于从CPU的存储里调取,京津铁路自动化他们的思路是对的,在硬盘里调取不行。塌方是突发事件,需要比火车调度还要快一点才行……”
测试员和数据收集员坐在一边,听陆雪很像那么一回事的分析起现在的硬件线程调度器,软件响应水平,不由得好奇。
测试员:“陆哥,你在商务部是负责计算机的啊?”
“不是,就是特产、进出口谈判这些。”
测试员:“那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安夏突然冒出一句:“他们家规矩很大的,要是精通的专业少于三个,就没资格谈恋爱结婚,免得生出脑子不灵光的孩子,影响人类基因。”
她说得煞有介事,测试员转头看着陆雪:“真的啊?”
陆雪配合地点头:“是啊,我会的比较少,只会谈判,计算机,还有做饭。所以到现在都是孤家寡人,没人要。”
“陆哥谦虚了。”陆雪的同事东子抱着碗出来找水喝,见他们围着火堆聊天,也凑过来。
东子在陆雪身边坐下:“我们在国外的时候,陆哥往人群里一站,都不比那些洋鬼子矮,气质还特别好,对面的洋妞都一直盯着他看,还约他晚上单独谈谈。”
安夏说:“那肯定得去啊,亲切交流一下,把对方的情报拿过来。”
“可不……”同事眉飞色舞。
安夏看了陆雪一眼,还是笑眯眯地问:“他晚上去赴约了?”
“是啊!”同事说得特别开心,“他把我们都带上了。他说「你不是说要谈事情吗?我把我们这边的人都叫来了」。你不知道,那个洋妞的表情,哈哈哈!”
陆雪向安夏举了举杯,眼神灼灼,仿佛向安夏喷射出两个字:“夸我,夸我。”
安夏拍了拍他的手,顺便把装着青稞酒的杯子拿走。
“最好的办法是一直盯着。”老兵说,“安排人巡视,这样可以提前很多时间,上游到下游,隔几米就站一个人。”
这就是纯纯的作梦了,在这种地方,别说隔几米站一个人,隔几米放一个摄像头都不现实。
不然打击跨境贩毒、偷渡的工作,也不至于到了2023年都这么吃力。
“其实哪些地方会塌方,我们心里也都是有数的,那些石头啊,都被风吹碎了,稍微下下雨,吹吹风,就会崩掉。”
但是就那些地方,也不可能24小时派人值守。派仪器都不行,动不动就降温到零下二十多度,紫金这边还在考虑仪器能够做哪些事情,还没有到考虑仪器的工作环境的状态。
后世对易滑坡路段的预警,依靠的是天上的卫星,还有固定的站点对地质形变进行监测,现在啥都没有,除了无人机。
“要不,咱们试试放无人机上去看看?”安夏说,忽然,她想了想:“等等,这边有个机场,是不是不让放?”
她记得有一个邦达机场,七十年代就建了,是军用的。
“这边?”老兵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是有一个邦达机场,但是邦达机场离我们这边有四十多公里,开车要开一天。”
那就自由的让无人机上天吧。
第二天,兵站里的人都好奇地凑在无人机旁边,看着数据收集工程师往上装测量设备。
通过无人机的摄像头,他们看见了更远的地方,脚下艰难的路如同一条条巨龙,卧在崇山峻岭之间。
“瀑布!”一个老兵激动地指着挂在山间的一条白练,“我们每次开到这边都快中午了,在这边吃午饭。还是飞得快。”
“再往前飞飞,前面有一个经常塌方的地方。”指导员说。
无人机向前,地面的植被越发稀疏,露出了明显的风蚀地貌。
“没事。”老兵说,“昨天的雨没下到这里。地都是干的。你们尽快放心过。”
“再往前就好走了,一路向下,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直到老兵把嘱咐都说完了,仪器才传回消息,告知:“现在可以通行。”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这个差距,实在有点大了。
老兵也很骄傲于自己的判断速度超过了机器,他又说了好些注意事项。
他一指安夏:“这个女同志的嘴唇都发紫了,肯定难受,你们这几天晚上得看着她点。”
安夏笑着说:“我没事,不用看着。”
“你们不懂,我们这边可是死过人的,那个人本来心脏就有点问题,在我们这边缺氧,睡下就没有再起来,早上一看,人都硬了。”
想到自己昨天住的是死过人的房子,有几个特别讲究的司机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老兵见状,嘿嘿一笑:“怕什么?我们这边可是兵站。”
安夏笑道:“对啊,有什么妖魔鬼怪敢跟国运比。”
无人机回程的路上,飞得摇摇摆摆,光看图像都有晕车的感觉。
最终,强大的无人机还是抗住了高空乱流,平安落地。
“我们这边对它不够友好。”老兵说,“不过等你们到波密,应该就可以了。你们现在这个时间还不错,应该能进墨脱。”
一个司机十分惊讶:“不是说墨脱没有通公路吗?”
“七月到九月能从临时公路开车进去。”
这次他们出来,本来就留了足够的富余时间,用来应付路上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现在一路都挺顺利。要是按计划到了拉萨就回程,会足足多出十五天的时间。
回去也是上班……
回去上班还没有出差补助……
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来一趟……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吧?”
“好吧,去看看。”安夏同意了。
她曾经在徒步墨脱最流行的时候走过这条路,后来墨脱正式通车,她又走了一回,还想看看现在的墨脱是什么样的。
从邦达兵站下来,环境就好了许多,就连车都好开了许多。
在高原上汽油燃烧不完全,连车的排气管都在不断的「放屁」。
从兵站一路到了波密,就连测试仪的待机时间都比在山上长了许多,此前拍完就得塞到衣服里。
不然电量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
“地质预警涉及的东西太多了,以仪器现在的实力,只能放无人机出去,在前面先探一公里左右,传回数据,才能达到老兵带队的效果。”负责测量的人说。
“慢的主要原因是数据不充足,摄影机的分辨率不够,不能提供有效参考,还有计算机运算的速度跟不上。”
安夏所在车辆的司机,也更加信任人类的判断:“像我们都是老带新,这么长时间都带出来了。仪器不行的,昨天那块大石头掉下来都没测到。”
“那个太突然了,摄影机都没来得及拍。”
司机撇撇嘴:“机器要超过人脑,还不知道得等多久,哎,不容易啊。”
刚开始,安夏说要请一个当地的司机做带路的,自信的司机们觉得自己很强大很厉害了,已经可以识别道路上的风险。
结果却是给在老兵面前吃瘪一路的驾驶辅助仪增加了自信。
系统都发出警报了,头车上的人类还在迷茫地四下张望:“哪儿呢?哪儿呢?”
开了一整天下来,司机们终于认识到这个系统是真的有用,并不是人人都拥有老汽车兵的能力和直觉。
“前面就是通麦天险了,去镇上找找有没有能带路的人。”安夏上一次是询问,这一次是要求。
通麦天险绝不是开玩笑,没有本地司机带路,她宁可不走。
所谓的「路」,甚至还不如那天在塌方路段挖出的便道。
通麦天险上现在只有两座桥,一座是解放前修的,只能走人的便道,现在已经朽得只剩绳子和几块破木板了。
另一座是1950年18军进藏的时候,随手修的,后来改成水泥桥,刚好能走车。
但是它特别的窄,栏杆也被前辈撞坏了,直面江水,跟安夏在二十多年后认识的三车道悬索桥完全不是一个品种。
桥下就是怒吼奔涌的易贡藏布江,扔一截树下去,没了。
身经百战的长途司机们小心肝直颤,安夏所在的车开到桥上的时候,不知怎的轮胎滑了一下,左前轮直接悬空?
坐在左侧的安夏向窗外看了一眼,哦,真刺激。
再转过头,安夏看见司机的额角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