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海妖后
“生产土工布呀,还有很多特种材料可以做,未来防火防水防静电的面料,都会有很大的市场,咱们趁别人还没做,先下手为强。”
本来安夏就是随便说说,她也没想到九厂会卖得这么快。
有一家公司过来
问价,可是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房地产。据他们说,他们打算拓展经营范围。
出得价也还可以,老陈厂长琢磨着,有些心动。
安夏对陈勇说:“这个公司根本就不是想拓展经营范围,他是想把厂子直接弄倒闭,然后推平了厂房,盖商品房。”
“不会吧……”陈勇眯起眼睛。
“有什么不会的,你知道现在房价多少钱一平米了吗?何况九厂的厂区旁边都有成熟的配套生活区域,新盖个楼,要吃要喝,要上学,一站全解决,这房价还不得蹿上天去。”
陈勇想跟父亲说。
被安夏按住了。
“你去说,他多尴尬啊,老年人被骗上当还死活要维护骗子,就是不想让小辈说他做错了。你去不合适。”
安夏这句话,也仅仅是一个借口罢了。
九十年代初的许多国营大厂所谓的改制,其实就是侵吞国家财产。
或是厂高层跟私人之间眉来眼去,单独给高层领导好处,私人低价拿下厂子,然后根本不好好经营,宣布破产倒闭之后,在厂区的地皮上盖商品房。
或是高层领导自己把厂子的价值打压到最低点。
然后自己出钱买下来,一转身,就从国营厂长,变成了大富大贵的老板。
至于失业工人的死活,没有人关心。
从九厂现在的操作看,应该是第一种。
要说老陈厂长什么都不知道,安夏是不信的。
安夏眼馋九厂的地皮和设备,别的不说,离牡丹厂那么近,想要互通一下有无,借个技术员什么的,多方便啊。
要是变成了居民区,牡丹厂订单溢出的时候,就得重新找新的厂子来解决了。
做生不如做熟,得把这事给他搅黄了。
陆雪派驻省里之后,安夏第一次主动找他,是聊国营厂改制中国有资产流失的监督控制问题。
虽然有点怪,但是,她主动找他说话了唉。
陆雪虽然只管审批进口设备,不过与国有资产管理局也是有业务往来的。
九厂的出售业务被叫停,要求重新审查购买方的资质。
安夏看到九厂给房地产公司报的价,相当便宜,很多设备和厂房的估值,被强行压得非常低。
就像古代当铺里,明明收进来的是一件非常好的狐裘大衣。
但是柜上的伙计就要说「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破面烂袄一件」。
“有人替咱们把价格谈好了,咱们就买下来吧,挺便宜的。”
便宜到令人发指。
牡丹厂本来就是九厂出去的,又一直做纺织。
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从购买资质上,都经得起审查。
还是以前那样的分工,陈勇管人事,龚伟管生产,安夏管销售。
厂子现在的利润都是她的,出差费用等于也是她自己的,自然要能一次解决多个问题。
安夏的第一站选在沪市,那可是个好地方。
浦东大开发,许多单位都在那里建员工福利房。
上交所快要成立了,他们需要大量的计算机硬件和软件,安夏要跟他们聊聊需求。
上交所的职员们,肯定还得有比较高档的面料做制服吧,牡丹厂的面料都不错。
一举三得,有效节约经费。
清晨,安夏到达沪市,站在老城区里看周围的环境,基本上与她认知里的沪市没有太大的变化,跟深市不一样。
当她看到金陵路上的那排老房子,不由想起一个同学,曾经兴高采烈的说:“我家要拆迁啦!”
结果拆迁规划停了,因为金陵路上的房子太贵,开发商拆不起,同学的暴富梦刚起了个头,就没了。
老城区里
不时蹿出食物的香气,生煎、葱油饼,都是熟悉的味道。
此时的老弄堂里,还有人端着痰盂出来,往公共厕所走,每日必修「倒马桶」。
沪市的老房子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十平方居然能住得下六口人。
安夏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大感震惊,然后听沪市的同学比比划划,详细讲解怎么住,老房子的顶高还可以,一般会搁出一个小阁楼来,让小孩子住。
下面放两张双人床,这样就能睡四个人。
人在活动的时候桌子放床上,要睡觉了,再把桌子放地上。
那位同学恨恨道:“要是那个时候,我爸妈肯把房子换到浦东就好了,一百四十多平米呢!”
安夏深为不解:“那干嘛不换?”
“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啊。”
诶?这么执着的吗?
安夏听说过沪市对于居住区域的执着。
同一个市,各个区还要分成「上只角」和「下只角」,上只角比较高贵。
所以当初被视为「下只角」的闸北区被并入「上只角」的静安区时,网上出现了一大堆段子,仿佛穷小子强娶了富家千金。
“浦东有什么不好的?”安夏问。
同学生的迟,他也说不出来,只能说了一些类似于过江不方便之类的。
现在,安夏亲自感受到,确实,太——不方便了!
首先,地铁是没有的。
至于桥,整个黄浦江上现在就只有一座松浦大桥,位于安夏从来没踏足过的松江区,离上交所和陆家嘴金融中心、张江高科技园的距离仿佛在两个城市。
延安东路隧道?在修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
轮渡?1987年12月大雾封江导致陆家嘴渡口66人死亡的踩踏事故还在眼前,能不能过江,看老天爷的心情。
要是人在浦东住,也在浦东上班,倒是没什么关系。
要是家和单位正好分隔两边,家里没船的话,真的太麻烦了,感觉要随时准备被扣钱。
对于安夏的拜访,分管金融相关部门的领导有些诧异。
轻工部开的介绍信,来找金融,聊基建?
此时国家甚至都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设立证券交易所,更别提精确到城市了。
事实上,安夏自己都不知道,上交所它本来不在浦东区,而是在虹口区的浦江饭店,1997年才搬到现址嘴家嘴。
“深市的深发展都已经卖了好多出去,总得要交易的嘛。再说,我看到静安那边不是都已经有个证券营业部了吗?”
“哦,那个不是独立的证券交易市场,是工商银行的上海信托投资公司下属的一个单位。”
“嗯,我知道,全国现在就只有奉天证券交易市场,不过肯定会有的,我看到好多人在买卖股票,有需求,就会有监管。”
领导笑了:“政策上的监管机构,一般都放在首都,怎么会放在我们这里?”
“就金融传统而言,放在沪市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安夏此来也不是跟他争论到底会放在哪里,只是单纯的沟通一下感情,将来如果上交所需要买软件的时候,找她买。
需要制服的时候,找她买。
需要土工布盖员工福利房的时候,找她买。
从单位里出来,正是中午,安夏找了个小店吃饭,服务员热情的端上一杯温水。
安夏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这个水质也太差了,一进嘴就是一股游泳池的味道。
在她的记忆里,沪市的水质跟其他地方的没什么区别,怎么会有这么冲的漂??味儿。
见她的表情,店老板忙说:“喝不惯啊?我给你加点茶叶?”
加了茶叶之后,味道才略好了一些,安夏揪着眉头:“自来水厂出故障了吗?”
“阿拉这边的水质就是这样,没办法。”店主摇头。
等菜上来之后,店主还送上了一大壶热水,以及一个盆。
安夏有些困惑,这套操作不是广市深市的传统吗?怎么沪市还有这爱好,她怎么不知道。
店主只是说了一句:“烫烫干净一点。”
安夏得知1988年沪市因为吃血蛤而导致甲肝大爆发,连带着隔壁江苏都跟着紧张食品安全问题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聊天胡侃让安夏这顿饭的时间比预计的要久了一些。
就在她吃完饭,准备结账离开的时候,刚巧店主的一个熟人进来,店主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买到没有。
“侬伐晓得,抢得来……头敲开了!”那人摇头,长出一口气。
安夏好奇地问:“买什么?”
“股票。”
安夏手里的深发展,是直接从小姑姑单位买的原始股,她还没见过现在的股票交易是什么样的。
问清了地址,安夏第二天早上九点前往那家静安证券交易所。
如果不说它是证券交易所,安夏还以为是酒店前台。
黑板上写着:“飞乐音响公司,开价556元。延中实业公司547元。”
看起来就像:大床房,150元。标间,150元。
一块黑板上,就这两个股票。
深发展还不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