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24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天还没亮,外面宵禁解除的钟声响起,傅祗便换好官袍出门。。

  傅庭涵等他走了,便回屋把所有现钱都倒进一个布袋里提上。

  傅安看得一愣一愣的,“郎君,您这是要做什么?”

  “打点开路,这些都需要钱,”傅庭涵想了想,打开妆盒,把里面的玉饰和金银饰品也都倒进袋子里。“

  傅安吓得脸都白了,忙拦住道:“郎君,哪里用得着这些,只是打点下人百十文就足够了。”

  傅庭涵看了他一眼,没有妥协,他并不是只去王家而已,他提着一袋子的钱出门,“走吧,先去王家。”

  不说他,就是原身对京城也不熟悉,他离开京都时才十一岁,一走就是五年,从前的朋友很多都不在京都了,而在的又不熟悉,想来想去,他现在能求助的也只有王家兄妹。

  傅庭涵拿着钱袋子直奔王家而去。

  而另一边的赵家,傅庭涵才走,赵仲舆便让人开了库房,把先前便准备好的孝服麻衣白幡等取出来。

  这是赵家提前准备好的,赵长舆病的时间不短,半年多前他曾重病一次,当时惠帝把谥号都给他拟好了,只是或许是不放心年幼的赵三娘和赵二郎,他又挺了过来。

  也正是那一次好转,他开始想着给赵三娘说亲。

  一直到和傅祗通气,互相都有了这个意思,他才露出口风,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王氏和赵三娘定的哪家便出事了。

  麻布白幡被取出,下人们心中惶惶,尽量安静的将麻布和白幡挂上。

  青姑带着人抱来几身孝服,上前扶住还跪坐在床边的赵含章,低声道:“三娘,先换衰服吧。”

  赵含章收回看着赵长舆的目光,哑着声音问道:“谁来替祖父换寿衣?”

  “世子一会儿就带着大郎过来。”

  赵含章点了点头,这才撑着床沿起身,和青姑下去换衰服。

  天才微微亮,赵宅里面已经都换上了麻布和白幡,赵含章将赵二郎叫来,让他拿好裁剪好的白麻,出门时看到门边放着的苴杖,不由停住了脚步。

  赵大郎看见,脸色涨红,忙将苴杖拿在手里,“父亲正在为伯祖父换寿衣,一会儿我便奉给父亲。”

  赵含章就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苴杖,不太在意的道:“给我和二郎吧,我和二郎来苴杖。”

  “这……”

  赵含章微微一用力就把他手中竹子做的杖给拿了过来,转身递给赵二郎,她自己拿了门边剩下的那根,“叔祖父和你父亲都还在呢,大伯父和你拿着不合适。”

  赵大郎脸色通红的看着她拿着苴杖便走,他忙追了两步,“三妹妹,你不等等祖父和父亲吗?”

  赵含章停住脚步道:“那就请大郎去请一请叔祖父吧。”

  赵仲舆一夜之间老了许多,鬓间都见了白发,出来看见赵含章手里拿着苴杖,眉头微微一皱,他看向赵大郎,“你父亲呢?”

  赵大郎低头回道:“父亲在为伯祖父换孝服。”

  赵仲舆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和赵含章道:“把苴杖给你大伯,让他披麻给你祖父守孝,他既继承了爵位,这就是他该履行的责任。”

  赵含章脸色好看了些,将苴杖交给赵大郎,转身接过赵二郎手里的白麻布条,挺直了腰背道:“叔祖父,请吧。”

  赵仲舆没动,盯着她问道:“三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要亲自去吗?”

  他道:“此事可让你大伯去做。”

  赵含章:“没有比我们姐弟更合适的人了,叔祖父,我们走吧。”

  她哪里不知道他们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并不想开门直面外面的士兵,毕竟,一个不好,对方真的动起手来,死亡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奏折已经送出去,他们大可以缩在家里等待消息,很大概率,东海王会撤兵,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凭什么呢?

  她祖父死了,为了赵氏,因为大晋,因为东海王和皇帝的内斗。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赵长舆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赵含章目光坚定的往外走去。

  赵仲舆只能跟上。

  赵宅的大门沉重的向两边打开,守在外面的士兵听到动静,一脸肃然的扭过头来,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大门慢慢打开,看守的大门的参军目光如炬的盯着大门,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大有抽刀砍人的架势。

  一身衰服的赵含章率先跨过门槛,一张如雪般的小脸抬起来直视参军。

  参军微愣,惊讶的看着他们身上的衰服。

  参军眼尖的看见落后一步的赵仲舆腰间也绑着一条麻布,他额头一跳。

  赵宅里,能让赵仲舆也绑麻布服丧的只有一人。

  果然,就见赵含章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后就跪下,把手中的白麻高举过头,红着眼睛大声道:“赵氏三娘,幼弟二郎向东海王报丧,祖父赵氏讳峤昨夜薨逝!”

  参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看着递到跟前的白麻布紧了紧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赵二郎在姐姐跪下时便也跟着跪了下去,见对方不接白麻他姐姐就要一直跪着,不由瞪大眼睛去瞪对方。

  赵仲舆站在姐弟俩人身后道:“死者为大,我兄长一生为大晋操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他薨逝,只留下这一对年幼姐弟,参军连报丧都要拦着吗?”

  参军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道:“王爷有令,事情未查清楚前,赵府所有人都不得离开。”

  赵仲舆道:“你做不了主,不如请马将军来,我不信,他敢拦着我家报丧,难道他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吗?”

  赵含章将手中的白麻布条举高,哽咽着高喊道:“赵氏三娘,幼弟二郎向所有亲朋故旧报丧,祖父赵氏讳峤昨夜薨逝!请参军接麻。”

  参军盯着她手中的麻布不言,脸色沉凝,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第40章 哭丧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左右两边宅邸的注意,有人偷偷开了门探出头来看,待看到赵含章姐弟二人一身孝服的跪在大门口,纷纷一惊,赵家这是有丧事了?

  双方正僵持不下,一道声音远远传来,“我来接!”

  众人扭头看去,便见傅庭涵带着一群人正快马往这边来,后面还慢悠悠的跟着几辆马车和牛车。

  傅庭涵触及赵含章的目光,一踢马肚子加快了速度,到了大门前才急勒住马。

  他跳下马,大步上前,参军举手意思意思的拦了一下就不拦了,没看见后面还呼啦啦跟着这么多人吗?

  有郎君有女郎,这些人一看就都是贵人,一个两个他还能得罪得起,这么多,他又不脑抽,自然识时务。

  傅庭涵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含章面前,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后从她手里接了一条麻布绑在腰上。

  王玄和王四娘落后一步。

  王四娘从马上跳下便跑过来,一脸关切,“三娘,你没事吧?”

  赵含章看了她一眼,低头举高手中的麻布,“赵氏三娘向所有赶来的亲朋故旧报丧,祖父赵氏讳峤昨夜薨逝。”

  王四娘眼眶都红了,伸手也接了一条麻布条。

  王玄缓步上来,和参军道:“不提赵公的功绩,便是寻常人家,那也是死者为大,赵氏两房在此,总要容许他们出门报丧,陛下和王爷那里,也该去人通知。”

  他道:“你若做不得主,不妨现在就去请马将军。”

  “赵公一生清简,岂是你等上下嘴唇一碰就能羞辱的,人死了都不能报丧,你们这些匹夫想做什么?”

  跟在王玄身后的人或是骑马,或是乘坐马车、牛车,也陆续到达,见赵含章姐弟手捧麻布被拦住,不由愤怒起来。

  他们这些人都正当年,正是年轻气盛,对家国现状最不满,也最有抱负的时候,一时间心中激荡,就忍不住指着参将和士兵骂起来。

  有一个拎着酒壶骑驴过来的落魄中年人干脆的坐倒在台阶上,对着大门就又哭又笑起来,“世风日下,道德皆无,轻侮国士,国土流失,哈哈哈哈,这全是报应啊,赵长舆啊赵长舆,你劝我出仕,说好男儿志在社稷,你倒是忠义,可你落得个什么下场?”

  他指着大门哭骂道:“你为他司马家奔波,为他大晋殚精竭虑,却险些两次亡于晋室之手,临了,临了,你还是死了,却连子孙后代都庇护不住,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又指着参将骂,“走狗死尸,全无心肠,大晋失赵长舆,如失大厦,你还有时间软禁赵家,且等着吧,假以时日,连你主子都难踏洛阳之地。”

  赵含章闻言抬头,目光炯炯的去看他,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她忍住哽咽之声,问王玄,“他是谁?”

  王玄,“这是张景阳先生。”

  赵含章:“你请他来的?”

  王玄苦笑,“我哪有那个本事?张先生上个月又一次拒绝皇帝征辟,说是病了,别说我,就是我父亲都见不到他,没想到他今日会来。”

  赵含章便明白了,她捧着手中的麻布膝行上前,跪到台阶下,磕头将麻布奉上,“多谢先生来吊唁祖父。”

  参军和士兵们被骂得脸色青紫,却不敢对张景阳出手,也不敢拦着赵含章。

  张景阳沉默的看着奉到眼前的白布,泪水潸然落下,他抖着手拿了一条攥在手里,哭得伏倒在阶上,“长舆啊,长舆啊,何处归去,归去何处啊,呜呼,呜呼,大晋呜呼……”

  赵含章深深的朝他拜了一拜,而后起身,回头看向赵二郎,忍着泪道:“二郎,随我去报丧。”

  赵二郎忙爬起来小跑着跟上,有士兵上前一步,傅庭涵和王玄侧身挡住,目光坚定的看着他们。

  参军将士兵扯了回来,“让他们走。”

  奶奶的,上面的人倒是会躲,他都拦了这么久都没来人,再拦下去,他们就算不被这些读书人骂死,之后也会被问罪砍死,既如此,不如放行。

  赵含章带着赵二郎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的往街口而去,赵仲舆见状悄悄松了一口气,事成了。

  姐弟两个,一人捧着麻布,一人拄着苴杖,沿着街道往外,只要是与赵家相熟之人,他们就会停下跪在大门外报丧,等里面的人出来接麻布条。

  傅庭涵等人缓步跟在他们身后,就停驻在一旁看着。

  他看着赵含章在大门前跪下,高举着手中的麻布条,大声报道:“汝南赵氏三娘,携幼弟二郎前来报丧,祖父赵氏讳峤昨夜薨逝……”

  第一遍,屋里的人听得不是很正确,陶圩停下手中的笔,竖起耳朵听,“外面的人在喊些什么?我怎么听着像报丧?”

  很快管家便跑了进来,急声道:“郎主,赵家来报丧了,说赵中书昨夜去了。”

  陶圩猛的起身,拿着手中的笔就指过去问,“你说谁?”

  “赵中书,上蔡伯,昨夜没了!”

  陶圩拎起袍子就往外跑,“是不是东海王下的手?”

  这是所有围观的人,还有收到消息之人统一的疑问,赵长舆的死,是不是东海王下的手?

  大门打开,陶圩疾步出来,看到跪在大门前的赵含章姐弟,眼泪瞬间落下。

  他上前接过赵含章手中的布条,哽咽道:“我一定去吊唁。”

  赵含章领着赵二郎磕了一个头,起身便走。

  赵长舆在洛阳的熟人很多,不仅有亲朋,还有同僚故旧,赵含章这段时间跟着赵长舆处理信件文书,知道该找哪些人报丧。

  好在她虽不太认路,赵二郎却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