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王四娘:“你怎么只问问二姐姐,不问我?”
赵含章就冲她伸手,“隔得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中气十足,想来没有事。”
王四娘拉住她的手,眼泪却没忍住簌簌往下落,她哭着扑进赵含章怀里,姐妹两个抱在一起,哭着道:“我有事,而且是大事!”
赵含章眼眶微湿,回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以做安慰。
第559章 大哭大笑
王四娘擦干眼泪,又整理了一下褶皱起来的衣襟,对镜梳理了一下头发,这才走出内室坐在赵含章身边,“我也不与你客套,我和二姐姐此时来见你,是为我父亲而来。”
王四娘说到这里,眼眶再度一红,“我们一进城就听说,你带兵去救被石勒掳走的人了,但昨夜你似乎是独身入城……”
王四娘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赵含章想到被她埋在荒野里的王衍,垂下眼眸道:“我还未到,石勒就已经把人都杀了,王太尉也未能幸免。”
王四娘早有预料,仍旧忍不住心中一痛,她又没忍住扑进赵含章怀里痛哭起来。
赵含章熟练的抱住她,熟练的拍着她后背安慰。
倒是王惠风没多大变化,她眼中亦见哀伤,却不表露,还能奇怪的看赵含章一眼,然后一起安抚王四娘,“早有预料,我们也早做好准备,何必恸哭?”
王惠风问道:“不知家父死得可痛苦?”
赵含章一脸纠结,王衍是被土墙压死的,其他人则是被一刀结果了,要是论死得痛快与否,她觉得后者可能更幸福些,但她的思想总和这个世界有些差别的。
她道:“他和襄阳王未见刀兵,是被土墙压死的。”
果然,王惠风松了一口气,“能留得全尸就好。”
王四娘也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她拉住赵含章问,“不知我父亲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赵含章惋惜道:“当时我急着追石勒,所以只能让人就地掩埋,并没有带回来。”
王四娘表示理解,然后道:“我要去把父亲带回来。”
王惠风也点头,“是应该把父亲带回来。”
赵含章皱了皱眉,劝道:“那里距离洛阳有很长一段距离,就是离谷城都很远,时常有匈奴人出没,太危险了,不如留下,以后再说。”
她道:“我当时让人掩埋时留了木牌,能认得出来的都做了木牌,一定能找到。”
王惠风摇头,一脸坚持道:“既然已经知道父亲的埋骨之地,怎可以再让他流落在外?便是拼死也要把他带回来的。”
王四娘点头。
看着俩人脸上的坚持,赵含章许多想要劝告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用饭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赵宽几次想要说话都没找到开口的时机,用过饭,他不由看向赵含章,这就完了?
他就真的是来吃一顿饭?
不是让他来做说客,一起把姐妹俩留下的吗?
赵二郎就要自然得多,他吃过饭,还邀请王四娘,“王姐姐,我现在是将军了,你以后有空来营中找我,我带你去骑马。”
王四娘勉强露出笑容,点头道:“好。”
赵含章问:“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王家的宅子距离皇宫很近,所以他们家是最先被烧的,还烧得很干净,被烧的还有一间别院。
王四娘道:“城东的如风居里,那是我家的园子。”
如风居算是一个名园,文人墨客很喜欢在如风居举办宴会的,赵含章虽未去过,但听汲先生提起过,他以前做情报收集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从如风居里来的。
赵含章没想到如风居竟然是王家的产业,“你们身边还有多少人?”
王四娘就叹息道:“除三个丫头外,就只有两个下仆跟着了,其他都散了。”
而且他们家的东西全被石勒给掠去,身上的布衣是用她们的耳坠换来的。
赵含章让听荷准备了些钱帛和首饰给俩人,将人送出大门,叮嘱道:“你们去之前告诉我,我派人护送你们。”
王惠风和王四娘都知道轻重,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应下道:“好。”
赵含章让车夫送俩人回去,她站在大门前许久不语。
赵宽好奇的看她,“怎么了?”
赵含章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问道:“荀修现在到哪儿了?”
荀修去拖住石勒,回程的时间比他们还早,却在路上耽误了,也不知绕到哪里去了。
这是军务,赵宽不知。
赵含章也知道不能问他,转身就叫来赵二郎,让他去问曾越。
曾越很快回话,“没收到消息,应该没到谷城。”
赵含章就垂下眼眸道:“派人出去找,分三路,告诉他,只要未过谷城,就返回去把王衍他们的尸首都挖出来带回来。”
“啊?”
赵含章抬起眼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曾越立即低头,“没有,卑职这就去。”
赵含章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今天一天,赵宅前面的公告墙就没少过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全是来看她的罪己书的。
当然,罪己书不仅仅是张贴而已,还要识字的差吏站在各大街口诵读一遍,以告知天下,这是赵含章的罪过。
有人已经在街口听过一遍了,但依旧会再来公告墙看一眼赵含章亲手写的罪己书。
许多人是哭着离开的,他们从书上看到了赵含章的歉意,也看到了她的决心,他们离不开洛阳了,至少三年内离不开。
心中既乐且悲,乐在于洛阳终于迎来了一个真正能保护它的人;悲于他们家人离散,且三年不能离开洛阳。
有人干脆一屁股坐在路边,背后靠着赵宅的围墙大哭起来,哭够了就爬起来,咧着嘴又哭又笑的离开。
天黑了,还依旧有人顽固的不肯离开。
屋里点起灯,赵含章从案上抬头,还能依稀听到外面传来的哭声,她问道:“外面的人还多吗?”
听荷道:“不少,还有人从城西和城东过来。”
赵含章略一思索便道:“让人点上灯笼,为他们照亮公告墙,通知巡逻的士兵,今夜宵禁延迟到子夜。”
“是。”
命令传下去,当即就有两个士兵点了两盏大灯笼站在公告墙边为前来看罪己书的人照亮;
同时赵宅外巡逻的士兵也增多了,赵二郎亲自带了一队亲卫回来,将他们安排在院子各处。
赵含章听到动静出来看,见状不由一笑,“二郎长大了。”
赵二郎听到姐姐夸,得意起来,“谢先生说的,现在想杀阿姐的人可不少,所以我们要保护好阿姐,可不能让他们浑水摸鱼。”
赵含章:……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今晚赵宅的安全就托付给你了。”
第560章 认领
第三天,赵含章还是公告了石勒杀俘的事,洛阳城内一片哭声。
赵含章空手而回时他们就有准备,但确切的消息传来,众人依旧忍不住悲戚。
一直到半下午,荀修带着军队回来,他们中间是十几辆牛车,身后还有一群胡奴拉的板车,车上是裹着草席的尸体。
赵含章提前等在城门口,和她一起等着的还有提前收到消息的王惠风等人。
军队才靠近,他们就忍不住齐齐上前一步,泪眼朦胧的注视着车上的草席。
荀修从马上跳下,疾步走到赵含章身前单膝跪下,“使君,末将奉命将众大夫的尸首带回。”
赵含章点了点头,指着城门口提前搭起来的棚子道:“暂安置在此吧,让城中各家来认人。”
“唯。”荀修起身,让人将牛车和板车上的尸体都搬进棚子里摆放好。
当首一辆牛车却被赶到赵含章身前,荀修低头道:“这是王太尉和襄阳王。”
王四娘立即冲上前去,将草席掀开,里面是襄阳王青白的脸,再去掀另一面草席,是她父亲!
王四娘跪在地上,扶着牛车痛哭起来。
王惠风也忍不住眼眶一红,她含着泪水上前,低头看着她夙来风流潇洒的父亲。
王衍长得很好看,从少年时便有美姿容的赞美,他也素来注重自己的形象,可人死了似乎都差不多。
他眉头紧皱,面容有些痛苦,脸色青白,还有些尸斑,显示死了不少时间,身上还有很深的尸味。
她闭了闭眼,上前将草席掩上,不让外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样。
父亲素来爱美,即便是死,他也不会想让人看到如此狼狈的样子。
王惠风深吸一口气,转身和赵含章行了一礼,沉静的道:“含章,我先带他回去了。”
“好。”赵含章让人把襄阳王搬下来,将牛车交给王惠风。
王惠风姐妹就亲自牵着牛车回家,等他们一路回到城东如风居,城中所有人都知道赵含章让人把石勒杀死的宗室、官吏和士大夫都挖了带回来。
于是有不少人奔出家门,哭着朝城门跑去。
到了城门,看到士兵们还在不断的从板车上往下搬尸体,他们就冲上前去,一一掀开草席查看,有人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亲人,还顺道发现了不少亲友,城门处顿时一片哭声。
赵含章就站在城门前看着,有路过的平民也驻足看了一会儿,脸上有淡漠,也有动容。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们时不时的就会经历一次,次数太多了,实在难以引起太大的波澜。
对平民百姓来说,这个场景已经是习以为常。
但对洛阳的士大夫们来说,如此灭顶的灾难却是第一次,这一次,石勒近乎杀了宗室、官吏和洛阳士族一半的人。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推了一辆板车过来,板车上有两具尸首,他们走到赵含章面前跪下,齐齐磕了一个头,“多谢赵将军将我父兄带回来,我们兄弟二人会留在洛阳,虽然年幼,能做的事情不多,但我等会竭尽全力为保护洛阳略尽绵薄之力。”
赵含章抿了抿嘴,上前将人扶起来,沉声道:“是我有负你们所托,没有将他们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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