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而像洛水一样的河道,全国上下数不胜数。
大晋,很久没有系统的管理河道了,中央不管,剩下的只看地方官的良心和见识了。
有不少地方官自行组织百姓疏通河道,修建水利设施,傅畅为何躲到山里外面都有他的传闻?
因为他就是那“不少”中的一员,且是当中的佼佼者。
所以哪怕他躲到了山里,当日有人隐约看到了,便开始传说山里有一位擅长治水的隐士。
可惜,大晋各州离乱,匈奴也不重视水利工程,因此更多的地方官员没把水利放在心上,黄河及其支流的情况很不好。
沈如辉道:“大将军,我之所见皆在图上了,以我有限的见识来看,若再不疏通河道,只需一场暴雨,它就会弥漫而出河道。”
“这一段悬于地上,一旦水弥漫而出,两边的村庄和田地都不能幸免,”沈如辉这一次其实走了不少地方,只是巡查,河道的情况都让他心惊了,更不提深入了解。
赵含章眉头紧皱,“苦于没有人啊。”
沈如辉道:“其他事可以稍缓,但黄河清淤刻不容缓,大将军应该将青州和光州码头的事停下,即刻召曹平回京治理河道。”
青州和光州的码头已有雏形,预计今冬可以修建好,曹平是总设计师,也是总监工,他一走,没有人可以替代他的位置监督项目进行。
赵含章眉头紧皱,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朝会,你上朝禀报此次巡河的情况吧。”
沈如辉应下,躬身而退。
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舍,赵含章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转悠了两圈,她也实在调不出可以替代曹平的人来,而河道一事紧急,秋收已经结束,百姓们都在准备种植冬小麦。
冬小麦种植之后就是最好的服役期,所以留给她做决策和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赵含章转身去了电台室,对发报员道:“联系青州和光州,就说洛阳有急事,急召曹平回京,暂停修建码头。”
发报员记下,当即就发报。
因为是急召,所以青州和光州的报务员一翻译出来,立即快马加鞭送到赵宽和孙令蕙手中。
赵宽当时就在码头,看到此召,眼睛瞪得滚圆,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再有四个月码头就可建成,为何要此时召回曹主事?”
送信的士兵只是来送信的,对赵宽的问题回答不上。
赵宽急得团团转,只能先回刺史府,用电报跟赵含章交流。
赵含章只告诉他,朝廷现在急需治水的人才,所以曹平必须尽快回京。
赵宽争取了两次也没能让赵含章松口,到最后赵含章干脆不回他信息了,他便知这是没得商量了。
夜色朦胧中,他坐在台阶上emmm,最后还是起身去找曹平,只是心里依旧愤愤不平,“我就不信,偌大的青州会找不出一个会修码头的来,哦,还有光州,我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孙令蕙也刚从电报室出来,她原地转了两圈后道:“让长史来,光州可还有未出仕的隐士?”
她就不信,光州找不出会修码头和治水的人,他们已经有了图纸,工程已经完成大半,最后的收尾工作,即便没有曹平,也要自己努力造出来,明年开春后,光州的码头一定要出货。
孙令蕙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眼神比从前更加的坚毅。
同一片月色下,赵含章正和傅庭涵及傅宣傅畅围着火堆烤山药和豆子吃。
她只给赵宽和孙令蕙回了两封电报,然后就不管了,直接骑马出城上山,避开了电报的狂轰乱炸。
第1159章 生孝
山上这两天又修了两间茅草屋,成三角形将这一片围起来,傅庭涵现在已经能自己住一间了,傅宣和傅畅兄弟俩久别重逢,自然住在一起。
虽然傅宣很快就厌烦了,不想和他弟弟再住在一起,但傅庭涵很快就把他的茅草屋堆满了各种资料,图纸和书籍,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工具,别说再住进去一个人,就是傅庭涵自己偶尔都觉得逼仄。
再一扭头看两个傻乎乎的侄子,傅宣叹息一声,默认了傅畅继续和他住在一起。
赵含章拿着削尖的棍子在火堆边挖了一个浅坑,然后抓了一把带壳的黄豆丢进去,把泥盖上去,然后扒拉两块已经快烧尽的木炭盖在上面。
正要收回棍子时,它在半空中一转,扒拉了一下边上放着的山药,点了点便拨出来,棍子一挑就把它完好无损的挑到了傅庭涵面前,“你尝尝看熟了没有。”
傅庭涵冲她笑了笑,按了按,微软,应该是烤熟了,于是小心翼翼的拨开一层皮吃起来。
野山药糯糯粉粉的,还有点微甜,因为长时间吃素感觉空虚的五脏六腑得到了安慰,他满足的点头道:“熟了。”
赵含章就把剩余的山药拨出来给傅宣和傅畅几人吃。
傅畅盯着篮子里的那些毛豆看,“这个时候怎么还有青黄豆?”
赵含章:“司农寺种的,他们想试着轮种和间种,以统计分析各个时间段播种和收获的差别。”其实最主要的是未雨绸缪。
现在田地多,每个人都能分到足额的口分田和永业田,但未来就不一定了,所以他们需要考虑,若田地减少,百姓要怎么种植才可以将土地的价值最大化。
但这一点就不必明着说出来了,除了傅庭涵,没人知道她的这个顾虑。
傅畅:“人力支应得过来吗?当下大晋最大的问题不就是缺人吗?”
“是,所以司农寺除了研究粮种,农具,肥料以及各种提高亩产的方法外,畜牧业也不能放松,尤其是驯化牛为耕牛,繁衍牛,优生牛的工作不能放松。”
赵含章已经下令在好几个郡县开了牛场和马场,然后从代国源源不断的购进牛和马,交给他们培育训练。
务必要把草原牛变成耕牛,而草原马还是草原马。
可惜,他们能买到的种马很少,即便是拓跋六修,愿意交易给她的种马也不多,送过来的马绝大部分都被阉割了。
赵含章:“司农寺的成果出的慢,可即便一年优化一点点,每年也能将普通百姓的亩产提高一点点,积少成多,每年多增加的收成数是很庞大的,但如果水利不利,这些努力很可能会没有成果。”
说到水利问题,傅畅立即想起黄河那糟糕的情况,他这两天一直在想他爹,根本没心情思考旁的问题,这会儿赵含章一提起来他脑海中就不由浮现看到的黄河。
他坐直了些,问道:“三娘已经见过沈郎中了吧?朝廷打算怎么处理黄河河道淤堵问题?”
赵含章道:“我们需要会治水的人去治河。”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傅畅,意思不言而明。
傅畅偏头躲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正在孝期。”
赵含章:“庭涵也在孝期,朝廷夺情,让他守完三个月热孝之后回朝。”
傅畅迟疑起来。
当下不似明清时候,繁文缛节过多,尤其现在这个世道,士人们更向往自由和个性,标新立异四个字,放在后面的时代里可能会被批判为离经叛道,但在魏晋这个时代,在士人们眼里,这是褒义词。
所以,傅畅和傅庭涵孝期出仕完全不是问题,除了一些儒生会有意见外,绝大多数人都是接受的。
甚至,他们像庄子一样高歌欢送傅祗,照常吃肉喝酒,华服锦袍出入宫庭,在这个时代,也不会有多少人抨击他们的。
要是遭受抨击,反驳回去就是了。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儒生的守孝方式,赵含章还特意下了旨意夺情,是因为傅祗以孝知名,子承父志,不管是从情感上,还是思想认识上,他们都想要和父亲一样尽孝。
而且,赵含章也需要为这个社会奠定一个基调。
魏晋很开放,但就是太开放了。
这是一把双刃剑,她可以借着它的开放气息做很多事,因为魏晋追求的是个性和自由,她打破一些世俗规矩时遇到的阻力就会小很多;
但,过于开放的风气也会引起很多动荡不安,所以她需要约束。
法,是她给大晋的第一个基调;
而孝,是第二个。
赵含章道:“我知道二叔对祖父的孝顺,但尽孝,不应该死守规矩,祖父的心愿不就是国泰民安吗?如今国家正是需要二叔才华的时候,实现祖父的心愿不也是尽孝?”
傅畅苦笑:“儒生可不会这样认为。”
赵含章问道:“二叔是儒生吗?”
傅畅一顿,他还真不是,但他从小熟读儒家经典,虽不自称儒生,却忍不住以儒生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
“而且,二叔怎知儒生不能理解?”赵含章道:“您太小看儒生了,若论包容万象,荀儒可为第一。”
傅畅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出声来发觉不妥,顿了一下,再想荀儒二字,终于不再顾忌,拍着大腿就大笑不止。
他眼泪都笑出来了,笑着笑着就忍不住痛哭,“荀儒,荀儒,我怎么忘了父亲他最爱荀子,我却墨守成规,是我,是我束缚住了自己。”
他擦干眼泪看向傅宣,“大兄可要与我一道戴孝为国效力?”
傅宣摇头,“我不。”
傅畅一呆,他哥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你要在此为父亲结庐三年?”
吃着山药的傅宣顿了一下后放下手中的山药,用帕子擦干净嘴巴道:“不,我只循礼而为,热孝过后我就下山归家,该祭祀时祭祀,该保重身体时保重身体。”
他看向赵含章道:“我与赵公一样,当遵生孝。”
哦,这是她亲亲祖父的一个典故,所谓生孝就是遵守丧礼,但能注意不伤身体的孝行。
她祖父说了,对于长辈而言,毁损身体健康的守孝简直是在剜他们的心,那才是不孝,所以他生病的那段时间偶尔还会和赵含章说,“该吃肉吃肉,不要为我损伤身体。”
赵含章很好的遵守了。
第1160章 是我
所以赵长舆是个萧洒风流之人,做事既守规矩又随性,傅祗和他是至交好友,在这一方面自然相差不多。
傅宣很好的继承了他爹的内核,并说教他弟弟,“你对二郎三郎太过严苛了,这几年他们受苦,身体损伤,此时归家,正该好好调养,大郎要给他们做鸡蛋吃,你不该拒绝。”
傅畅脸微僵,转开话题,问道:“大兄夺情后在朝中任什么职位?”
傅宣道:“我不夺情,要好好守孝。”
察觉到赵含章看向他,他就面无异色的补充道:“我本也要辞官归隐,与守孝没有关系。”
傅畅比赵含章更了解他大哥,闻言问道:“公主答应了吗?”
一句话反杀。
傅宣低头继续吃山药。
傅畅总算赢了一局,心里好受了些,这才问赵含章:“现在朝中司空是谁?”
赵含章:“我。”
傅畅顿了顿,他出山后从沈如辉听了不少赵含章的事,知道此时天下兵马大半在她手上,因此朝中大权尽归她手,但因为沈如辉总是大将军,太尉的轮流叫着,让他以为她身上只有大将军和太尉之职。现在……
傅畅虚心的请教,“那司马?”
赵含章:“也是我。”
好了,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赵含章直接对他说夺情了,于是他也直接问道:“司空打算治哪些地方,怎么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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