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甚至,文武百官都看出来了。
赵含章没有恐吓过皇帝,一直对他恭敬有加,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都没能顶住重压,将来又怎么可能从她手上抢过权柄呢?
所以荀藩出发前才不敢把这些课业递进宫里,生怕小皇帝在他不在时被课业压得崩溃,届时犯错,他鞭长莫及啊。
“陛下别怕,”荀藩声音比以往都要温和,含笑道:“您拿进宫里去慢慢想,上面列的书单您也慢慢看,不必着急。”
小皇帝心情这才好点,伸手接过,叠了叠塞进袖子里。
荀藩没有话说了,看向荀组,“去请大将军吧。”
荀组应下,和小皇帝道:“陛下要不要移步堂屋喝茶?”
小皇帝也觉得自己在这房间待太久了,万一有人误会他们密谋就不好了,连忙起身和荀藩道:“我亲自去请大将军,也听一听太医的论断。”
荀组送小皇帝出去,要跨出门槛时,荀组伸手扶住小皇帝,小皇帝惊诧的抬头看他。
荀组冲他眨眨眼,压低声音道:“陛下,这是给您自保的。”
小皇帝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挡摸了摸塞进来的布袋,摸到一角硬硬的东西,边上还有圆圆的小小的东西,他捏了捏,眼睛微亮,像是珍珠。
钱嘛,小皇帝还是很喜欢的。
赵含章很穷,国库也很穷。
她从来不是一个自己过得苦,勒紧裤腰带也要让皇帝过得舒服的人,基本上,她苦,她就会拉着小皇帝一起苦,美其名曰,与国共度患难。
这个国家国号是晋,没有摄政大臣过得苦兮兮,东家皇帝却奢华的道理。
所以小皇帝自登基以来,饮食还比不上自己当亲王公子的时候呢。
虽然皇宫里的人不敢亏待他,但有钱他可以让人从宫外采买东西进宫做好吃的呀。
那又大又硬的一块莫非是金砖?
小皇帝将布袋往里塞了塞,高兴的去堂屋见赵含章,“大将军,朕已经和太傅聊完了。”
赵含章笑问:“陛下可宽心了?”
“宽心了,宽心了,太傅没有大碍,太医在何处?不知太傅何时可下地?”
太医上前一步回话道:“再有三日线便可拆去,然后便可看伤口的恢复情况酌情行走了。”
他道:“太傅没有伤及骨头,最大的问题便是失血过多,补血,要靠内调。”
小皇帝忙道:“需要什么药材,只管从宫里出。”
太医应下。
赵含章看时间差不多了,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打算去和荀藩道个别,安一下他的心就领小皇帝回宫去。
于是大家呼啦啦又跟到了荀藩的病床前,庾鸿的好朋友不少,夏侯仁便是其中一个,他希望荀藩能为庾鸿的家人求一求情,于是赶在赵含章起身告辞前道:“大将军,庾鸿谋刺天使,自然是大罪,可他家眷无辜,还请大将军饶恕其家眷。”
荀藩闻言也忙道:“大将军,庾鸿只有两子一女,长子仅十四岁,正是读书的年纪,对这些事全不知情,庾鸿虽罪大恶极,但请不要祸及家人。”
赵含章倒不勉强,她沉吟片刻后点头,“我会让元立审理,确认他们全然无辜便赦免他们。”
荀藩倒是相信元立,但也害怕元立的手段,连忙道:“事关重大,还请大将军派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同理此案。”
赵含章允了,正要起身时想起来:“太傅曾与我举荐一人为天子伴读,那人是庾鸿之子?”
荀藩瞬间脸红,低头道:“是,是庾鸿次子,与陛下年岁相当。”
赵含章见他老脸通红,以为他是为错看庾鸿而羞愧,连忙安慰他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人都是会变的,庾鸿如此非太傅之意,也是我等预料不到的,太傅不必自责。”
荀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要怎么告诉赵含章,他曾经举荐的天子伴读名不副实?
真正聪明的其实是他们身边的书童,其父是个下人?
赵含章洞若观火,微微眯眼,“怎么,难道庾鸿一案中还有什么内情?”
“没有,”荀藩汗颜道:“只是微臣感叹自己识人不清,大将军,庾鸿是罪人,其子显然已不适合为天子伴读,此事就算了吧。”
赵含章点头,起身离开。
小皇帝也连忙起身跟上,动作大了一些,有轻微的碰撞声传出,这要是别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但在赵含章耳中就跟交响乐差不多,她偏头去看他的袖子,心中不悦,“陛下袖中放着什么东西?可别磕坏了。”
她自认为有诚意了,结果荀藩却不回以诚?
有什么东西不能光明正大的递进,而要悄悄传递?
第1269章 生无可恋中
荀组和邱志冷汗猛的一下就沁出来,袖子下的指尖微微颤抖。
小皇帝也吓了一跳,但他还算稳得住,珍珠和金砖罢了,虽然私相授受是不好,但以大将军的心胸当也不会很介意吧?
小皇帝直接就将布袋取了出来,解开袋子往里一抓,触及皮鞘,小皇帝脸色一变。
荀组阻止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小皇帝一点遮掩也没有的脸色瞬间惨白。
赵含章眼睛微眯,一眼便看出小皇帝似乎不知布袋里是什么。
她伸出手来。
小皇帝抓着布袋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它放到了赵含章手上。
朝官们都一脸不解,大多忧心的看着皇帝,同时对赵含章也有些不满,皇帝袖子里带一个布袋怎么了,身为一个臣子,怎能对陛下如此?
念头才闪过,便见赵含章从布袋里取出一把短刀,众人膝盖一软,震惊的去看床上的荀藩,见荀藩同样一脸惊诧,便去看站着的荀组。
荀组冷汗淋漓,朝臣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众臣忍不住暗暗跺脚,荀组误君啊。
赵含章刷的一下拔出短刀,寒光闪过,是一把好刀,在场的旧臣只觉那寒光直刺入他们心窝,忍不住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连忙求情,“大将军,陛下是被人蒙蔽,并不知袋中装有利器,求大将军宽恕。”
“是吗?”赵含章偏头看向荀组,然后滑向荀藩,问道:“这刀是谁献给陛下的?”
荀组咬咬牙正要跪下,荀藩突然道:“是下官。”
荀组屈到一半的腿就猛的站直,嘴唇发白的看向荀藩,很想拒绝他替他顶罪,可在赵含章清冽的目光下,到底不敢承认。
荀藩道:“臣斗胆为陛下另选了一条路,这短刀便是赠给陛下,将来若是有人欺辱他,他可用此刀反击回去。”
小皇帝猛地反应过来,连忙道:“对,太傅为朕另选了一条路,大将军,朕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实在不堪为帝,还请大将军顺应天命即位。”
赵含章一愣。
荀组也愣住了,邱志猛的一下抬起头来,大声喊道:“不可啊陛下——”
他扭头怒目瞪视赵含章,大骂道:“乱臣贼子,是你逼迫陛下让位,你无耻至此,有何面目去见赵公和先帝?”
赵含章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邱志道:“邱郎中是生怕我不即位吗,如此骂我,就不怕我冲动之下答应?你到底是先帝旧臣,还是我赵氏的忠臣?”
“你,我怎会是你赵氏的忠臣,我羞与你为伍,我……”
“行了,我懒得与你吵。”赵含章一挥手,站在角落里的曾越立即带两个亲卫上前,捂住邱志的嘴就把人拖下去。
朝臣们都吓了一跳,惊慌的看向荀藩,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皇帝突然让位,他们都很惊讶呀,这,怎么没人跟他们商量呀。
汲渊也担忧的站在一旁,担心赵含章真的一口应下,这将来在史书上不好看啊。
就见赵含章将布袋系起来还给皇帝,“陛下思虑过重,昨晚可能没睡好胡涂了,刚才的话臣实在惶恐,只当没听见。”
“这把短刀看着好,其实很一般,陛下想要自卫,靠短刀可不行,还是得练剑,尤其是君子剑,”赵含章道:“不过短刀的确好随身携带,陛下要是喜欢这样的,臣送您一把。”
她伸手摘下腰间挂的皮鞘,将短刀抽出来给他看。
刀光潋滟,很是沉稳,赵含章握着刀随手往上一抬,手边的木架子便被她削去一角。
被削下的木块落在地上,众人心中都跟着砰的一下惊颤不已。
赵含章笑问小皇帝:“陛下觉得如何?”
小皇帝小小的往后退了半步,强笑道:“好,好厉害的刀。”
赵含章将刀回鞘递给小皇帝,“这是傅尚书送给我的,刀是好刀,就是太过锋利,一般人把握不住,所以我很少使用,毕竟一旦用不好,伤人伤己,现在这把刀就送给陛下了。”
小皇帝不太想要,但在赵含章的目光下,他还是战战兢兢的接过了短刀。
赵含章满意的笑了,回头和荀藩道:“太傅好好养伤吧,我护送陛下回宫。”
赵含章大踏步往外走,小皇帝连忙跟上,他很想重提让位一事,但见赵含章一脸寒凝的坐在对面,他又不敢开口了,一路沉默的回到皇宫。
赵含章没有进宫,而是将人送进宫门便道:“臣只送陛下到此。”
小皇帝张了张嘴,只能呆呆地目送她离开,他想哭,他是真想让位啊,大将军你信我。
赵含章皱着眉回家,元立已经最先收到消息,正在大将军府里候着。
赵含章停下脚步问他,“刀是谁给陛下的?荀组还是邱志?”
“卑职问了一下暗线,陛下拿到布袋前邱志一直在堂屋,只有荀藩和荀组兄弟俩能接触到陛下,但那把刀是邱志的。”
赵含章就明白了,正要进屋,元立压低声音问道:“女郎,邱志居心叵测,要不要……”
赵含章偏头看他。
元立默默地低下头去。
赵含章面无表情的道:“将邱志交给曾越关押,明日送到大理寺按律处罚,他骂我,自有辱我当受的刑罚,元立,你做得太多了。”
元立跪下请罪。
赵含章道:“在我之前,晋最大的问题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不希望到了我这儿变成不在其位,但谋其政。”
元立脸色微白,深深地低着头。
赵含章转身进屋,“两者皆是祸国之举。”
听荷端了茶点过来,见他跪着便道:“女郎已经走了。”
元立已经是双膝跪着了,一动不动,“卑职有罪,当跪。”
听荷便不再管他,转身进屋,“女郎,元立在外面跪着。”
“让他跪着吧,”赵含章将亲卫叫进来,道:“去将明预和赵申请来,再派人去荀宅盯着,汲渊一出来,立即让他来见我。”
亲卫应下,立即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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