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顾侍御史在意名誉,女儿私通传出去难听,杀了旁人又怎么猜不出原因?还是有损名誉,他最想的,恐怕还是让私通不存在,那自己承认偷钱,再送官判罚最好。
只是那么多钱,他定会判死,所以对方才再这里刺激他,要的就是他主动将此事提出揽下。
被困顾家,宿申同样是什么都做不了,送去见官,那陈书说不定还能有些许用处。
“你不能杀了顾琬。”
打定主意的宿申再次抬头,神色坚毅的说道:“哪里有什么私通,分明是我趁顾家备婚,混入其中窃了钱财,还拿了顾家女郎的嫁妆!”
疑?
听他这么说,顾侍御史还真的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女儿还真御夫有道,真让这小子情深根种,以至于主动认下了此事,这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
不过,老奸巨猾的顾侍御史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宿申,又加以试探,确定对方真心愿意承担此事后,又拿他家人威胁一番,这才放心的让人擦了擦他脸上的水渍,让人继续将他绑着以免逃跑,直接便送去了京兆府。
顾侍御史的职位也只是六百石,见不得京兆伊,只是找的狱掾下属,毕竟对他家影响极大,可若是只从事情上来看,不过是简单的偷盗案而已,连贼子都被抓来,那处理起来可不要太方便。
看着同在的顾侍御史,以及对他极为客气奉承的审官,宿申的心瞬间冰凉,这种情况,就算是此刻翻供拿出陈书,依旧不会有什么效果,宿申只能认罪伏法,被狱卒捆着带到重刑犯的牢狱。
这是最后的机会,见四周无人,宿申连忙喊住狱卒:“大哥,大哥莫走,我有一事相求,不需事成便有重金相谢!”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听到有钱,两个狱卒立刻停了下来,问道:
“你小子还能有什么钱?”
“我有钱,就在鞋里,是金叶!金子!”
此刻是求人办事,好处绝不能少,事情也不能太难,宿申大脑极快的运转,语速极快的说道:
“我并非偷了顾家的钱财,而是真与顾家女有情,只是我未曾保守好秘密,差点害死了她,故以命挽回,现在我是活不了了,可也不想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劳请两位走一趟,替我告知于她,为我收敛尸骨,想来两位也能得她重谢……”
“呦,这小子还真有本事?”
狱卒中偏瘦的哪位有些惊讶,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羡慕和幸灾乐祸,他扭头看向另一位狱卒,问道:
“大哥,做不做此事?”
“有钱的事怎么不做?”
跑一趟腿,拿两份重财,这样机会可不多得,说不定收尸还得让他们来,那就是三份钱呢!
见钱眼开狱卒脱了宿申的鞋,发现里面真夹了金叶,也不嫌味道的在手里点了点,对重量极为满意,随口请了个假,便按照宿申的说法,去顾家后门和一仆人通知此事。
见这两人离开,宿申缓慢的舒了口气,紧接着,他找个了尖锐的木刺,开始磨手上的麻绳。
认罪保全的是顾侍御史的名声,可顾琬还没办法脱离那个牢笼,想做到这点实在是太难,宿申也没什么办法,他只能试试靠自己的性命为她增加一丝可能。
他自杀后,审理此案的主官肯定会赶紧将其定为畏罪自杀,将此事揭去,只要顾琬来的快,接手他的尸体,再找到陈书,或许还能再做些文章出来,不管成与不成,她的恩情,自己至少能还个十之一二。
母亲病重,借钱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记忆再次浮上心头,闾里中这样的人家太多太多,死的也悄无声息,天下男人何其之多,能被顾琬选中逆天改命,让母亲由危转安,还积攒这么多钱财,何止是幸运?
只可惜,他一直在将事情搞砸,还害的差点她丢了性命。
苍天啊,您开开眼,这次千万别再让事情出了变故,就让顾琬能得偿所愿吧……
第336章 事态扩大
很显然,正常情况下,宿申的祈祷只会是无用功。
陈书有没有用,是要看落到谁手里的,当它在顾琬和宿申手中,根本不会发挥多大的用处,因为没人会对未脱离父亲的女人和平民游侠给予多少关注,就算是拿出来,顾侍御史人一绑,陈书一烧,事情就算了结了。
想将用陈书做文章,必须有身份足够的人接下此事才行,不过,职位低的,不会冒着得罪侍御史的风险处理这样的事情,职位差不多的,更多的可能则是给顾侍御史卖个好,而职位高的,顾琬和宿申都没有能力见,甚至是见了也不一定会偏向他们,更可怕的,是真正对这件事感兴趣而且绝对会接过来处理的,只会是顾侍御史的政敌。
这是顾琬和宿申都不想面对的情况。
心狠手辣的父亲即便下手再重,却也只有他一人能够伤害顾琬,就算是一气之下赶出家门,只要他的权势还在,畏惧他的人总归不太敢对着顾琬下手,可一旦顾侍御史失职,什么都没有的她,便成了无人保护的肥肉,谁都想,也有能力来咬上一口。
弱者的挣扎,有时就是这么无能为力,明明已经拼上了性命,仍旧没有什么结果。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最好的队友,往往是犯错的敌人,顾侍御史正好带上了这极为致命的缺点,傲慢。
他傲慢的放不下偏见,不肯询问女儿为什么这么做,所以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以至于丧失了警惕,并未对其严加看管。
他瞧不起宿申是个贫民游侠,没有在意他为何剃须,便没有想到,在家中如同透明人的儿子其实也参与了其中,这为顾琬留下了一条极为重要的信息传递通道。
而他在宿申面前对女儿性命的漠视,更让宿申坚定了他再努力一把的打算,而不是觉着在现状面前,顾琬归回嫁人是也是很好的想法。
其实这两点还是不够顾琬寻求到一线生机,可架不住顾侍御史的傲慢补足了这个机会。
为了防止此事继续扩大,他去了祁舟所在的官学,将宿申伏法认罪的消息告诉了夫子,并请对方约束学生不要再谈论此事。
行为没错,就是顾侍御史忘记了一件事——他没有提前和程束好好的商量一下。
当然,这也不是忘了,自视甚高的中年男人,根本不会将毛头小子视为和自己平等对话的存在,并放下身段主动向对方祈求帮忙。所以连面都不见的顾侍御史,也就不知道程束敢在官学这么宣扬,是因为他被那告密之人带着,亲眼看到了顾琬和宿申在一起举止亲密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处于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擅长意气用事并对权威充满挑战心态的时候,亲眼所见的真相被夫子点名否定批评,程束心中的委屈别提多高了,而学堂中看他不损眼的人开始冷嘲热讽又如同火上浇油,让程束只想把真相找出来给众人看看到底是才是对的。
正巧,官学到了假期,有时间又能凭借父亲身份刷脸的程束,直接从后门进了京兆府的牢狱,然后——
他看到了宿申的尸体。
“宋琳!你不知道,昨天京兆府前出了好大的热闹!”
宋琳刚推门进入寝室,看到她的边薇便兴奋起来,她停住和吴桔的谈话,不等宋琳询问,直接就开口叭叭的讲道:
“官学的那些学子,竟拿着一份陈书诉告侍御史为瞒女儿私通,联合狱卒在狱中杀良灭口,硬是将长安令丞逼出来处理此事!没想到,查案时还真有问题,审官只有那犯人认罪的口供,没有任何作案过程,而那侍御史不仅提供不了内应,这些时日家里也从未在外面雇人呢。”
“侍御史有问题吗,诉告的学子也又古怪,又没有笔墨,那犯人怎么在狱中写陈书?肯定是有人写了给他的,那侍御史就咬准此事是有人陷害他,两边正吵着呢,侍御史的女儿突然跳出来说,那陈书是她写的!还说……”
“我知道此事。”
将沉重的药箱放在安几上,略微有些疲倦的宋琳打断了对方的谈话:
“今天我去人家的就是诉告学子的领头人,屁股已经被他父亲打开花了。”
华夏这片土地上的基建速度,一般取决于国家意志是否强硬,以及钱来的快不快,当九卿大开绿灯、人员钱款迅速到位后,京医院便以女医们难以理解的速度开始逐步完工,从居住区、仓库、药房、食堂乃至部分科室已经完工并投入使用,患者也开始前来看诊。
而除了来医院看诊,京医院还有上门看诊的服务,毕竟以现在的交通水平来说,有些病人挪动造成的伤害更重,不挪动反而会更好一些。
想法很美好,就是实施起来有点困难,因为出诊的费用不高,很多不那么紧急的病人也会花钱让医生上门看诊,以至于大量的看诊时间都耽误在了路上,一天下来根本看不了几个病人,这让宋琳心情很不好,她觉着这规则非常有必要调整,太浪费医疗资源了!
“你也知道?”
边薇极为喜好八卦,听宋琳这么说,连忙问道:“那有没有新的消息?我这是听去给狱卒看诊的何梅说的,消息至少倒了三手,好多都不全,我都不知道那撞柱殉情的侍御史之女死了没有。”
给自己倒了杯茶,宋琳慢悠悠的回答道:
“没死,就是撞昏过去了,不过侍御史气的直接当庭将她赶出了家门,带着仆人马车就走,直接将人扔在了京兆府里,还是她母亲派了两个仆人过来寻地方安置。”
边薇立刻瞪大了眼睛:“哎宋琳,你怎么知道比我还全?”
“因为昨天下午就是我给她看的,外伤出诊嘛。”宋琳喝了口茶缓解了干涩的喉咙,连带着精神也好了许多,她道:
“那姑娘右半边身子都是抽出来的血痕,搞不好要留疤,她父亲也真是下得去手。”
“嘶,怪不得那男人会自缢,这是生怕情人被打死啊。”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正聊着天,寝室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的是宁玟,她拿着卷竹简,笑着道:
“都在啊,那正好,重新上秩需要填一下身份籍贯和职位,大家照着第一个都来写上。”
正值午时,大家都在寝室休息,领导过来找人也不奇怪,事关入秩,谁都得放在心上,边薇立马上前接过来竹简,她没有急着动笔,而是先认真的看前面人是怎么填的,给自己打个底,等她想好了正准备写的时候,突然对人名产生了疑惑:
“宁上官,怎么没有宋医生的名字?”
“她是军医,和你们入的不是一个序秩。”
参与战役极为危险,所以好处给的也多,女医们只能领工资,军医领的可是爵位,分田地的,两者没办法一同比较不说,宋琳本人也不会在京医院久待,没别的,军队中受的伤和普通人相差还是比较大的,治疗要求也不一样,她需要环境来保持经验和手感,以保证自己能在大军开拔的时候能直接随行。
而无论出于哪种原因,都说明了大家虽然在一起工作,但并不是会长久做事的同袍,未来的发展和境遇也会大有不同,这让以为宋琳会永远呆在外伤科的边薇有些惊讶,她张了张口,想问点什么,可看着宁玟在,话到嘴边,成了:
“呀,我还真不知道此事呢。”
宋琳但笑不语。
边薇喜好打听各种人的消息,并乐此不疲的与外人分享,这种‘长舌’的行径,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宋琳介于两种之间,她不介意听点别人无伤大雅的内容,但对于自己的嘛——那就是少说乃至不提了。
毕竟谁知道她会不会将自己说的话做为谈资,告诉能见到的所有人呢?
虽然从接触中边薇也不会说那些不该说的内容,但警醒着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这么不接话,屋内的气氛就有些古怪,宁玟轻声咳了一下,转移话题道:
“边薇,刚才就属你声音大,聊什么呢?”
“挺乱的一个案子。”
有人给台阶下,边薇自然接的极快,她没有多纠结这份职场同事情多么塑料,很快将此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女医们没有什么上帝视角,对此案的了解主要是通过这两日看诊的倒霉蛋,也就是没看管好犯人自杀挨罚的狱卒,过去时议论此事的狱吏,以及还没走的学子口中得知的事情经过,因为每个人角度不同,所知信息也不一样的缘故,其中的细节一人一个版本,各还振振有词,根本分不出真假。
比如,在顾琬和宿申当时怎么被抓上,就出现了两人在家要私奔时被抓,私奔一半被抓回来、相约殉情被撞破等多种说法,至于顾琬让宿申逃走,他出了门没走在外面徘徊被抓的真实情况,信的人反倒是寥寥无几,完全不想后者才更能解释清楚为何有那份陈书。
不过对宁玟来说,互相冲突的细节和两人感情多么深厚都不重要,她察觉的地方,是整个过程本质上就是顾琬在违逆她的父亲,而且,还是从男女婚嫁这个极为微妙点上的违逆。
韩尚院可是刚提完改婚龄啊!
在这方面,宁玟不得不多想一些。
她将此事记下,转头便告诉了韩盈。
作为庸俗之人,韩盈第一反应,先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复刻,电视剧版王宝钏与薛平贵重演,直到听见男方死了女方半死不活,她才终于将此事划分到了汉代版梁祝上。
不知事情全貌,韩盈也没有用‘恋爱脑’来评价这个姑娘,毕竟很多时候,并不是女人如此追求爱情,而是社会只给了她‘爱情’这唯一一条能通往精神追求,自由、以及权力的道路。
考虑顾琬被打成那样,家里的氛围恐怕也好不了哪里去,人终究不是畜牲,衣食无忧就能活着,不然后世也不至于有那么多抑郁自杀的人,而相较于后世已经认可的精神病症,以及部分能够寻医问诊,靠着工作脱离家庭自救的人来说,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女人,基本上是不可能脱离原生环境,更无法寻医问诊的。
时代啊……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和社会的意识形态,无法从农耕社会进入工业社会,那家庭模式只会牢不可摧,这是韩盈也无法撼动的自然规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京医院还未完全建成,能够进行外诊,趁着还有时间,多关注一下这个姑娘吧,闾里……对她来说可不是多安全的地方。
“可。
宁玟有些惊讶韩盈对顾琬的关注,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韩尚院,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对婚龄有影响?
“怎么不会有呢?
不用宁玟提醒,韩盈已经想到了这点,这件事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过往也不过是增加些许谈资,如今这么好的时间出现,保不齐有心人拿它来做筏子攻击婚龄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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