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福妾 第28章

作者:南风不尽 标签: 清穿 种田文 美食 甜文 轻松 穿越重生

  今早举哀时,德妃见胤禛跪得要太监搀扶才能站起来,便遣了贴身宫女过来嘱咐,阿哥所远不方便,累了只管到永和宫里歇一歇,她给他预备好了起居用具了。

  胤禛心底十分感念,便郑重应下了。

  因此,他本想悄悄到永和宫去,不惹眼,兴许……还能和额娘多说几句话。

  胤禛甚至想好了怎么和德妃道歉,他想和她解释,他没有咒生母短寿的心思,他只是想偿还这十一年的养恩,以后他的日子还长,他还能在德妃身边承欢尽孝,他也一定会的。

  可他和孝懿皇后的母子情分就到这了。

  他苍白着脸,昏昏沉沉睡过去,没一会儿就发了高热,苏培盛却趴在床边睡着了,胤礽急得在梦中拿脚踹他这个蠢奴才,当然是踹了空。

  等苏培盛天亮醒来,一摸胤禛浑身烧得像个火炉子,立刻便吓得跳了起来,大叫着来人连滚带爬出去递牌子喊太医。

  突然一个惊雷,却不是来自梦中,一下将胤礽从梦中惊醒了。

  窗纸被吹得哗哗作响,天空就像漏了一个洞似的,大雨顷刻间便倾盆而下,胤礽茫然地坐起身来,借着劈开天地一般的闪电瞅了一眼摆在五斗柜上的自鸣钟,正是四更天。

  身边,程婉蕴还在熟睡,这么响的雷声竟然没有吵醒她。

  胤礽下床推开窗子,风雨急急涌入,他越看这场夜雨,越发心里不安。

  外头值夜的碧桃还算警醒,听见动静点灯进来,轻声道:“太子爷?这天还没亮呢,您再歇歇?还是……”

  “叫何保忠过来。”胤礽已沉下脸。

  碧桃应下出去了,他自己穿了衣裳,等何保忠着急忙慌地进来,他靴子都穿好了:“走,带把大伞,跟爷去一趟景仁宫。”

  “啊?”何保忠揉着眼睛,也瞧了好几遍自鸣钟。

  “啊什么,快走。”

  胤礽还是放心不下。

  难不成这回梦里梦的就是今晚?他想起胤禛今儿的脸色,的确是不大好,人也恍恍惚惚的,若已累病了紧接着又淋一场大雨,这病起来还不得元气大伤?

  佟额娘临终前最是放心不下他,不仅和康熙叮嘱过好几遍,胤礽在场时,也恳请他一定要看顾这个弟弟。现在佟额娘还没入土,说不定正是她见不得孩子受罪托梦来了。

  毓庆宫离景仁宫不近不远,胤礽特意让人套了最大的轿子,还带上了一壶热热的红糖姜茶,他这边过去通向景仁宫的各条宫巷均已锁门,但这回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便让何保忠在大雨中拿着太子令牌,一扇一扇敲开。

  一路紧赶慢赶进了景仁宫,里头除了念经的喇嘛,昏昏欲睡的守灵太监,却没人。

  自打头七过了以后,自发自愿留在景仁宫彻夜守灵的便只有胤禛,他几乎是住在这里,谁也劝不动,当时康熙见状便叹了一声,说随他去吧。

  难不成老四已经去了永和宫?

  胤礽只得又领着人往通往永和宫的宫巷沿路去寻,大雨噼里啪啦打在轿顶上,越打越急,雨势越发大了,轿子外头,太监们就连提着灯都瞧不清眼前一尺开外的路。

  但不一会儿,就听何保忠突然大喊了一声:“太子爷,对面有人来了!”

  胤礽忙掀开轿帘一看,看清来人后,再次难掩心中震荡,从大雨中来的,正是背着胤禛从永和宫方向回转的苏培盛及另外两个打伞的太监,几人狼狈不堪,竟然真与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苏培盛也没想到竟然有人,停下来一瞧,还是太子的尊驾!

  “太子爷千岁!”他吓得扑通跪了下来,差点没把自己主子甩到水坑里。

  胤禛还有意识,闻声也连忙挣扎着要下来。

  “这时候还管这些礼数做什么,快上来!”胤礽连忙下轿,把淋成落水狗般的胤禛拽上了轿子,轿子里宽敞,里头还有热热的手炉、茶壶、热水热帕子。

  胤礽早就备好了自己的衣裳,让小太监上来把胤禛薅过来扒了衣裳,全身都拿滚烫的帕子擦过,再换上干燥的衣服,他才松了口气。

  他的衣裳太大了些,胤禛低着脑袋将袖口挽了又挽。

  胤礽瞧他那颓唐的样子,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也不知怎么开口为好。

  他本想顶好能赶在胤禛去永和宫前就把人截住,这样省得他淋一身湿病情加重,还受了一肚子气。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胤礽将茶壶盖子打开,空气里立马弥漫着甜丝丝又带着辛辣的味道。

  见老四因为发热淋雨还在不自觉地哆嗦,他连忙倒了一杯茶出来,暗红色的茶水里还漂浮着捣碎的姜末。这也是阿婉做的姜茶糖块,她把老生姜和红枣、干玫瑰一并捣碎了混在熬成糖浆的红糖里,再拿磨具压成小四方块,晒干后就储藏在罐子里。要泡茶喝的时候就拿一块滚水化开就是,极便利。

  胤礽有一回见她在喝,尝了一口觉得不错,辛甜不腻,祛湿暖胃,还带着淡淡花香,便又不客气地顺了一罐子来。

  当时,阿婉瞅着他一脸还欲言又止,他问她怎么了,她又吞吞吐吐不说,背地里却同身边宫女嘀嘀咕咕:“太子爷怎么回事,这是专门我们女人喝的……”

  喝茶还分什么女人男人的,胤礽并不介意。

  他不喜欢吃甜口的点心,但甜口的茶配咸口的点心正正好,古怪的是,每次他让阿婉给他泡这个姜茶糖块配点心一块儿吃,阿婉都用一种十分复杂难懂的眼神盯着他看。

  估摸着她小气的毛病又犯了,不舍得给他喝呢。

  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忙把茶递到胤禛手边:“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胤禛一向不喜欢喝姜茶,但这姜茶闻着与平时的似乎不太一样,他犹豫了会才吃了一口,老姜呛人的辛辣总算唤醒了胤禛的神智,他双手抱着源源不断穿来暖意的杯盏,原本从心底凉到四肢百骸的冷意一点点散去。

  胤禛将姜茶一饮而尽,砸吧砸吧甜丝丝的嘴,太子的姜茶与他平日里喝得果然不同,姜的辣味散去以后,口舌里尽是回味不断的甜味和香味,没有以往记忆里的难喝。

  一杯下去,他便浑身微微发汗,头痛也好多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景仁宫那么近早就该到了,怎么轿子摇摇晃晃还在雨中前进?

  “我拿手谕去请了太医,只说是我府上格格有孕不舒服,”胤礽又给他手里塞了个铜制的南瓜手炉,“不许拒绝,你起烧了,先跟二哥回毓庆宫住下,旁的以后再说。”

  胤禛便又将话咽回肚子里。

  等到了淳本殿,他睡在了太子的书房,听着太子亲自安顿他身边跟着的下人休息,又叫人天一亮就去阿哥所拿他的衣物。

  没一会儿,太医也来了,给他把了脉开了药,然后屋外廊下又多了个红泥小炉子,苏培盛也换了身干净衣服,蹲在炉子边上看火熬药,他身上太监服瞧着像是太子身边何保忠的,宽得能装下两个人,他没忍住笑出来。

  胤禛闻着药味,整个人窝在蓬松温暖的被子里,盯着对面窗沿上一只怪模怪样的木雕老虎发了一会儿呆,渐渐安定地睡着了。

  似梦非梦之间,他才忽然想起来,二哥怎么会凑巧出现在那儿?

  那么晚了……二哥怎么会来找他?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他被苏培盛叫起来服药,再次醒来已是午时!直把胤禛骇得正应了那首“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诗句。

  结果,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还没平息,门口又迈进来一个明黄的高大身影,胤禛更加头晕了,连忙便要下床磕头:“皇阿玛。”

  “好生躺着。”康熙快步进来把人摁住,又探了探他脑门,“嗯,退热了。”

  “皇阿玛……”胤禛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都怪儿子没用……”

  “你才几岁,能熬这么些日子的大夜已是不易,”康熙拍了拍他的手,“你对你额娘的孝心,朕都知道,你额娘也知道,否则也不会托梦给你二哥了。”

  胤禛诧异不已,这才知道,为什么太子会深夜出现在永和宫附近。

  “你二哥梦见你额娘了,心里不安,便漏夜去景仁宫寻你,谁知没见你,便着急得到处找,万幸遇上了,不然……”康熙说着顿了顿,叹着气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话锋,“身子不好,这几日就不要去守灵了,你额娘不会怪你的。”

  “皇阿玛……我……”

  “听话!”康熙语气强硬,不容反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二哥求了朕,让你在毓庆宫住着,等身子骨彻底好了再挪动,朕许了!老四,就在这好好养着。”

  胤禛只好点头。

  康熙对鬼神之事敬而远之,但又深信不疑。

  一大早,他便得知太子深夜扣开宫门又连夜请太医的事,以为太子有什么不好,直接推了早朝,急哄哄便往毓庆宫而来。

  这才知道,昨夜不是太子有恙,是老四劳累过度生了病。

  胤礽不由细细解释了一番,他没骗人,他的确是做了梦才去寻的四弟,因此说得有理有据,连梦中场景也描绘得身临其境。

  康熙不得不信。

  胤礽在说到永和宫时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略过了胤禛曾在雨中苦苦叫门不开的场景,而是改为在景仁宫附近便寻到了弟弟,见他烧得直发抖,连忙接了回来。

  胤禛不知道他已在梦中知晓了所有事情,回来了也只字未提永和宫门前的事情,胤礽知道他仍是念着生母,不愿叫人知道,便也有意替他遮掩。

  毕竟孝懿皇后走了,以后老四总要回到德妃身边,他也不想让这对母子再添嫌隙,虽然胤礽作为兄长,实在有些看不上乌雅氏的所作所为。

  但康熙却没有错过太子那短暂的停顿与踌躇,随即便吩咐梁九功去查。

  果然,昨夜的事情与太子说得大致相符。

  毓庆宫里的奴才都是康熙千挑万选进去的,包括何保忠都是梁九功的徒弟,把人叫来一问,何保忠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他说太子爷梦中惊醒便急急往景仁宫赶,在永和宫西二宫巷寻到了四阿哥,便回去了。

  “永和宫?”康熙皱眉,这可和太子说得不一样。

  找到胤禛的地方,太子说是景仁宫附近,何保忠却供出是永和宫外的宫巷。康熙思忖片刻,又叫梁九功把永和宫外西二宫巷门上值夜的太监叫来问一遍。

  太监战战兢兢说,昨夜的确见过苏培盛背着四阿哥从西二宫巷来回。

  三更三刻过去的,四更一刻又回来了。

  康熙就听明白了。

  看来,昨夜,胤禛感到身子不适,原本是想去永和宫安置歇息的,可不知为何,仅仅呆了半个时辰,一行人连衣裳都没换,冒着雨又准备回景仁宫。

  太子为何要说谎?他在替老四遮掩什么?

  康熙还在沉思,梁九功接着又来回:“皇上,奴才寻到个打更太监,他说他昨夜曾远远瞧见有人在扣永和宫的宫门,但雨势太大,他看不真切,等他打更绕一圈过来,又没瞧见人,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康熙顿时气得站了起来。

  原来是德妃没让儿子进门,怪不得太子要替老四遮掩!

  康熙阴沉着脸,胸口上下起伏,他知道德妃心里对老四有诸多不满,尤其在六阿哥病逝之后,她连性子都变了不少,但他不知道竟然已经不满到这种地步!

  大雨天,老四还发着烧!

  就在这时候,梁九功又一脸不忍直视地进来传话:“皇上,德主子求见……”

  “让她滚出去!!”

  德妃自打进宫以来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听过康熙这样疾言厉色的斥责,她都被骂懵了。

  十四阿哥哭了一夜,早起嗓子哑了,还有些咳嗽,她本来是想求个儿科圣手替十四瞧瞧碍不碍事的,平日里她只要温言软语说一番十四如何可爱聪慧的话,顿时就能激起康熙一腔爱子之心,今儿不仅被撵了出去,过没一会儿,梁九功还来永和宫传了口谕。

  字字句句都在说她不堪为母。

  德妃知道其中定有缘由,便叫人细细查探,才知道昨夜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她全然不知!

  哪怕再怎么生四阿哥的气,她也不敢将皇子关在门外。

  何况,她如今还有心与老四亲近,又怎么会办这样的蠢事?

  都是刁奴误她!

  且不论德妃这边如何雷霆手段处置下人,又如何向康熙脱簪请罪解释,其他各宫又是如何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

  这些事儿胤礽都刻意瞒着,不叫人传到毓庆宫里来,老四是个心思重的,省得叫他病中忧心了,何况他若知道德妃被康熙训斥,定然坐不住要替母求情。

  到时候别又惹得康熙大发雷霆。

  胤禛在毓庆宫里,被迫两耳不闻窗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