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但就在他即将走出巷子口的瞬间,终还是不受控地朝那里头望了眼。
本没指望见着什么东西。
可隔着长长的、空无一人的巷道,他竟看见一抹模糊的人影。
因离得太远,瞧不清她的面容,也不知是以什么姿势,站在那高高的梧桐树上。
但她正透过金灿灿、红通通的梧桐叶,远远望着他。
许是看见他停下了,那人高举起手,使劲儿朝他挥了两下。
太崖怔住,周身声响俱远,唯有心如擂鼓。
一时间,他的心绪陡然落到了难以言说的境地。
周遭声响又遽然涌回。
嘈杂、喧闹。
他却恍然了悟。
原是在等着这样的一瞬。
便是仅有短短一息,也足以将人燃烬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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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月府,太崖还未进门,便迎面撞上月楚临。
后者也恰要进府,身后还跟着个抱剑的铁匠。
看见他,月楚临面露讶然,旋即又化为笑意。
“太崖,那剑已送到了吗?”
“赤乌一直盼着这样宝贝,自是等不及要拿去。”两人并行入府,谁也没看谁,“那赤乌王上还向我打听起你,问天显送剑是否是你的主意。若是,得改日言谢。我只当不清楚,尽数敷衍过去。”
“这事假借了天显名义,我确难出面。”月楚临笑问,“那追杀令的事可解决了?”
太崖:“算是解决了,不过不允去赤乌罢了。如今赤乌群狼环伺,对玉衡来说也不是个好去处。”
月楚临:“若府中事了,接下来有何打算?”
太崖瞥他一眼:“是问我,还是玉衡?”
“玉衡是你弟子,我自然管不到他的去处。”月楚临顿住,温笑着看他,“我是问你。”
太崖懒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问询:“今日回来,玉衡便已算不得我的弟子。你管不着的东西,我又如何管得着。”
“是么……”月楚临道,又迈起步子,“数十年师缘,要结于今日?”
“再教不了他什么东西,留着也仅是占个弟子位置,无甚用处,还不如早早放了他去。”
“确有道理。”月楚临抬眸,看着不远处房檐上的石像,“太崖,他算得你往日弟子,我算得你昔时同门——你我同门百年有余,不知我可否还像当日初入山门时那般,托付信任于你?”
第86章
太崖扫他一眼, 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几尊房檐石像。
“当日初进学宫,年岁尚浅。便是托付了信任,以为彼此能成至交好友, 后来不也闹出龃龉?”他缓声道, “见远, 若坦率直言, 早些年在师尊那事上, 你就该清楚了,你我并非是性情相合的人。”
月楚临神情如常:“是么?”
太崖轻声道:“情谊不比这房上石像, 坚不可摧。就看那冬日结了冰的溪流, 哪怕底下暗流潺潺, 河面能平静已算不易——见远, 再奢求太多, 只会落得冰碎水涌的结果。”
月楚临敛去几分笑意, 话锋忽转:“如今追杀令的事已经解决了, 你打算何时出府?”
太崖:“这就要赶客了?”
他说得轻松, 仿佛是在开什么玩笑。月楚临的语气却认真了不少:“当日容你进府,是看在昔日同门一场的份上。又念及师尊仙去时惦记过你,这才出手相助。但如今依你所言, 倒是我将这情谊看得太重。太崖,便到此为止吧。”
太崖道:“禁制还需半月, 修缮完了就走。”
话落,两人恰好行至一处分岔口。
月楚临看他最后一眼, 道:“我知你行事向来随意, 但万事有度。师尊仙去不久, 别叫我太为难。”
太崖将手拢在袖里,斜过眼神乜着他, 却笑:“你若想要顶了师父的位置,提点我什么,不如先弃了囫囵说话的毛病。言语笼统,实在叫人难以听懂。”
“好。”月楚临眼神温和,“那就盼着再无下回。”
二人分走两路,太崖朝右折去,走了将近一炷香的工夫,忽从斜里飞来一支银箭。
他顿住步。
箭矢从眼前擦过,最后钉死在左侧的红漆柱子上。
裹带的气流卷起些发丝,等气流散尽,他才往左看了眼。
那箭矢将一样长条布袋钉死在柱子上,里面约莫装着个木盒子,突出尖锐盒角。
他缓慢收回视线,又朝右看去。
右边远处的屋檐上,月郤双臂一环,挑眉看他,似在示意他取下布袋。
太崖拔出箭矢。
散开布袋时,有股淡淡的异香渐从袋中飘出。闻着那淡香的瞬间,他又系紧了系绳,将袋子收入袖中。
月郤跃下屋檐,轻巧落在他身旁。
“收着做什么?”他哼笑一声,“这香真是你的?”
太崖瞥他:“月二公子当真是无处不去。旁人藏在房里的东西也能找出来。”
“果真是你的东西,收好吧,若换人来找,只怕早告到大哥那儿去了。”月郤从他手中接过箭矢,把玩起来,“大哥先前让我找这香,我就觉得不对。平白无故的,谁会有这胆量,敢在月府里使用迷香?——说吧,你是不是探进他的识海了,到底看见了何物,又或是做了什么?我还从没见过兄长这样,好似只要我把你供出来,他就能立刻生吞了你。”
太崖扫了眼他那兴致高昂的样,却笑:“月二公子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月郤一怔:“为何?”
太崖缓声说:“现下你与我站在一边,勉强算得上分庭抗礼。这都已举步维艰,本君还不想再多出个仇敌来。”
月郤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兄长,没兴趣跟你打哑谜。”
“没什么。”太崖问他,“关于这香,见远是如何说的?”
月郤:“他只让我查查是谁用了这香。”
太崖:“除了这香,可还问过其他事?”
月郤细思一阵。
想起那不知来处的随侍,他还是藏了私心,只道:“单问起迷香,其他事都没多说——你呢?弄清楚大哥要做什么了吗?”
都跑人识海里去了,总该查清楚到底为何要取了绥绥的魂魄了吧?
太崖却说:“这事要依头缕当,还需要些时间。现下最要紧的,是查清如何清除影瘴,否则时日拖久了,定有危险。”
还没查清?
“我对那控影术法没兴趣,也从没了解过该怎么清除影瘴。”月郤蹙眉,“我可以接着往下查。但你也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管好你那徒弟。今日是符书,明日是灵果,每天不知要找多少由子往绥绥那儿跑。先说好,要是惹得我不快,小心我直接撕破脸,任他是谁的弟子也照打不误。”
“月二公子尽可放心。”太崖轻笑。
得了许诺,月郤这才放心离开。
太崖则是往明泊院的方向走去。
途径那棵大梧桐时,他有意望了两眼。
树上已无人影,仿佛方才的遥遥相望仅是错生的幻觉。
但就在他收回打量的下一瞬,几人合抱的大梧桐后突然冒出个人。
“太崖!”奚昭喊他,“你方才在外面是不是看见我了?就在树上,我还朝你招手来着。”
许是有灵力蕴养,她的身体已大好,不像以前那样走几步便要咳一阵。
身子也没那么单薄了,笑时唇边抿出两点浅浅的涡。
太崖有意谑她:“好好儿地走着路,谁会无故往树上瞧?”
“我都见你停下了,总不可能是走累了,专停在巷子口歇脚吧。”奚昭走到他跟前,“快说!到底看见没有?”
“看见了。”太崖笑道,“瞧得一清二楚。”
“我就说,虽然瞧不大清楚,但也不可能看错。”奚昭又问,“从那巷子口往里头看,不知是何模样?可看得见这整树梧桐?”
“这般好奇,不若等出了府再亲自去瞧一眼。”太崖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此物可感兴趣?”
奚昭接过,打开一看。
是副金蛇臂钏。
金蛇衔尾的样式,看着简单,做工却极为细致。
材质也金贵。
奚昭拿起那臂钏,沉默着看了一阵,然后实诚问道:“你现下不缺钱了?”
太崖一时忍不住笑出声,那素来戏谑人的狭长眼里目下也仅有松快。
“有劳奚姑娘还惦记着此事,此番出行,拿回了不少钱财。”他道,“不若戴上试试?”
奚昭目露警惕:“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还是在这东西上施了诀法?”
“都不曾。”太崖道,“只管一试。”
奚昭将信将疑地戴上臂钏。
半晌,她抬眸道:“好像有些热,是不是因为勒得太紧了?”
太崖并未解释,只说:“奚姑娘先前不是在学驭灵么,现下何不尝试着再召出那花灵?”
奚昭思忖片刻,琢磨出了他的意思。
这臂钏多半和驭灵术有关。
她四下观察一番,见周围无人,便尝试着召灵。
一面几乎有人高的灵盾逐渐在她面前成形。
见着那灵盾,太崖眼中划过丝讶然,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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