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蔺岐又道:“师从道君数十载,以为他多会为当日事愁绪万千。但自始至终从未听他提起过,至多拿魔族开些无足轻重的玩笑。久而久之,我只当他薄情寡义。”
奚昭抿了抿唇:“道君这人看着是挺吊儿郎当的,好像对何物都不上心。其实心细得很,有什么情绪也都埋在心底。时日久了,只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我理应最为清楚。”蔺岐垂下眼帘,“偏是我拿这些话中伤了他。”
“他肯定是难受至极才说出了断师缘的气话。”奚昭想了想,“气话归气话,等你回去,还是得真心实意道歉才是。你是他弟子,他平日里虽不说,并不代表不在意你。”
至少在她看来,在太崖心底,他这弟子还挺重要的。
蔺岐应好。
奚昭垂下手:“要不你这会儿就回去?免得误会积攒久了,再不好说开。”
“此时已晚,道君已歇下。”蔺岐神情渐缓,又问她,“昭昭找我是为何事?”
“差点忘了!”奚昭回过神,“前些天我去宁远小筑还你果篮,在你房间发现个小盒子,里头装了些东西——你猜是什么?”
蔺岐忽记起什么,眉心一跳。
但还未开口,她就已从床底下翻出个盒子,拍去盖上的灰,打开。
她道:“那时我见月郤总在宁远小筑打转,怕他找着这个,就擅作主张带回来了——可小道长,你收集这些东西做什么?”
打开盒子的瞬间,奚昭便眼睁睁看着他整张脸都涨出薄红,连脖颈都见浅绯。
哪怕眼下灯火昏暗,也分外明显。
“并非收集!”蔺岐几乎从未露出过这等失态神情。
他快步上前,想要拿回盒子。
但奚昭反应更快。
将盒子藏在背后不说,还从中拿出一枚铃铛样式的东西,拎着那东西上面的系绳晃了晃。
“这是什么?是书里常见的缅铃么?”
“或许,我——我并非……”
“这个呢?”奚昭往旁避了两步,扔回铃铛后,又拿出一样玉打的东西,形似藕节,“这又是何物?小道长,你从哪儿淘来的这些东西。”
一瞬间,蔺岐耳根红得几乎快要烧起来。
他索性再不作拿回来的打算,紧抿了唇,半晌才说:“你给我的书说……说女子头回难得快意,可借旁物协助。故此——我并非故意,我……”
到最后,他再难开口。只紧绷着身道歉,说不该让她看见。
奚昭将手里的东西丢回盒中,挑起笑眼看他。
“小道长,你的脸好红。”
蔺岐将唇抿得平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却是一言不发。
奚昭又拿起那枚铃铛,拈在手里晃了晃。
“这东西是你用还是我用?”
蔺岐低垂了头,神情僵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皆可。”
奚昭好奇:“你也能用?”
“系了系绳,便如绳绕竹节,再……”蔺岐勉强维持着正色,“昭昭,此等东西还是毁去为好。”
“不好。”奚昭抬手圈住他的颈,忽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蔺岐仅作片刻怔然,便已下意识回吻住她,极有耐心地吮舐着。
两人拥吻一阵,奚昭往后退去,压着稍急的吐息说:“小道长,你系给我看一眼吧。”
托在她后颈的手一僵。
随后,那手缓移过侧颈、右肩,再顺着手臂滑落,从她手中接过了系绳。
-
天将亮未亮。
蔺岐合上门,抬眸望了眼远处天际翻出的一点鱼肚白。
那铃铛的闷响和低喘有如两截缠绕的绳索,久久萦绕在耳畔,仿佛现下还能听见。
他又垂了眸,看向攥在手里的系绳。细绳仿在牛乳中浸泡过一样,又似经雨水浇洒过,铃铛也沾上许多。他使了两三回净尘诀,也没能彻底弄净。
面颊又是一阵发烫。
蔺岐移开眼神,手指微动,便将那铃铛毁了个干净。
等最后一点齑粉也消散在乍起的秋风里,他才往前迈去。
回到宁远小筑时,天已大亮。
寂静无声的院落里,太崖躺在凉亭底下的藤椅上,以扇掩面。
蔺岐知晓他的脾性,这会儿多半只作阖眼,而没睡着。
他又想起昨夜里奚昭说过的话,踌躇之下,终还是上了前。
“道君。”他唤道。
那掩在面上的扇子稍动。
不多时,便露出一张瞧不出情绪的脸来。
蔺岐屏息凝神,后道:“昨日之事,是岐有错在先。”
“你有何错?”太崖反问。
蔺岐:“未思虑到道君的难处。”
“我的难处……”
太崖散漫起身,一张脸半掩在凉亭投下的阴影里,仅能看见那挑笑的唇。
却不像有多少笑意。
“玉衡,既然你惯常一意孤行,眼下又何故考虑我的难处。”
蔺岐倏然抬眸。
便是太崖含笑说出这话,他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敌意。
他问:“道君此话何意。”
“玉衡,”太崖又不紧不慢道,“你这是在装腔作势,还是故作挑衅?”
第88章
这声质问落在蔺岐耳中, 竟将他推入一种茫然未知的境地。
像置身秋日烟雨底下,清冽冽又雾蒙蒙。
逼仄酸冷到说不出话,连如何张口都忘了。
紧接而至的是阵诡异且僵硬的沉默。
没人出声。
突来的死寂也使他开始注意起其他东西——
他看见两点暗淡的明黄。
不真切, 似是浮沉在夜间的萤虫。但又一动不动, 冷冷凝视着他。
终于, 那两点明黄动了。
是太崖在往前迈步。
等他走出那凉亭, 蔺岐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两抹明黄源自那对蛇瞳。
瞳仁间扩裂出一条针状的缝, 漆黑无光。或许正因此,才使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冷淡。
蔺岐从那瞳仁间模糊窥得一些情绪, 他说:“适才歉言字字出于真心, 没有做张做势的意思。”
“哦, ”太崖哧地笑了, “险些忘了, 这天底下没真心的仅本君一人, 我又怎敢质疑起别人的心思来?要叫旁人听去, 怕是还要给我加一条无端惹事的罪名。要给你赔不是么?从何处赔起, 不该说些了断师缘的话,还是误会你拿腔拿调?又或者一应俱全,从当年见面那日算起, 一桩一件数清我的过错,挨个儿跟你躬身道歉。”
他从容不迫地说着, 脸上带有习惯性的笑。
乍一听和平时无异,甚还带些逗趣话。
可字字句句都透出寒刀般的刻薄。
蔺岐从没见过他这样, 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冷静下来, 开始剖析起来龙去脉。
昨天道君虽有斥责之意, 但远没有到这种地步。
除非是出了其他事。
其他事……
思绪渐清,蔺岐语气平静地说:“道君是目睹了不该窥视之物, 故此眼下动怒?”
“不该窥视之物……”太崖将手拢在袖间,斜靠着凉亭边的柱子,“你当我是天边鸟雀,也不管屋里屋外的人在做什么,兴致起来了便落在窗边枝头上乱看,叽叽喳喳地瞎叫?玉衡,你高看我了,我断是听不得那鸟雀乱喘瞎哼,只嫌聒噪刺耳,又如何会学他。”
说到最后,甚还有意无意地蔑笑一阵。
蔺岐听出他是在排贬自己。
他抿紧了唇,冷声道:“道君有何话不妨直说,何苦拿些刻薄话奚落我。”
“又将公子岐得罪了。”太崖轻笑,已是口不择言,“该如何赔罪?去赤乌讨一封追杀令么?——这倒是好,便将我的脑袋悬赏出去,早早死了,也免得在你面前说些刻薄话。”
蔺岐的手已攥得指节泛白。
他再不愿说些拐弯抹角的话,正欲与太崖坦言,却见他突然从袖里抽出手。
眼下已大亮,没出太阳,天际泛着灰蒙蒙的白。
暗淡天光下,眼前忽袭来几抹黑影。
上一篇:重生后,禁欲小影卫被我撩黑化了
下一篇:我家的植物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