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落地无声。
“兄长,”他快步上前,“这般晚了,找我何事?”
“不急,天黑,仔细脚下。”月楚临说,“有件事想托你去办。”
悬着的心勉强放下,月郤道:“什么事?用纸鹤捎句话不就行了,也免得大晚上往外跑。”
“这事有些重要,亲口与你说也才更放心。”月楚临没急着说找他什么事,而是问,“迷香的事查得如何?”
“哦,那事么……”月郤不露声色道,“先前说从天显来了个做买卖的,不知道太阴的规矩,私自售卖迷香。他给的名单我都一一查过,没有能跟咱们府里扯得上干系的人。”
“那便好。”月楚临问,“买过迷香的人都在何处?”
“皆押去太阴门了,说是择日问审。”月郤又提起另一事,“还有那帮拿着镜子招摇撞骗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妖卫到现在竟都没抓着一个——兄长,要不我去查查?”
月楚临却道:“不用,此事已有眉目。他们做不出什么害人行径,太阴不作干涉。”
“兄长已知晓那几人的来历了?”
“算是。”月楚临望着那从小看到大的面庞,视线落在与他有几分相像的眉眼上,“阿郤,为兄向来信任你。以往月家旁系繁多,能托付信任的却无几何。”
月郤将犹疑藏在心底,面上应是:“我与兄长为血亲,理应如此。”
“若抛开血亲呢?”月楚临忽问。
月郤:“什么?”
“无事。”暮色下,月楚临的面容模糊不清,“阿郤,正因信你,眼下才有一桩要事托你去做。”
“兄长直说便是。”
月楚临道:“你送信——不,亲自去天水阁跑一趟。”
月郤点头:“是有什么灵器要打?”
到时若抓着机会,还能从天水阁多买些灵器回来,也好给绥绥。
“是。”月楚临稍顿,“打一支命印笔来。”
命印笔?
月郤怔住。
半晌,那略显僵硬的脸上才扯开丝笑。
他强作打趣:“命印笔不都是拿来结道契的吗?兄长这是有心上人了,提前做个准备?”
“不是我用。”
月郤:“那是……”
方才压下的不安再度漫起,且更为强烈,连同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飞速回想着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
应当没在兄长面前露馅,他不会知道他和绥绥的事才对。
但万一呢?
他尽量平复着心绪,开始思索起倘若真被月楚临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
思索之际,却听月楚临道:“时日虽紧,但笔要最好——太崖向来挑剔,什么物件好与不好,他一眼便能瞧出。”
太崖?
月郤的思绪一下停滞,瞳仁也跟着紧缩。
“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扯开笑,却又生硬得很,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太崖?太崖?他!他……他能和谁?”
他就没见那道人跟什么女子来往过,怎突然就要结契了?
那双沉着浅笑的眼微微睁开,月楚临看着他道:“自是与昭昭。”
月郤彻底僵住,勉强提起的笑容顷刻间就散得干净。
“兄长,”他脑中一片空白,“我似是……有些听不懂你的话。”
“是为兄说得不够清楚么?也是,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太崖和昭昭与我说起时,也叫我诧异。”月楚临一字一句道,“阿郤,现下他二人打算结契,不过还有不少其他事要忙。只能托你跑一趟,去——”
话音未落,僵立在面前的身影便陡然消失。
月楚临沉默不语地站在那儿,许久,才折身出了院子。
-
离明泊院仅有数丈远时,太崖忽觉有气息迫近。
他起先并未作多想,直到察觉那气息间掺杂的杀意。
来势汹汹,比寒刀更烈。
他步子一顿。
但拢在袖中的手还没动,便从暗处跃出道身影。
那人何话也没说,径直攥住了他的衣领,对着面颊狠狠落下一拳,实叫人猝不及防。
太崖还没来得及防备,右颊就已袭上剧痛,口中蔓延开清甜血味。
他踉跄两步,尚未站稳,那人便又动手了。
这回倒没用拳头,而是直接拔出了腰间佩剑。
一截寒烈银芒,直冲他脖颈而来。
第110章
在剑刃割中脖颈的前一瞬, 太崖从袖中取出扇子,横扇作挡。
“铮——”两物相撞,竟震得人掌心发麻。
他往后跃跳两步, 瞟了眼略有些开裂的虎口。
这一剑当真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夜间难以视物, 月二公子若要找人切磋, 不妨另寻他人。”说着, 他抬手轻拭了下痛到发麻的脸, 连带着碰了碰嘴角。
垂手时,隐见掌侧沾着些许刺目血红。
方才那一拳若落在头上, 只怕生生要砸碎人的头骨。
四周不见灯火, 唯有月晖笼罩。暗淡天光下, 月郤抬着双戾眼看他。
他道:“眼前就有个背信弃义的畜生, 还找什么人?”
太崖被这直白的骂语刺得蹙了下眉, 不过旋即又舒展开。
“何来这般大的气性——是本君何处惹着了你?”
月郤手持银刃, 问他:“深更半夜, 你往哪儿去?”
太崖本想与他解释, 但刚张开嘴,唇角便一阵刺痛。
他抿了下,改口说:“月二公子对旁人私事也有兴趣?”
“私事?”月郤冷笑, “什么私事,商议什么时候结契, 还是结了契后要往何处去?”
太崖不紧不慢地拭去唇边渗出的血,很快就明白了他动怒的缘由。
“月二公子这是惯于被当作剑使——不论见远与你说了什么, 你可曾想过他提到这些的理由?”
“别与我说这些!我只问你, 深更半夜去找绥绥做什么?”月郤咬牙切齿道, “你最好斟酌清楚了再说,现下看见你, 我就恨不得将你头砍了!好一个妖道,竟和你那徒弟学的是一脉相承的伎俩,洞窝不待,钻到我月府里当狐精来了。”
他早便觉得奇怪。
太崖这人,如何会为他那徒弟做到此等地步。
原来真是另有所图。
别有用心不说,竟还将他骗得团团转。
合该将这妖道乱剑砍了去!
野莽。
太崖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嘴边仍带笑。
他道:“何须这般着急?结契是假,不过是蒙骗他的手段。”
月郤眸光更冷:“你还打算怎么愚弄我?都快要去天水阁打命印笔了,怎的,要那命印笔不是为了结契,而是拿回来给你刻碑文?”
他行事是冲动,却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
太崖着实没想到他会这般难对付。
“月二公子,”他话锋一转,“便是要迁怒于我,也不当让见远知晓。他既然在你面前提起此事,就已认定你我在同一条船上。现在你又来找本君泄愤,岂不是给了他打翻这船的由头。”
月郤却不吃他这套。
相反,怒火冲脑之下,竟使他意外冷静下来。
“我早已做好与兄长相斗的打算,便是他现下就与我挑明,我亦是担得起。”他攥紧剑柄,“——倒是你,可曾想过兄长为何没在我面前把话挑明了,而是想让我来对付你?”
太崖不语。
他自然清楚。
月楚临使这手,除了利用月郤来对付他之外,也有表明立场之意——
他与月郤到底是同胞兄弟。
同胞血亲与昔日同门之间,在他心底自然前者更重。
更何况多少月家旁系子弟,都是丧命于他手上。
此等情况下,月郤在他心中更是重中之重。
不到迫不得已的程度,他会宁愿佯装不知月郤在忤逆他。
今日之事若处理不当,只会被他兄弟二人联起手来对付。
而眼前这小郎君,比他那兄长还要难处置些。
太崖思忖片刻,却道:“不妨先冷静下来,再作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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