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元阙洲:“比起主寨实算少了, 但也有二三十人。”
“原是这般……你也住在此处么?”太崖稍动了下腿,似乎难以忍受腿上伤痛, “问清楚了,平日里要有什么事,也好有地方寻你。”
说话间,他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这人。
身量高。
冠玉似的脸苍白如纸,看样子身体不算好。方才在路上也是,走一阵便要咳一阵、歇一阵。
但那病气并未使他显得憔悴,也不至瘦削。偶尔眉眼稍敛,又显露出惹人亲近的柔和来。
看着性情温和,除那皮相,似乎再无威胁。
元阙洲道:“我平时就在这院子里——在这屋子旁边。”
话说一半,他本还想提醒他小心寨中妖匪。但思及这人要去主寨找人,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是止住了多管闲事的念头。
太崖应好。
元阙洲:“寨中人少,房屋多空着,可自挑去处。”
今早往山上走一趟,他再没多余力气安置这人。
太崖也瞧出他神情疲累,道过谢后便微跛着离开了。
他走后,元阙洲缓行至桌旁,坐下,一手倦撑着额角。
看着累极。
没过一会儿,隔开卧寝的帘子就被人从里掀开了。
奚昭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打量一圈。
见无人,她才跨出一步。
见她出来,元阙洲作势起身。
奚昭:“别,小寨主,你就坐那儿吧。我看你累得很,省得待会儿晕地上,我还得想法子把你拽起来。”
元阙洲稍怔,随后竟露出些愧色。
“抱歉,实有拖累。”他又温声问她,“东西找着了吗?”
他还没忘记她回房的缘由,奚昭倒是隔了会儿才想起来。
她顺口胡诌道:“找着了,就是瓶灵丹。昨天顺手塞枕头底下,一时忘了。”
说话间,她往房外瞥了眼。
早不见太崖的身影。
这妖道!
怎跟蛇一样,何处都能钻。
这深山老林的寨子都叫他给钻过来了。
哦,险些忘了。
奚昭移回视线。
他就是蛇来着。
她对元阙洲道:“小寨主,你平时也这般心大么?去山上采药也能捡个人回来,若是坏人怎么办?”
元阙洲轻笑:“我在伏辰寨里。”
奚昭:“……”
又忘了。
他才是妖匪。
若论起好坏,该跑的也是太崖。
又见他坐了这么久,脸上仍无血色,奚昭走上前问:“那些灵丹也是按时吃了的,你怎么半点儿没见好?”
元阙洲却说不知道。
不清楚么?
她抬手往他肩上一压。
能摸着些肌肉的轮廓,远没瞧着那么瘦削。
她顺着手臂捏下去,嘴上还道:“可我看你总是时好时坏的,瞧着虚弱无力,有时力气好像又大得很。”
捏着挺结实的啊。
她动作突然,元阙洲尚未反应,那手就已按至了手肘处。
他呼吸稍乱,抿在嘴边的笑也僵硬些许。
他抬手握住她的腕,制住她。
并道:“常觉疲累,但并非乏弱无力。”
奚昭一垂眸,忽然看见他面上晕开了些薄红。
她心觉好玩儿,偏还故意逗他:“小寨主,这法子好像有效,你脸上都回了些血色了——要不再试试?”
说着,又作势去捏掐他的胳膊。
元阙洲一时没防住,眼底划过一丝慌色,转瞬即逝。
手臂上落来陌生的触感,他捉住她的手,温柔压下,竟先言了声谢,再才道:“身觉疲累,此法应无效。”
“那是因缺觉吗?”
“不是。”元阙洲轻笑,“又非人族,一年半载不阖眼也无妨。”
奚昭点点头。
她对这事儿没多大兴趣,估摸着太崖走远了,便也不多留。
临走前,元阙洲说闲暇无事时可来找他,会教她怎么驭使龙灵。
她应了好,转身出门。
元阙洲目送着她走远。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却仍旧一动不动。
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
没有声响。
方才还盘旋在耳畔的人声,竟连半点影子都没留下。
忽然间,他听见些微弱声响。
他斜过视线,落在桌面茶盏上。
是奚昭方才用过的。
瓷盖儿斜扣杯沿,因着摆得不大稳当,这会儿还微晃着。
轻晃间,盖子时不时便磕着杯沿,弄出细微响动。
很小。
但因房中太过冷寂,又无限放大。
这段时间奚昭常往他这儿来。
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也有说不尽的话。
但越闹,走后的冷清便越发明显。
他走至桌旁,坐在最靠近那茶盏的地方,望着那微晃的茶盏。
不多时,盖子便稳稳当当地停住。
那点儿残存的声响也终于归于清寂。
他移开视线,再不看那茶盏。
百多年间都这般过活,目下竟开始有些不习惯。
-
离开元阙洲的院子后,奚昭还在想太崖的事。
刚才她在里头将两人的话听了七七八八,元阙洲不了解那人,问什么便答什么,却不知那妖道在有意套他的话。
听太崖的意思,他是来这儿找人?
若要找人,那多半是冲着蔺岐来的。
毕竟方才还听他说要去主寨。
她正想着,忽觉身后有气息迫近——这些时日,她对妖气灵息越发敏锐。稍离得近些,就能察觉。
不过还未等她有所反应,胳膊就被人捉住了。
身后那人拉住她,斜行两步,就走到了一隐蔽长廊。
奚昭抬眸,对上太崖的视线。
那双眼审视着她,仿在确认她是真是假。
良久,那眼里才渐浮出习惯性的笑意。
他道:“这般避我,当我是什么妖魔邪祟不成?”
奚昭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若非邪祟,怎会耍花招骗得小寨主带你上山?”
他俩语气熟稔,仿佛先前在月府假死脱身的事从未发生,两人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见面。
但她知晓不是——
那箍着她腕子的手握得很紧,仿要嵌进她的骨头一般。
他压下的视线也如不透风的墙,牢牢锁着她。眼中笑半真半假,甚而有些勉强。
太崖将大起大伏的心绪尽藏在那笑面底下。
声音有些抖,偏还说些轻松话:“那人见我受伤,施以援手,落入奚姑娘嘴中,却成我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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