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她贴得更近,哪怕那符火烧得人痛不欲生,也不愿退后。
半边脸快被烧没了,身旁陡然响起阵脚步声,急匆匆的。
有人从旁边过来,一把拽住她,再使劲一扯——
月问星踉跄一步,对上月郤的双眸。
素来倨傲含笑的眼眸,目下却微微泛着红,哭过一般。
“你在这儿做什么!”月郤拽着她走至一旁,压着怒火问她。
“看奚昭。”被烧得只剩一半的嘴唇张合着,月问星缓缓眨眼,语气平静,“里头那道人想杀我,我也可以杀了他吗?”
被火烧出的洞口上弥漫着黑雾。
雾气交织、缠绕。渐渐地,她的身躯开始恢复原样。
“别添乱!”月郤道,“他是大哥请来修缮禁制的,况且现在还要替绥绥疗伤。”
月问星:“奚昭怎么了?她的气息在变弱。”
月郤攥紧拳,颈子上青筋鼓跳,眼眶也泛起烫红。
“是我害了她,若非我将那事告诉大哥,若非我拿了霜雾草,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受这折磨。”
他声音发抖,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痛吟一齐落入月问星的耳朵。
她紧紧盯着他,突地——
“铮——”
脑中那根弦崩断了。
理智崩溃的瞬间,她高举起手,再狠狠扎下——
手中的簪子精准无比地扎进了月郤的侧颈,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半边手掌。
剧痛刺在颈上,月郤瞳仁一紧。他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在他捂住脖子的前一瞬,月问星抽出簪子。
又是一股血迸涌而出,不多时就浸透了大半衣襟。
月问星则握着簪子,神情恍惚地颤声道:“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恍惚间,月郤起先还以为她在为扎他的事而懊恼,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一猜测。
这疯子怎么可能会跟他道歉?
果不其然——
“脏了……脏了……本来要送她的。”怕弄脏袖子,月问星用手去擦簪子上的血。
擦得满掌殷红,血又从掌缝淅沥沥地往下淌。
“都怪你,要送给奚昭的,被你弄脏了……都怪你,都怪你……”
月郤忍过又一阵剧痛,一把夺过湿腻腻的簪子,咬牙切齿地看她。
“够了!”
第17章
月郤气得脑仁跳痛,心底又担忧着奚昭,好半晌脑子里嗡鸣不止,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
他将那簪子收入袖中,抬手捂住伤口。殷红的血溢过手掌,顺着臂膀流下,将紧束的护腕染成深色。
潦草使了个妖术,不一会儿,外渗的血就变少了。
月问星语气森寒:“还我!”
“月问星你真长本事了,以为死了变成鬼就没法对付你?这簪子暂且放我这儿,你再别往我跟前乱逛,若有下回定饶不了你!”月郤咬着牙道,每说一句,脸色就变得更苍白。
他又往窗子里望一眼。
四五个医师在房里忙碌着,蔺岐则坐在床边椅上,似在帮奚昭把脉。
床榻则被遮掩得干净,看不见情形如何。
“要担心就远远看着,别离得太近。”月郤收回视线,冷声道,“这屋里没几个人能受得住你那鬼气。”
话落,他又折回了房前,一言不发地守着。
月问星不愿瞧他。
等他走后,她就蹲在窗子外面,背靠着墙,神情麻木地擦拭起手上的血,同时注意着房里的动静。
-
深夜。
奚昭意识不清地睁开眼。
身上还残留着余痛,但已经好上许多,喉咙也没那么肿了。
她缓了阵,侧过脸往右看去。
卧房里只有一个人,是府中医师。正背朝着她调配药材,双袖高挽,动作很利索。
奚昭认出那背影,没什么气力地唤道:“周医师……”
周医师一顿,转身。
“你醒了?”她快步上前,手作剑指搭在奚昭的额心处,探进一缕妖识,“现下感觉怎么样,身上还有哪处疼?——蔺道长方才接到他师父的信,要回去一趟,处理完事便来。”
“嗯。”奚昭语气虚弱地应了,“不怎么疼了,就是有些累,使不上劲。”
“这些都正常。”周医师拿了碗药给她。
奚昭摇头推拒:“不喝,已经好多了。”
她脉象已经平稳,一些病症也都缓解,周医师便不强求,放下药道:“小昭姑娘,我记得你上回也是吃了霜雾草,所幸那回吃得不多,只有些发热,用两回药就好了——你没有和底下的人说吗,还是他们疏忽大意,忘记了?若是这样,我去和大公子说一声。”
“不用。”奚昭嗓音干哑,“小事而已。大哥事务繁多,不打搅他了。”
“关系性命怎么能算是小事?”周医师明显不满意,“上回就是这样,说着不想用这种事劳烦大公子,要我瞒着。结果如何?这回差点儿被一株破草送去地府了!也不知哪个脑子糊涂的,查没查清,什么药都敢往汤里放!要我说,上回就不该听你的,还是得直接告诉大公子。”
周医师不是月府的人,只不过和月楚临的父母关系匪浅,常有往来。
她挺喜欢奚昭,两人关系也不错。
平时和她聊天很是轻松,奚昭扯开笑说:“地府没去过,还能看看新鲜不是?”
她这玩笑话让周医师眉头渐舒。
“多亏蔺道长在这儿,不然要闹出不小的麻烦。对了——”她想起什么,朝门口扫了眼,“二公子还在门外等着,从下午到现在连脚都不带挪一步的——要不要让他进来看看你?”
听她提起月郤,奚昭紧闭起眼,太阳穴跳得脑袋疼。
她确然是有意让他发现灵虎的,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
也想到过他会告诉月楚临。
看见那碗姜汤时,她也猜到里面多半加了什么。毕竟是她在月郤面前提起了临时契印,亦是她提醒他霜雾草能解契。
这株草算是她亲手送到了自己的嘴边,桩桩件件都在料想中,她却莫名涌起股烦躁。
“暂时不想见他,身上不舒服。”奚昭说,“周医师,你让他回去罢,我这儿也没什么好守的。”
周医师沉默一阵,随即猜到她成了这样估计和月郤脱不了干系。
顾虑到奚昭的心情,她没再提起月郤。
她拎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低声提起另一事:“小昭姑娘,方才替你检查时,我在你体内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
周医师牵过她的手,撩开衣袖。
她的右臂上原来刻了和灵虎的临时契印,平时看不出来,偶尔显现。
现在由于服了霜雾草,浅蓝的契印变得深红,像是用刀尖划出的血纹,烧得很疼。
但周医师要她看的并非灵虎契印。
她的指腹压在血印往上半寸的地方,送出些许妖气,随后挪开。
几息过后,被她摁过的部位渐渐泛出浅色的印儿——是朵小巧精致的睡莲。
契印的力量还很微弱,却将她的妖气彻底挡在外面。
“方才替你疗伤时看见了这契印——你在修习驭灵术?”她稍顿,又压着声特意跟了句,“此事我尚未与人提起过,也仅有我看见。”
“看了些驭灵的书,感觉挺有意思,就拿些花木试了试。”奚昭反握住周医师的手,脑袋轻抵在她的腿侧,“也就是闲来无事耍玩一番,弄不出什么气候,就懒得与人说了。”
周医师顺了下她的头发,疏冷眉眼中渐有轻笑。
“也是。修炼的确再平常不过,没什么值得与人聊起的。你好好歇着,这几日要安心养病。”
“好,有劳周医师了。”
-
许是下午睡得太多,这会儿又没病痛干扰,奚昭反倒睡不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总感觉旁边有人盯着她。
她起先以为是周医师,随即又想到周医师方才已经走了。思及此,她后知后觉到不对。
那视线有如实质,冬月的冰霜一样黏上来。可又比那更稠重、黏腻。
实在忽视不得,她倏然睁眼,顺着异样感往右瞥去。
不看还好,这一眼瞟过去,险惊得她丢了三魂七魄。
——窗外,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站着,透过窗棂的缝隙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黏在窗上的纸人。
!
对上视线的瞬间,奚昭感觉心跳都停了一瞬。
偏偏那鬼见她望过去,眼底竟还多了些许雀跃。
一道闪电劈过,奚昭看见她一扯嘴角,露出了阴惨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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