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好啊。”奚昭问,“你们先前去过吗?”
“去过,每回都能找到新花样。”薛无赦似想起什么,“差点忘了,也不能去太多地方,还得腾出些时间。”
“腾时间做什么?”
薛无赦没说话,只冲她眨了下眼。
奚昭登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鬼核的事。
“行。”她也应得含糊。
两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便这样达成了共识,好似藏着什么共同的秘密,不容任何外人知晓一样。
薛秉舟看在眼中,并未说话,手中的哭丧杖却攥紧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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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奚昭在房中一一召出契灵。
她之前用契灵在月楚临的房中布了阵,以此困住他。效果看着不错,对契灵的消耗也大。
尤其是鬼灵,现下几乎只有拳头大那么一点儿了。
她又召出了那条小龙。
那龙灵倒没什么损伤,不过就是蔫头巴脑的,没有精神。
奚昭碰了下它的脑袋,小龙蔫蔫儿地回蹭了两下,又乖顺地贴上她的手指。
她原还以为它是饿了,就取了些灵石出来。
但往常见着灵石就吞的小兽,这会儿竟连瞧都不瞧一眼。
“你怎么了?”奚昭抚着它的额心。
小龙呵出两阵白雾,缠上她,嘴里发出怪声。
许是契印起效,奚昭倒真能明白它的意思。
“你想见小寨主?”她问。
小龙眼睛一亮,点点头。
也不奇怪。
它到底是元阙洲的元魂所化。
奚昭说:“再过两天就回去,我得趁机补充些鬼气。”
闻言,那龙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气,转身就把灵石给吞了。
又照常修炼了会儿,外面忽有人敲门。
奚昭收回契灵,走过去开了门。
“薛……”她看着门外的白袍小郎君,不确定道,“秉舟?”
“嗯。”薛秉舟将手中一物递出,“这附近常能听见鬼泣,送了些安神香来,以免夜里噩梦惊扰。”
奚昭接过,却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当真是你吗?”她伸手拽了两下他的脸,“还是薛无赦装的?”
薛秉舟神色不改地由着她掐脸,语气平静:“往日概是一样,现下受了伤,应当分辨得出。”
奚昭眼神一移,看向他的右颊。
那上面还落着几道鞭痕,概是因为回到鬼域了,已愈合大半了,不过还能见着些许浅浅的印子。
还真是。
她记得薛无赦的脸上好像没怎么受伤。
奚昭却没全信:“可万一是你有意化来糊弄我的呢?”
薛秉舟却问:“兄长先前化身过我的模样?”
“别扯开话题。”奚昭已确定他十有八九就是薛秉舟,偏还有意逗他,“除了这伤,你就没有其他证据了么?”
薛秉舟默了瞬。
半晌,他忽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
“之前说有方法回暖,我已找到了。”
奚昭的注意力一下落在了那木盒上。
她接过木盒,打开。
里面装着几沓纸片一样的东西。
很薄,四四方方的,仅铜钱大小。如花瓣一样,透出浅浅的粉,还能嗅见淡香。
“这是什么?”她拈起一片,捻着。
摸着温温热热的,又不至于发烫。
“暖香片。”
“暖香片?”奚昭翻来覆去看了几遭,“有什么用处?”
薛秉舟往前一步,顺手扣上了身后的门,再微躬下了身。
“昭昭试过便知。”他道,“可以帮我压在舌上么?我看不见。”
明灭烛火下,奚昭对上那透不出什么情绪的眼。
她稍抬了手,指腹落在那冷冰冰的唇上。
微微摩挲一阵后,她又以手轻抵开,将暖香片压在了那同样冰冷的舌尖上。
像是松软的糖般,她能清楚感受到暖香片在迅速融化。
很快,她便发觉另一件事——
指腹所压的舌竟在随之变得温暖。
不光如此,他的唇也逐渐生出些许暖意,不再冰冷发寒到难以触碰,而是与活人无异。
“还真有效。”奚昭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但薛秉舟却没法应她。
含着那暖香片后,他并未退开。且握住她的腕,以免她收回手去。
第189章
薛秉舟看着奚昭。
从她的瞳仁间, 他模糊望见一张熟悉的脸。
寻常人常以镜观己。
借着镜子看清自己的身量、五官,乃至每一处与旁人截然不同的地方,又或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他却是从兄长的面庞窥见自己的模样。
有一段时日, 他和兄长整日都待在镜子前, 仔细对比着两人的脸, 试图从中揪出差异。
若找到了, 下回被人认错时, 便能借由那一点差别揶揄对方的粗疏。
是兄长提出了拿铜镜辨别差异的想法,他万分不解, 问兄长为何。
他到现在都记得, 兄长以分外夸张的神情看着他:“为何?秉舟, 这世界上哪有完全一样的人。而且若总是被旁人认错弄混, 你难道就不会在意么?”
但他却不以为意。
在他心底, 与兄长一般无二, 便意味着他俩拥有着旁人难及的关联, 甚而连血缘都难以比及。
若真寻着了差异, 这份关联反倒会裂开微弱的缝隙。
由是,他以无法言说的漠然心态,看着兄长拿来了一面镜子。
可无论他们如何比照, 两张脸庞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没有差异。
无论是眉毛的疏密,眼尾上挑的弧度, 还是耳垂上的小痣,竟寻不着丝毫区别。
若非平时的言行截然相反, 恐连他们自己都没法区分。
兄长叹气:“要不然, 咱俩拿墨笔画个什么记号?”
“用不着。”他将铜镜扣下, 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或许父母在用血脉精气蕴养他们时, 付出的心血与爱意别无二致,所以才能蕴生出毫无差异的双生子。
那便合该如此。
如穿过树林的风、河中奔腾的流水,拥有着天然的、密不可分的关联。
可眼下,他却试图从那模糊、窄小的映像中,寻找着右颊上的浅浅伤痕。
他仔细斟酌过。
伤痕不算深,不至于令人厌嫌或害怕。
但也没浅到会让人忽视。
这一点细微的印记,足以让旁人分辨出他二人——哪怕是兄长有意学着他沉默寡言的时候。
也足以抚平那因与兄长生着同一张脸而陡起的烦意。
暖香片融化后,那股清浅香气变得浓郁明显许多。
哪怕与他离得不算近,奚昭也闻见了甜香。
指腹所压处渐渐变得暖和,又陡生出一丝微弱的痛痒——是他在轻咬。
奚昭刚想收回手,便看见他探出点舌,将那指腹上沾着的暖香片一点点仔细拭净。
没来由的,她问了句:“什么味道?”
“糖水般。”薛秉舟松开她的手,俯身。他显然还不习惯做这等子诱哄的事,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也说得磕磕绊绊,“若好奇,可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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