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费了番功夫,他总算查出她的身份——
月家女儿,早在百年前就因病离世。
至于为何要留下她的亡魂,此事又是否与奚昭有关,他尚无头绪。
蔺岐往那枚留影珠里注入妖息。
渐有虚影出现在半空中,是一片漆黑——倒也正常,他一直将珠子放在袖里,自是什么画面都没录下。
更重要的是声音。
——你又是谁,胆敢干涉鬼域的事!
蓬夫子的声音凭空出现。
蔺岐仔细听着那鬼吏的话,试图从中找到鬼域与此事有何干系。
但一遍听下来,什么蛛丝马迹也没寻到。
——鬼域似乎根本不知晓月问星的亡魂滞留在月府的事。
那么,便是月家人擅作主张了。
思及此,蔺岐正要毁了那留影珠,却陡然听见一道再耳熟不过的声音。
——问星!
他眼睫一颤,目光移至黑雾上。
是奚昭的声音。
恰巧被留影珠记刻下了。
那从远方传来的呼唤碎在雷声中,断断续续,并不分明,却连同慌乱滂沱的大雨一起落在他心上。
他静坐着不动,手里摩挲着那枚留影珠,忽又低垂了脑袋,隐见耳尖薄红。
好一会儿,他才又捏动留影珠。屏了呼吸,在狂风骤雨中辨着那微弱的声音。
第35章 (二合一)
雨大天黑, 奚昭远远望见月问星身边站了一人。
看身形比蓬昀高出许多,但转瞬又消失不见。
她快步上前,朝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望了阵。
什么都没瞧见, 连是谁都未看出。
她转而问月问星:“蓬昀呢, 是不是有其他人过来了?”
“蓬昀走了。”月问星看一眼月郤, 才又犹豫着说, “是被那道人赶走的。”
“道人?”月郤拧眉, “哪个?太崖,还是蔺岐?”
“蔺岐。”
月郤眉头蹙得更紧:“他为何要来这儿, 不知自己是什么处境吗?大哥可冒了不小风险才让他住进府里。”
见他有发怒的迹象, 月问星忙说:“不是。他易了容, 蓬昀没瞧见他的脸。”
“也是, 到底不会这般莽撞。”月郤勉强松缓了神情, 转而主动解释道, “我原是守在楼底下, 那蓬昀应该刚好在这附近打转, 又察觉到了陌生鬼息,便派人来查。头回被我挡回去了,估摸觉得不对, 他就又叫了几只鬼来,故意在那儿闹事, 自个儿偷溜进了观月楼——方才气息动荡不小,他有没有伤着你?”
月问星不愿跟他聊起刚才的事, 只摇头。
片刻后又道:“他说要去找大哥。”
“找大哥?”月郤冷笑出声, “这是把自己当成鬼王, 还是以为他是月府府主了?如今身处月府,他还想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月问星忧道:“那若他告诉了薛家人呢?”
“不急, 兄长自不会放任他胡说八道。”月郤说,“我先送你俩回去,再去大哥那儿看看。”
奚昭在旁听着,若有所思。
薛知蕴是半鬼,身边也常有鬼魄出没。她原以为是薛家和鬼域有什么来往,就好比月家在妖族中的地位。
但薛家能管亡魂的去处,还能干涉月府私事。这样看来,他们与鬼域的关系远比她想的要密切许多。
-
蓬昀脚底生风地跑到了月楚临那儿,也没管他睡没睡,抬手就开始砸院落大门。
几个守门的侍从忙上前问他有何事,另一些则跑去叫月楚临。
没过多久,月楚临便从回环的廊道走出,身后跟了两个提灯的小童。
“蓬夫子,”他礼道,“夫子深夜拜访定有急事,眼下大雨不止,不若去茶室小坐,慢慢道来。”
他向来面上功夫做得好,但这回蓬昀已是气火攻心,一挥袖:“少来这套!若非殿下不在此处,一时又回不了鬼域,老夫定要闹得你月家人不得安生!”
月楚临身后的提灯小童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大晚上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不已经闹得不得安生了么?
月楚临却没被挑起丝毫火气,仍旧温声道:“蓬夫子尽管直言。”
蓬昀冷哼:“我且问你,你那最小的胞妹如今何在!”
他来月府的次数不多,以前就听闻月家的小女儿一直卧病在床,从不会客。
如今才知道,哪是久卧病榻,分明是早死了!
月楚临应道:“劳夫子关心,舍妹身体抱恙,自父母离世便在养病。”
“养病?”蓬昀捋了把胡子,横眉倒竖,“别不是已经养死了。”
月楚临眉心一跳,神色不改。
“夫子何出此言,舍妹如今就在观鹤小筑。若夫子有意探望,不妨明日再去。”
“月见远!以前怎没发现你惯会信口雌黄?”蓬昀虚起眼看他,“老夫已经亲眼看见你那胞妹的亡魂,且就在观月楼底。她死了百年不止,煞气深厚,定会酿成大祸。豢养大鬼实乃重罪,还不快些将她交出来!”
月楚临眼皮一掀,看的却是他身后。
片刻后他笑道:“恕晚辈愚钝,没有听懂夫子话里的意思——舍妹就在观鹤小筑,如何会无故丢了百年性命,又成了亡魂?且若真碰着了她的亡魂,为何仅有夫子一人来这儿。”
蓬昀一时语塞。
他自不想说月问星的魂魄险些要了他的命,便道:“听说你请了个道人,就是为着捉你那胞妹的亡魂,现在魂魄就在他那儿。你要不信,可将那道人叫来。”
月楚临的神情凝怔一瞬,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初。
“原是这般,难怪前辈会看错。”他道,“那道人确是我请来的。府中有恶鬼出没,还伪装成了舍妹模样——蓬夫子看见那鬼时,鬼身边可有其他人?”
蓬昀不知不觉间就顺着他的话往下道:“你带回府的那人族,就跟那鬼待在一块儿。”
“那就是了。”月楚临语气温和,“那鬼有意伪装,为的便是骗取奚昭信任。我撞见过几回,就从外请了位道人来捉鬼——这几日事务繁杂,若非蓬夫子提起,我也险些忘了。”
听到这儿,蓬昀已是半信半疑。
也是。
鬼域的人都在这儿,他怎还敢做出这等事。
可……
他突然道:“你那胞弟守在观月楼外面又是为何?”
月楚临身后的提灯小童险没忍住叹气。
小姐偷跑出去跟昭昭姑娘见面也就算了,这二少爷又是来干嘛的。她俩见面,还需要个看门的不成?
“阿郤与问星向来感情甚笃,遇见有鬼披着她的皮为非作歹,自是心中有愤。”月楚临说,“阿郤做事到底莽撞,若冲撞了夫子,定会罚他。”
“但——”
“蓬夫子,”月楚临打断他,“就算晚辈有心,十多年前父母在时,也不会任由孤魂游离在外,哪怕是自家人。”
听他提起他爹娘,蓬昀心底的疑虑一下去了大半。
今日见着那鬼,少说也死了百年了。而十多年前,月家两位府主都还好好儿活着。
他对那两人也有几分了解,都不是不知规矩的人。
即便是自己的亲女儿,也应不会做出强行留魂的事。
况且一百多年前,从没听说过月家出现什么变动。
思及此,他面色稍缓。
“若有恶鬼作祟,也当与鬼界通个气,免得闹出笑话。如今两位殿下都在这儿,捉只恶鬼罢了,哪需要请什么道人来。即便嫌劳烦殿下,那太崖道君不也在?”
月楚临恭谦:“前辈言之有理。”
“快些将那恶鬼除了,也免得影响王上出巡。”抛下这句,蓬昀转身便走了。
月楚临静立在原地,望着那干瘦鬼影。
等人走远,身后的提灯童子终于忍不住道:“公子,那老鬼未免也太嚣张。真当自个儿是殿下的夫子,就得人人都听他的了?在咱们府里竟还摆出这副作派!”
“不急。”
月楚临始终温笑着,灯光映来,才觉他笑意不达眼底,反透出股漠然。
他转过身,身影渐隐在夜色当中。
“居功自傲,又有犯上之嫌。”他稍顿,“气数已尽。”
-
第三天,宁远小筑。
前些日子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今日总算放晴,一碧如洗。
蔺岐拿起八方道玉盘,正要出门,太崖忽出现在了门口。
“玉衡,”他径直入了门,坐下,懒靠着椅背,“今日先不急着去检查禁制,为师有话想要问你。”
蔺岐放下玉罗盘,耐心等着他开口。
太崖:“前些天下大雨那天晚上,你去了哪儿?”
“观月楼。”蔺岐答得详细,“罗盘出现异象,故此去了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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