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奇怪的是，当那些话语真切入耳，他的心中却突然涌起患得患失的不安和困惑。
西芙对待伊戈尚且如此。
那么，有一天，对象如果换成自己呢……
于是他言不由衷道：“这跟你要求我和你假扮未婚夫妻有什么关系？”
“笨冕下。”
西芙轻快地抿唇一笑，花瓣般泛出粉意的指尖轻点赛戎肌肉流畅的手臂，“因为常规的办法海神不可能爱上我呀……像祂这样拥有四海的神明，有什么东西不是唾手可得的？”
“所以，只要你爱着别人，祂就永远不可能得到你。”
就算脑回路再迟钝，赛戎也理解了西芙的未尽之意。
他带着犹豫补充完语义，得到来自西芙点头的认同：“是啊，您说的没错。”
“难道我想要一把武器，必须要依靠一个女人付出全部才能得到吗？”
针对脑海忽然涌现的酸涩和怒意，伊戈将其统统归结为自尊心承受不了。
他不管西芙听到是否会感到介意，咬着牙口吻尖锐地自言自语。
付出全部，赛戎这句话暗含的意思真是有够难听。
西芙低着头颅，全然没有一点羞耻和难过。
她甚至很想告诉赛戎，比起自己背后图谋的东西，什么爱情、忠诚和誓言……都是不值一提的事物。
收起心绪，西芙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赛戎的肩膀：“冕下，本来我也是为了得到您的报酬才这么努力的嘛——换个角度，或许您得到神骨，我得到海神的爱情，去成为祂的神后，这对我们三个人来说，看起来是个不错的结局。”
什么不错的结局？
她到底在想象些什么？
赛戎本就起伏的情绪，在听到西芙反向的开解后，彻底突破临界点。
浓郁的黑气笼罩着他的眉眼，他一手按住西芙的手臂，一手掐住西芙的下颌，如同野兽进攻前发出的嘶吼那般，愤怒地说道：“……伊戈根本不会对你负责的！而且神后就那么好吗？要是你喜欢，我也可以让你做上我的神后！”
第142章
赛戎食指和大拇指的骨节卡着西芙的下巴,力道之大，令她生出骨头会被捏碎的错觉。
西芙的眉间拧起一道浅淡的折痕，她忍受着疼痛,依然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询问：“冕下，如果哪一天海神愿意让我成为神后,那大概是因为祂爱我……可您呢？您许诺我神后之位,也是因为爱我吗？”
毫无起伏的语气，也就代表着她没有对自己问出的内容抱有任何期许。
赛戎的心脏无端地麻痹了一下，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某个点开始向周围延伸。
对此，他歪了歪头颅：“什么是爱？”
西芙避而不答，只是继续下一个问题：“海神的神骨,对您而言重要吗？”
赛戎点头：“算是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东西。”
还真是坦坦荡荡,从不弄虚作假,也不在乎他人心情的月神冕下。
西芙心里失笑，轻轻“嗯”了一声道：“爱其实很简单，当您认为我比神骨重要的时候,那您就是爱上我了。”
闻言，赛戎靠在床头出了会儿神。
在他的认知里，假设没有伊戈神骨制成的武器，他就无法根治神力暴走的老毛病。而这个麻烦不解决,随着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他迟早会成为陷入疯狂的堕神,或者因神力衰弱死于其他三神的攻击之下。
这样想来,“爱”之一词,在西芙语境中,不就是意味着要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吗？
赛戎感到荒唐。
尽管他从不畏惧死亡,但他始终认为死在战场之上,才是一个战士正确的归宿。
……人类真是有够愚蠢，竟然让虚无缥缈的感情，凌驾在生命和其他一切之上。
赛戎按照自己的想法解读完毕西芙的话语，脑海中已经有了明晰的决定。
他刻意忽略那些因西芙而涌现的、几万年间从未有过的情绪，认真地转头对少女说道：“没有你口中的这种时刻，我可以确定自己不会爱上你。不过神后这个位置，要是你很想要，作为取得神骨的奖励，我也许可以考虑给你。”
听到意料中的回答，西芙倒不觉得沮丧。
没有愿望的加持，让一个满脑子杀戮和战争的神明，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懂得什么是爱与责任，属实有些为难。
反正神示之书提醒过，赛戎已经开始动心了。
这是个好兆头。
西芙平静而充满自知之明的表情落入赛戎的眼里，不舒服的感觉再次加深。
他想要说些什么，对方的声音却更快一步传入他的耳际：“人类和神明不一样，爱情和忠贞的关系不可缺一。您不爱我，又像摆设一样将我放在神后的位置上……我是会感到痛苦的。”
这些字含在西芙的唇齿间，又快又轻，快得像一阵深秋时节的微风，轻得如同脚步踩下去时街道上碎裂的冰雪。
赛戎莫名从中听出了无法达成不如不要期待的落寞和自嘲。
他的眉心微顿，手掌比思维更快覆在了西芙的肩膀上，但对方没有给予他深究这个话题的机会。
表情朦胧的少女吸了吸鼻子，她圆润的眼珠轻侧扫过赛戎的动作，又若无其事地转移口风道：“说起来，拉贡大人去哪里了？四天前我和他聊完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他。”
赛戎神色一滞，有些跟不上西芙的思路。
然而拉贡的名字出现在他脑海中，立刻触发了相关的记忆。
拉贡还待在极渊之海没有出来，自己要是再不赶过去，按照他的实力，怕是明天落日之前就会被怨灵魔兽们活活吞吃。
想到这里，赛戎从床上坐了起来，略显凌乱的神袍在一呼一吸之间恢复成华美无缺的模样。
“你留在这里，我有点事要去趟极渊之海。”
他言简意赅地叮嘱道。
“诶？冕下，您还没告诉我拉贡大人的去向呢——”
西芙的疑惑被留在身后，一个眨眼，简陋的小木屋里已不见赛戎的踪影。
……
“厄迦，极渊之海在哪里？”
确认房屋附近没有月神冕下的气息后，西芙托着下颌召唤出了神示之书。
化作厄迦模样的神示之书将右手抵在心口，恭敬地鞠了一躬，又尽职尽责答复道：“小姐，极渊之海位于黑暗之国的最北端，也是整片奥古斯通大陆最为凶险的几处地方之一。”
“那月神冕下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长吗？”
“月神自己脱身不难，只是还要带上堕天使首领，那恐怕需要耽误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
西芙用指尖摩挲着唇缝，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为数不多可以单独行动的好时机。
她抬头看向厄迦，“上次大地之神说的话，你有听见吗？”
“是的，小姐。”
“那我们就，去趟人鱼族的圣殿吧！”
西芙翻身下床，一手开辟传送魔法，一手掏出了隐身斗篷。
厄迦将实体隐去，变成一抹只有西芙看得见的灵体跟在身边，随着西芙一起进入传送阵。
吞没周围景物，唯剩一片星空的异空间里，西芙捏着隐身斗篷的边缘问道：“既然你是我的本命神器，这个游戏又是被认为制造出来指引我成神的工具，那我之前赚取的积分从何而来，需要用积分来兑换的道具商城又是什么？”
“小姐，那些都是您作为欲望之神时，无聊制造出来的小玩意儿。”
即使处于灵体状态，厄迦依然保持着无可挑剔的风范，他扶在西芙手肘的边缘，嗓音沉着而镇定，“只不过您当时没有恢复记忆，又失去了神明的本源力量，无法随意使用它们——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让您通过吸取周围生灵，特别是神明的欲望值，化作积分，再由我融合神示之书的神力，将它们变成道具。”
“我身上的隐身斗篷，也是我制作出来的吗？”
“当然，小姐，您作为欲望之神时力量高于四神，所以披上这件斗篷，就能随意穿梭在四神的结界中。”
一主一仆闲聊了几句，几分钟的功夫，西芙已经降落在圣殿的后方。
自悬崖深处升腾的透明乱流，缭乱了西芙柔软的裙摆。
嘶嘶——
仔细聆听，一望无际黑暗之中，还有鲛兽群浑浊不清的嚎叫。
历代海神都会在深渊的上方施加一层封印，因此，人鱼族没有特地派人前来看守这处领域。
想到要从这里跳下去，西芙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站在她身边的厄迦，透过兜帽的间隙，细心察觉到她的不安，放缓语声问道：“这就是海神遗弃记忆团的地方吗？”
“对啊，他还真是选了个好地方。”
西芙望着夹杂在漆黑里的、象征记忆团的无数星尘，低声感叹，“这么多亡者没有消散的记忆，再加上成群结队的鲛兽，以及时不时穿行而过的乱流，也不知道几个小时的时间，够不够我在其中找到海神的记忆团。”
“我会动用神示之书的力量和您一同寻找。”
西芙谨慎道：“我还没有恢复神明身份，只能借助太阳神的真理之冠，一切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厄迦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在西芙一跃而下之前，他将左手变为实体，默默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二人的身影迎着第一波袭来的乱流，直直坠入深渊底端。
脚掌触碰不到实地，伸手触摸不到崖壁，抬头望上去，唯有神力的蓝光能够起到微弱的照明。
西芙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引起人鱼族的警觉，只好浮荡在黑暗里尝试着游动。
“小姐，将真理之冠的神力分出一小部分覆在双眼间，您就能使用太阳神的技能神之眼。”厄迦像一位耐心的导师，一步一步带领着西芙，“您不需要用肉眼寻找，只要发动力量，神之眼会帮助您快速掌握周围事物的气息和轨迹。”
撒希尔还有这项技能？
似乎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西芙抿着下唇，突然发觉在她看来透明无污的太阳神，似乎也有着未曾隐瞒的秘密。
她的心情带着微妙的复杂，打算离开厄迦的身侧朝东边游去。
厄迦的指尖却牵出一条散发着微光的细线，轻轻系在她的食指之上。
对此，他解释道：“深渊很大，有这道标记在，方便我随时找到您。”
西芙深深看了厄迦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按照目标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