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床铺上、衣柜里是颜色各异的婚纱礼裙,从门口到床畔的所有空地都堆放着花期正好的蔷薇与玫瑰,还有西芙曾经用来看书学习的长方形书桌,浑圆的珍珠、华贵的蓝宝、璀璨的钻石……它们通通盛在丝绒礼盒中,等待着佩戴者的光临。
西芙费力拨开盖在面孔上的蕾丝裙摆,突然感觉到身边一沉——伊戈拂去昂贵的衣物,光明正大占据了床的一角。
他变回了人鱼的模样,湿淋淋的尾部将床单和婚纱染上了海水的气息。
双手捧脸的动作,对于一个人身将近一米九的男人而言,实在是有些怪异。
可伊戈来做,由于天生自带的理直气壮,竟传递出几分强势而潇洒的味道。
西芙坐起身体,抱着膝盖尽量离他远一些,她还穿着华丽的黑色婚纱,精心打理的面孔和长发,却在前面的混战中,被伊戈搅弄得凌乱,娇艳的口脂褪去颜色,露出红肿的唇瓣,盘起的长发也因为失去束缚,潦草地耷拉在肩膀和身后。
尽力揣摩着婚礼被破坏、爱人被打伤、自己也被掳走的新娘的悲愤的心境。
西芙揉了揉眼尾,一片疲惫和嫌恶之色成为她最好的伪装。
她僵硬着面孔,语气有种对事实认命的绝望感:“海神冕下,您到底想怎么样?”
而那头病态的心理短暂得到平息的海神冕下,兴奋又迷恋地望向她,柔情蜜意的问道:“为什么不叫我伊戈了?”
“是我失礼了。”
西芙麻木地敷衍着。
“叫我伊戈。”
伊戈伸出手掌,扣住她的尾指,执拗道。
沉默地抗议几秒,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西芙张开嘴唇:“伊戈。”
“这样才对。”
伊戈强迫西芙翻开手,顺势躺了下来,将脸枕在她的掌心,“喜欢这些东西吗?都是我亲自为你准备的。”
见西芙不答,他又径自说道:“可惜你走得太早,没来得及让你挑选一下。”
还是这些跟物质有关的东西。
难道自己暗示明示了这么久,伊戈真的一点都没有进步?
这些华服美饰刺得西芙眼睛发胀,她索性毫不在意地侧开头,讥讽道:“您似乎永远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怎么会不记得?”
伊戈立刻反驳,随即声音又似迷梦般低了下去,“你说,让我证明给你看我的真心。”
“是啊,证明真心。”
越想越觉得嘲弄,西芙冷笑一声,“所以您对我的爱,对我的真心,就是这些堆满房间的东西。”
感觉到掌心舒展的肌肉一绷,伊戈安静了几秒,忽然跳开这个话题,问道:“为什么你的结婚对象是月神?”
他的话像是一道标识,提醒了想要趁着这个囚禁的机会,将两个记忆团塞回对方脑海中,用来升满好感的西芙。
赛戎曾在四国比赛时,偷偷潜入过怒涛神殿。
如果伊戈现在找回这段记忆,再结合自己在愿望影响下给出的设定,保不齐会猜测赛戎变换身份的目的。
万一他顺势想起镇压在藏书室里的尾骨就不好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在取得图兰想要的东西后,才能把记忆团归还给伊戈。
打定主意的西芙,脸色难看地瞪了伊戈一眼,抿起唇瓣:“我和谁结婚,都跟海神冕下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我的新娘,当然跟我有关系。”
见对方依然理所当然地说着一些荒谬的言论,怒意渐升的西芙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和风度,她用从未有过的冷淡口味说道:“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就算你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我也绝对不会爱上你。”
“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爱。”
伊戈以为自己从下决心这样做开始,就不会再顾及西芙的想法。
但他看似武装得无懈可击的心脏,在听到“绝对不会爱上”几个字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一阵抽痛。
伊戈蓦地坐了起来,倾过来的身体遮挡西芙的视野,把她吓了一跳。
对教堂的事心有余悸的西芙连忙捂住下半张脸,不再给予伊戈强吻羞辱自己的机会。
谁料两具身体近到再无可近的距离时,伊戈的手指探入层层叠叠的纱裙中,掏出一把通体深蓝的短刀。
伊戈的瞳孔盯紧在自己胸膛前,仿佛小鹿一般瑟缩颤抖的西芙,认真说道:“你说得对,真心不能用物质来衡量。”
他将匕首举高,通体锋利、没有握柄的短刀,在空气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昭示它用神力制作而成的出身。
“这才是我的真心。”
伊戈的目光短暂转移到短刀上,仿佛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西芙不明就里。
随着视线一晃,西芙面前的世界瞬间化作凌乱的光影,等她回过神来,自己的身体已被伊戈彻底控制。
按照伊戈的念头接过短刀,按照伊戈的念头站起靠在床边。
她无法低头,除了双眼属于自己,可以随意转动之外,其他部分都变成了伊戈手下听话的傀儡。
海神冕下的面孔维持着一种冰冷的平静,这种平静自他参加婚礼到现在,都不曾在唇边或是眼角失去。
接下来的场面,足以成为西芙漫长生命中难忘记忆的第一名。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沿着伊戈绚烂的鳞片下滑,来到了整段鱼尾的最纤细处——尾鳍。
“不、不可以,伊戈!”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的西芙发出了一声抗拒的尖叫,下一瞬,她的声带和口腔也伊戈执掌。
"剖开我,取出我的骨头。"
咒言组成的神光在伊戈的舌尖旋转,他的话语又低又沉,仿佛渲染残酷场景的乐章。
于是西芙失去了最后一丝挽回的可能性。
她素白的手指攀在刀锋之上,没有留下半点伤痕,而尖锐的短刀另一头,却畅通无阻地刺进了伊戈的尾部。
防御能力强悍的血肉,被轻而易举地破开。
紫色的血液大片大片渗了出来。
饶是承受阈值高如伊戈,也在遭人攻击要害时仰起脖颈,发出高频率的人鱼哀鸣。
密集且如同匕首的獠牙猝不及防长出,刺破了伊戈唇畔的白皙肌肤。
尽管如此,他依旧是极度美丽的。
仿佛生长在深紫沼泽中的妖异物种。
没有海水的冲刷净化,伊戈汹涌而出的血液流满半张双人床,让那些轻柔纤薄的衣物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接着向下蜿蜒,一滴一滴,坠落在距离最近的粉色蔷薇中央。
西芙的手指依然没有停止。
或者说,处于极痛之下,伊戈的心脏仍旧执着而坚硬。
他促使西芙加快了速度,手起刀落,利索切除尾鳍和鱼身连接处的一段骨头。
这段骨头被称为尾骨。
这场酷刑,是每条人鱼想要成年就必须度过的仪式。
没有哪一条人鱼,会想在长好伤口后,重复经历一次噩梦般的体验。
伊戈也不例外。
虽然失去尾骨不会要他的命或者沦落为终生残疾,但他的半身神力和生命都蕴含在其中。
就算以后再长出一段尾骨,失去的部分也再也不会重生。
他忍着剧痛抬起上半身,将掉落在血肉中的尾骨捧了出来,温柔地放在西芙的手心。
与此同时,他催动刀刃划破了少女的指尖肌肤,挤出一滴血液滴在洁白的骨骼之上。
磅礴的神力进入西芙的体内,充盈着游走在灵魂中的元素密度,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大和轻盈。
最后,伊戈解除了控制,勉强勾起唇角嘱咐西芙道:“你喜欢什么配饰,手链、项链还是戒指?可以用意念,让尾骨转换成你想要的式样,把它当做平常的小东西,戴在身上就可以。”
“……你疯了,现在还有空跟我说这种东西。”
西芙无力吐槽伊戈伤重成这样,还在记挂着一些小事的行为。
冰凉的尾骨带着稍许重量亲密地挨着肌肤,她却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沉重。
“嫁给我吧,西芙。”
伊戈拼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拥抱住西芙。
他环上来的臂弯小心又迟缓,仿佛面对的是一件贵重易碎的收藏品。
“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因此我将一半的神力和寿命献给了你。”
“你可以长长久久地陪伴着我,做第一朵扎根在亚特兰蒂斯的小玫瑰吗?”
此刻,西芙的眼前被分割成两个画面。
从伊戈的腰部往上,是他洁白矫健的身体,修长有力的脖颈,和深情款款的眼神。
而从他的腰部往下,淋漓的血液无处不在,污染了鳞片、纱裙和娇贵脆弱的鲜花。
西芙终于得到渴望了无数遍的东西。
但伊戈的自残,又叫她体会到难言的复杂,以及触目惊心。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西芙闭上眼,颤抖的指尖用力握住尾骨。
因她的不表态而情绪跌落谷底的伊戈,在捕捉到这个细节时,瞳孔深处涌起狂热的幸福。
他嘴唇动了动,想要倾诉更多的爱意,只是失血的冰冷和破碎的疼痛,却逐渐带走他苦苦支撑的意志。
随着伊戈的倒下,姗姗来迟的西西卡带人冲了进来。
他看到这副堪比凶杀现场的画面无比震惊,连一贯虚伪而和善的笑容也当场冻结在唇角。
西西卡命人架起眼神有些溃散的伊戈,把脸转向握着尾骨,满脸不知所措的西芙。
太乱来了。
如果叫其他三神知道,一定会生吞活剥掉冕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