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不管冕下是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在温柔的低语声中,西芙坦荡地表达着自己对于赛戎的赞美和喜爱。
她的言语令活了无数岁月的月神冕下,像是不经世事的稚嫩青年般瞳孔微微放大,惊艳而罕见的薄绯色漫上他的眼睑:“那你愿意……答应我的求婚吗?”
“这个问题,我在教堂时就给过您一个答案。”
西芙踮起脚,蔷薇花一样红润的唇瓣靠近赛戎的肌肤,氤氲着少女气息的芬芳如春天般将青年围绕,“您还记得我承诺过的话吗?”
赛戎的人生,唯有两次踏足过教堂。
一次是带领西芙前去观看教皇赫里奥的死刑,还有一次是为了举行虚假的婚礼。
这是属于他的梦境,是他和西芙完成婚约后的第一个夜晚。
那么少女口中的教堂指代哪处回忆,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哪怕交换戒指的仪式被伊戈中止,他也清晰地听见西芙说出,她会永远握紧“拉贡”的手。
月神冕下忽略了拉贡的名字,理所当然地认为西芙想要携手度过余生的是自己。
迟来的渴望得到了圆满。
说不出的酸涩和欣喜充斥着他的心灵。
赛戎伏下脖颈,迅速在西芙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他的手随即握住对方的手指,而一个正方形的丝绒礼盒,则出现在他空荡的右手掌心。
“我想为你补上错过的戒指。”
青年用指腹磨蹭着少女尾指的第二处指节。
在黑暗帝国的文化习俗中,象征已婚的戒指会佩戴在这个位置。
绒面的礼盒被小心翼翼打开,呈现在西芙面前的信物,却并非世俗意义上的结婚戒指。
它是粗糙而漆黑的,甚至可以说其貌不扬。
但随着赛戎将它取出,辉映在灯光之下时,又显得光华流溢。
西芙的脑海顿时飘荡过一个形容:五彩斑斓的黑。
她垂落眼帘仔细查看,发现这枚戒指的材质,很像赛戎曾经病发时浮现的黑鳞。
难道……
一个想法骤然催生,促使西芙扑闪着睫羽,抓住赛戎的手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
她抬起头略感意外地向他看去:“这是……”
“是我的护心鳞片。”
自从西芙提出假结婚后,赛戎就在思考,要把什么当做结婚信物赠送她,以表自己的心意。
想到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那就是用锋利的长剑剖开胸膛,分开层层血肉,忍着剧痛拔下这枚生长在心脏表面,对于龙类而言最为重要也意义非凡的鳞片。
只是还没有等到交换戒指,他的新娘已经被人掳走。
再后来。
再后来的事,在脑子里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
似乎是梦境世界不能被提起的禁忌。
额头的神经突突胀痛,赛戎皱起眉,他隐约认为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记忆。
但无论如何,他把西芙从伊戈的掌心夺了回来。
而被众神爱慕的少女,也终将成为黑暗帝国的神后。
赛戎忽略掉心口转瞬即逝的痛楚,他眼睑下方笼罩着的赧然加剧,显得颇为不好意思:“这是我亲手做的,不是很好看,希望你别嫌弃。”
“将护心鳞片做成戒指,会对您的身体产生影响吗?”
西芙拢着赛戎的手背,充满担忧地问道。
果然,她是在意自己的。
旁人会因为得到这件能够抵挡神明致命攻击的珍宝而欣喜若狂,而西芙却只会率先考虑他的身体,为他的健康而担心。
爱情的甜蜜席卷了赛戎的意志,将刚才那点突兀的不适感随手涤去。
他紧紧回握西芙的手,语气刻意表现出轻描淡写:“护心鳞片曾是每一条龙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守护着它们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而我已经成为神明,就算心脏破碎也不会死去。”
“我将它制成戒指送给你,希望接下来的岁月里,它每一天都能够忠诚地守护着你。”
知晓了戒指价值,又在心底谋求着月神本命神器的西芙,感到有些心虚。
她的指节触及漆然的戒壁,柔声说道:“冕下,这太贵重了……”
“不,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是夫妻。”
赛戎干脆打断了少女的话语。
自打他们认识开始,西芙就总是这样。
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索取。
她口中呼唤着的刺耳“冕下”,令青年闪烁瞳色,低声抗议,“还有,你应该叫我丈夫。”
“丈、丈夫。”
西芙差点舌头打结。
尽管少女结结巴巴的“丈夫”不是发自真心,但也取悦了越发得寸进尺的青年。
他用额头贴了贴对方白皙的肌肤,轻声应承道:“我在这里,宝贝。”
说着,不等回复,他又极为虔诚地托住西芙的掌心,抬起被黑色蕾丝簇拥的尾指。
没有珍珠点缀,没有钻石镶嵌的戒指,带着原始而侵略的美感,穿过花苞似的指尖,牢牢卡在少女的第二指节,黑与白的融合,刚与柔的相映,仿佛它生来便是为西芙而生。
不必赛戎说明,西芙在佩戴的瞬间,便感觉到汹涌的守护之力。
看样子,赛戎损耗了繁复的神力,为她在戒指中构建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西芙的心绪带着复杂。
紧接着,她在成年赛戎醉意缭绕的眉梢,窥见一缕挥之不去的哀意。
她知晓神明是不会喝醉的。
酒精这种物质,在充斥着神明与魔法的世界,向来很少能左右一个人的意志——当赛戎呈现出沉醉的状态,那是因为某些东西的存在,让他不愿意清醒。
是因为自己躯壳的死亡吗?
西芙屈起指节,感受着戒指与肌肤的依存。
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翻涌几秒,又被脑海响起的、来源于厄迦的冷静声音迅速击碎:【小姐,距离欲望之力耗尽还剩下不到二十分钟,您得抓紧时间了。】
……
“赛戎。”
匍匐在青年胸口,无声享受这片刻安详的西芙,启唇唤了声他的名字。
待对方视线尽数凝聚在自己的面孔,她语调缓慢地问道,“神明和人类能永远在一起吗?”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似乎是想要索取一个承诺的提问,却触动了赛戎灵魂深处的某根弓弦。
他隐隐感觉到不安,被酒意蒙蔽的理智仿佛也在缓慢复苏。
见少女无言,只是用一双皎洁的瞳孔注视着自己。
他用舌尖碾压过唇面,轻声补充道,“你忘记了吗?我已将我的半数神力和寿命都献给了你,它们被我封印在本命神器中,应该就在你的——”
话停到这里,赛戎突兀地难以为继。
就在刚刚,他分明提到了本命神器。
那是西芙亲手从海国取来送给自己的。
她即将成为冥河神殿的第二位主人,手边怎么会没有那柄洁白的镰刀状神器?
赛戎将手伸到后颈的脊骨处,尖锐的指甲划破坚韧肌肤。
他拨弄着血肉,发出咕叽咕叽的黏腻声音,想要将其从体内取出。
然而,赛戎的指甲越伸越长,刺破的血肉也越来越多,滴答的血液顺着骨骼滑落洁白的婚服,在温馨木屋的地面,流下一滩又一滩潮湿而深红的不祥痕迹。
“我的神器呢?去了哪里?”
醺染的醉意苏醒大半,赛戎疑惑的自言自语渐渐变得沉重,匆忙之中,他不忘后退两步,避免因他暴力动作而飞溅的血肉碎块,弄脏近在咫尺的美丽新娘。
西芙在旁望着他的动作,没有立刻阻止。
她清楚梦境构建的世界,在记忆、逻辑或者常识方面,总会出现或多或少的不合理。
赛戎得以借助酒醉忘却试图逃避的事实。
可她只要稍稍提醒两句,对方就会顺着语境认清虚构的景象,想起真正的现实。
即使这一切看起来很残忍,她却不得不做下去。
而顾不得关注西芙的赛戎那头,从他指尖汹涌而出的漆黑神力,如狂暴的猛兽般撕碎了后背的婚服布料,也几乎将整片附着脊骨的皮肤对半剖开。
在疼痛中,他半跪在地,抬起双眼,茫然地看向西芙:“我的神器,去了哪里?”
“疼吗?”
少女轻轻走上前去,将失措的青年抱在怀里。
她的肌肤是这样细腻而温暖,在灯火接触的边缘跳动着莹润的光晕。
他曾经拥抱过、抚摸过、亲吻过。
……后来,又亲手埋葬过。
赛戎突然将一切想了起来。
酒醉的原因,西芙没有得到神器的原因,以及他遗失记忆的原因。
“痛,我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