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图兰配合过了一次就不肯再配合。
他摇了摇头,一副很有义气的样子:“母亲惩罚我就好,是谁我不能说。”
他执意要受刑罚,不管西芙怎样岔开话题或者旁敲侧击,都不再言语。
做着垂死挣扎的少女,只好又重复一遍相同的话语:“我不是你的母亲。”
幽暗冰冷的海水里,图兰半睁着混沌的双眼,一动不动跪在在她脚边。
偶尔从此间弥散出的微末情绪,似在困惑一向严格的“母亲”怎么还不动手。
与他僵持十分钟,西芙败下阵来。
她顺时针转动着皮制的鞭柄,沉默考虑于何处下手,才能降低图兰醒来时恼羞成怒的几率。
左等右等,没有等到熟悉痛感的青年,下意识抬高声音,唤了句:“母亲?”
啪。
西芙被这个可怕的称呼惊得手下一抖,如同游蛇般的鞭尾已经重重扫上图兰凸出的脊柱。
那匍匐在银发下的肌肤急促抖动了两秒,图兰将额头抵在礁石宫殿冰凉的大理石砖上,恳切地叩头道:“感谢母亲对我的惩罚和教导。”
他的心里似乎对于不同的错误,有着各异的标准。
西芙一鞭子下去还不算结束。
又在图兰委婉的督促声中,打落了第二、第三、第四……第十下。
万籁俱寂的人鱼族领地,响亮的鞭打声不绝如缕。
不知是因为神力受禁锢的原因,还是因为图兰的这条鞭子是特别制作。
那起初白皙无暇的肌肤,逐渐映出粗暴的痕迹。
打到第二十下时,更是红肿破皮,渗出了鲜红的血丝。
明明放缓了手中的动作,怎么还会呈现出这么严重的伤口?
西芙呼吸一乱,鞭子停在半空中,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自青年躯体上流出的血液飘散于海水,很快不见踪迹。
但盐分侵蚀着伤口,饶是忍耐力强大如图兰,也忍不住张开嘴,发出低低的抽气声。
“够、够了吧,动心……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我觉得足够了。”
西芙结巴一句,又摆出人鱼王后的架子,企图让失去理智的图兰听从她的命令。
“够了吗……”
图兰仰起面孔,迟钝地挠了挠眉尾。
他的伤口被盐分持续不断攻击,比遭受鞭打更为激烈的痛楚侵蚀着他的神经。
过了片刻,在疼痛中,图兰垂下头颅,涣散的瞳孔突然呈现短暂恢复的预兆。
他趁着意识即将模糊的前一秒,将手指按在肩膀连接背脊的红肿处,狠狠抓下。
指甲盖大小的伤口,猝不及防浸泡在海水中。
激痛令他的脊背像只煮熟的虾子般弓起,复苏的理智瞬间压倒了燥气幻境的影响。
西芙仍在一旁疑惑着图兰的行为。
难道年少时候的他有奇怪的受虐倾向?
于心底自问自答的少女,冷不丁对上青年骤然抬起的眼睛。
失去温和优雅的伪装,极端淡漠的青蓝色仿佛淬冰的霜露。
一个激灵,西芙游移的心绪转醒,她叫道:“大地神冕下?”
“嗯。”
就着简短的回应,图兰小幅度转了转眼珠,熟悉的、能够掩盖一切的和煦之色再次填满西芙的视野,“吓到您了吧,小姐?这燥气幻境,似乎连神明都会中招。”
他的目光扫过西芙掌心的鞭子,又落在自己□□的腰腹间。
随即回过神来的少女,窘迫地咳嗽两声。
她背着手转身:“你先穿好衣服,我们再说刚才的事情吧。”
时间走过一分钟,亦或两分钟。
总之西芙还没组织好语言,一只手掌就轻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我好了。”
于是少女又转了一次身,却没料到图兰靠得如此之近。
她的唇瓣擦过俯身的青年的下唇线,蜜露般的口脂刮在对方优美唇线的边缘。
“啊,不好意思!”
西芙后退一大步,忙不迭地道歉。
“没关系的,小姐。”
穿上长袍的图兰,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
他用指腹抹去沾到的口脂,放在指尖慢条斯理地捻了捻。
西芙顿时感觉自己就是那点不合时宜的红色,被青年放在掌心来回磋磨。
她打了图兰是事实,虽说不用力,但也鞭出了伤口。
不知道那本就不明确的好感度会不会下降。
西芙斟酌着用词,又为刚才的事情道歉:“你,还疼吗?抱歉是我太用力了。”
她正暗自忐忑,青年却露出一个微笑:“所有的事,您都不用放在心上。”
“对了,我想我应该猜到初始之核的位置了。”
他不动声色地扯开注意力的中心。
想赶紧从这尴尬场景中脱离出去的西芙连忙道:“在哪里?”
“跟我来吧。”
无时无刻不喜欢贴贴的图兰,这次却没有主动牵住少女的手。
他迈开包裹在布料下的双腿,以远胜西芙百倍的优雅姿态,从内殿游了出去。
西芙怎么也没想到,初始之核的位置会在人鱼族的圣殿。
这个地方离礁石宫殿和居民区有段不近的距离,因此她孤身一人时没有查探到。
西芙踏入圣殿的第一眼,就看到由烟雾浮粒构成的核,镶嵌在颁布预言的石刻雕像上。
“好奇怪,初始之核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西芙边嘀咕,边迫不及待地上前。
在她侧方的图兰听到这句低语,眼神略一闪烁,却没有多说什么。
破坏掉核,蔚蓝的海水褪尽,深褐的脉络显出。
西芙施展神力填补完干枯的纹路,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有些沉默。
晚饭时分,图兰吃完了自己的食物,没有因为西芙的停留,而陪伴她在餐桌上闲聊几句——他一反常态地道了声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便步履匆匆离开餐厅。
纵使对此充满好奇,西芙也知道,图兰不可能向自己吐露心底的秘密。
但好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决定通过禁术来碰碰运气。
耐着性子等到凌晨,图兰雷打不动的入睡时间段。
西芙做好一切防护措施,将咒言贴在额头,缓缓沉入了梦境构造的世界。
依旧是很多年前的忒弥斯,一模一样的建筑,渺无人烟的空间。
这让西芙怀疑自己的意识是不是出现了差错。
否则为什么除了双腿变成鱼尾之外,其他的所有都跟白天的幻境毫无区别。
西芙没有将身上的一点变化放在心上,有过前两次的经验,她知道自己进入梦境的打扮会随着神明潜意识的渴望而做出少许改变。
照例像四周望了望,少女却不心急,这里并非燥气的幻境,自然也不需要寻找初始之核。
她只要找到身处此地的图兰,看看他的反常行为究竟是因为什么就可以。
或许是青年与幻境如出一辙的梦境,给了西芙一切照旧的错觉。
她沿着主道上游,进入礁石宫殿,却没有在原定的住所找到图兰的踪迹。
“好奇怪,跑到哪里去了?”
出于习惯,西芙抬起手指靠近脸庞,打算把时常散开的碎发撩到耳后。
这是她沉思时喜欢做出的动作。
但她察觉到,满头披散的长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编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
一阵奇怪的感觉在少女的心间蔓延开。
思考再三,西芙放弃了在礁石宫殿里找面镜子的打算,她记得人鱼族圣殿的砖石光可照人——在那里也许可以找到图兰,瞬间查看清楚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礁石宫殿到圣殿有段路程。
不能使用魔法和神力、梦境维持时间只有一个小时的西芙,立马行动起来赶路。
全神贯注地游了半个小时,她终于抵达目的地。
只是没等走进圣殿内部,西芙就看见少年形态的图兰双膝着地,跪在最高的台阶上。
不会还要再来一遍鞭打的刑罚吧……?
西芙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她的动作很轻,顺沿陡峭的台阶节节而上。
在她即将来到尽头时,没有转头,一动不动恍若死去的图兰,忽然开口唤道:“母亲。”
“?!”
又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