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鸦
霍凌当时很羡慕。
他想,连先前迷茫的孙元熙也有了方向,他也该做出些决定了。
“表兄。”
少年抬眼,这一次没有使用敬称,而是用从小唤的称呼,认真地说:“我想从军。”
……
姜青姝是临时离开张府的。
当时,她正托腮靠着坐在院子里石桌,看着薛兆和阿奚切磋箭术。
薛兆自诩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但阿奚三箭齐发,依然技高一筹。
比试了五六个来回,薛兆当先认输,“不比了不比了,还是你技高一筹,我认输了!”
真是绝了。
薛兆还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
今天一回都没赢过,还是在陛下跟前,再这么比下去,他这个大将军的位置都要直接输给他了。
张瑜懒洋洋掂着弓箭,表情倒是没什么得意,还有点失望和不尽兴,“这就不比了吗?我还会五箭齐发呢。”
都还没来及表现呢。
薛兆:“……”
他懂了,他就是这小子在陛下跟前显摆的工具人。
薛兆心里直叹气,算了,他跟这种天才较个什么劲,不是他太菜了,是张相把这弟弟养得太变态了。
改天他非得把这小子拐到军中和其他人切磋试试,让他那些个武将同僚全被他杀杀威风。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被虐。
姜青姝托腮瞧着,把面前的瓷杯往前推了推,“阿奚,渴了吗?”
“不……渴了!”
张瑜正要说自己不渴也不累,一看是七娘亲自倒茶,硬生生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飞快地放下弓箭蹿到她跟前坐下,乖乖喝水。
少年五官深邃,喝水时额发垂落,衬得五官愈发俊挺漂亮。
姜青姝支着额角,认真瞧着,心血来潮地摸摸他的脑袋,少年一滞,抬眼望着她,也学着她,摸摸她的脑袋。
她的头发都要被揉乱了,咯咯笑着去躲。
张瑜触摸到她柔软的发,只觉掌心也痒痒的,下意识蜷起指尖,企图捉住那丝残留的触感,少女伸手扶了扶脑袋上的发钗,噘嘴不满道:“你都弄歪了。”
“那我帮你弄好。”
张瑜立刻站起来,绕到她身后。
她把发钗抽出,交给他,指着脑袋的一处,“这儿。”
少年低垂着眼睫,左手抚上她的发髻,小心翼翼地把钗子对准,往里推。
才推了一截,她就吃痛地抽气了一声:“疼。”
扯到头发了。
张瑜立刻往外抽,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
“我会轻点的。”
“好。”
能把剑玩出来花来的少年,此刻笨拙地捏着一只钗子,紧张得呼吸都要停了,一点点往里推,生怕弄疼她。
少女安静地坐着,双手放在腿上,绞着衣带等候。
就在此时,周管家快步而来,低声在薛兆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薛兆面色一肃,悄悄上前一步。
他对姜青姝比了个手势。
——有事发生。
他们事先约好,如若有涉及军政大事需要她立刻回宫,便以手势提醒。
姜青姝眸色微暗,突然说:“阿奚,现在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少年还没来得及给她插好钗子,闻言怔住,“什么。”
她已经站了起来,回身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发钗,抿唇一笑道:“那就罚你先学学怎么给女孩子戴发钗,下次再来给我戴。”
他紧紧捏着手中的发钗,抿唇不吭声,只是望着她。
“那我送你……出府门。”
“好。”
姜青姝和张瑜一起走出去,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门外,看着少女走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时还在冲自己挥手。
随后帘子一落。
彻底隔绝了少年依依不舍的目光。
姜青姝笑容微敛,提裙坐好,偏首看向车内早已等候的张瑾。
“什么事。”
张瑾道:“西北传来军报,漠北举兵大军叩关,守将隗通被擒。”
第85章 忍8
近日诸事繁杂。
女官第二轮考核在前几日结束,今日是放榜日,且早朝时天子刚亲自下令查抄王氏一族,日暮十分,以符宝郎出纳银牌,自西北而传来紧急火漆军机密报,直接上呈中书省,直达御前。
当夜,监门卫重开宫门,女帝急召朝中大员入阁议事。
姜青姝在后堂迅速更换好天子常服、卸去脂粉、重新将发髻打散简单束起,便起身走到议政的前堂。
几位文武大臣早已等候多时,见天子出来,抬手对她一拜。
“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
姜青姝走上御座,拂袖落座,沉声说:“发生了什么,诸卿应该已经知道了。”
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先前朝中因河朔三镇的节度使曹裕不敬天子、是否问罪的事争论不休时,其中一大难题,就是蠢蠢欲动的漠北数国。
本朝藩镇势力错综复杂,大多数虽不安分,但仍受中央管束,而先帝时期曾发生过一次地方藩镇叛乱,从那以后,魏博、成德和幽州三镇便隐隐有了摆脱朝廷控制的趋势。
且因募兵增多、且边境驻军增多,节度使同掌军权与行政权,故而当地士兵“只知使君恩威,不知上有天子”。
而曹裕拥兵自雄,专制一方,以赋税自私,与朝廷分庭抗礼,如虎狼环伺,随时可能导致国家颠覆,甚至不经过朝廷同意,曹裕就私定其子为下任节度使,想要首开“世袭”先例。
原先先帝之时,这个曹裕还算安分,时不时还会上表关心天子,但自小皇帝继位以后,此人就越发跋扈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张谢两党在此事上达成统一,想共同除掉这心头大患。
若漠北三年之内无异动,想问罪区区一个曹裕虽难,却并非做不到,但曹裕之所以敢挑衅小皇帝,就是仗着自己拥兵数十万于军事重镇,一旦碰到战事,内忧患外交加,极有可能失控。
姜青姝对这些地方政务了解不多,只能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储备去代入理解——大概类似于唐朝安史之乱后期,安史降将成为地方节度使之后,基本上就相当于割据独立了。
姜青姝趁着更衣的时候,抽空看过了国家概况。
因战事起,地方稳定度突然断崖式下跌。
乘马车入宫之时,张瑾在车内告诉她:“我朝与边境诸国屡有摩擦,按我朝兵力,漠北大军叩关虽为大事,但边境兵力充足,若合理统筹,便尽在掌控之内。”
所以,这个地方稳定度下跌,指的不是西北战事,而是河朔三镇。
她思索片刻,说:“问题是曹裕。”
“是。”
张瑾淡淡颔首:“河朔三镇之中,以幽州镇最为首要,漠北数国之中,瓦剌、回鹘、契丹等日益壮大,若要侵犯我朝边境,便以幽州镇首当其冲,这个时候,若曹裕举兵迎战、或是向朝廷求助,便还算在计划之内。但此人若敢与漠北联手,后果则不堪设想。”
且,如何在提防曹裕暗中使坏的同时,平息漠北战事,也是一个难题。
王家刚被查抄,朝廷人人自危,姜青姝还没来得及处理一些被波及到的负忠诚人员,眼下就到了用人之际。
唯一的好处是,国库已经没有那么空了。
打仗需要不少军费。
紫宸殿内,灯影清幽,排列如阵,气氛肃穆压抑。
女帝端坐上首,邓漪、向昌二人各自举臂,展开足有一人高的军事部署图,立于殿中。
谢太傅上前一步,抬手道:“陛下,老臣以为即刻命聂弘、孙戚各率兵十万,分两路出兵西征。”
“臣以为不可。”
上柱国赵文疏年事已高,此刻沉声否决道:“聂弘此人年纪尚轻,阅历不足,且曹裕在后方虎视眈眈,若有意外难以应对,而孙戚……若我记的没错,此人与王氏一族成为姻亲,不可信任。”
谢临脸色黑了黑,赵文疏提这个孙戚与王氏的姻亲关系,实际上也是在内涵他谢族,孙戚之外祖母乃是谢氏女出身,也是因此,其远方堂兄弟才得以搭上王家。
赵文疏第一反应就是这次战事,不能让谢氏一族的人上。
他话音刚落,其子镇军大将军赵德元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请出征!”
“赵将军莫要心急。”
谢安韫偏头看了他一眼,冷笑着开口道:“此事关系重大,一旦河朔三镇出乱子,后果不堪设想,具体如何统筹,还要细细商议。”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赵德元面色冷峻,双目刚毅,并没有看谢安韫,而是抬首看向上方的天子,“陛下!按照驿站传信速度,守将隗通被擒已有一些时日,此人出身寒微,且家中已无老小,如若投效敌方,透露一部分兵力部署情况,后果也将不堪设想。”
谢安韫说:“臣倒是觉得,隗通不会降。”
“谢尚书何以见得?”
谢安韫震了震袖摆,不紧不慢道:“隗通是平北大将军段骁麾下部属,早年受段骁恩惠,此人忠义,臣觉得他宁受死而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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