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鸦
“启禀陛下,侍衣这是中毒了。”戚容神色凝重:“好在毒发时辰不长,此毒也并非无药可解,臣可以保证侍衣性命无碍。”
“好。”姜青姝说:“给朕救活他。”
“臣遵命。”
姜青姝又扫向一边惊疑不定的赵澄和卢永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面上隐隐透着怒意,猛地一拍桌面,“毒又是谁下的!”
卢永言先禁不住吓,率先跪倒了下来,“陛下,臣不知啊……”
赵澄还表情迷茫地站在那儿,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一见陛下发怒,只解释道:“陛下,臣没有给他下毒,臣也不知道侍衣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姜青姝更清楚。
赵澄当然无辜,但这件事的责任若完全归灼钰,以赵家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势必要上奏请求她把灼钰打入冷宫。
若赵澄自身理亏,便更好各退一步,她不计较便已是谢天谢地,他们更不会死抓着这事不放了。
这件事,是崔弈暗中挑起。
想一石二鸟,就这么坐收渔翁之利,可没这么容易。
她冷声道:“查。”
邓漪招呼周围的宫人,迅速开始了搜查,一一检查灼钰碰过的东西。
很快。
戚容抬头道:“陛下,这食盘里有毒。”
赵澄大惊,腾地起身,“不可能!”
戚容恍若未闻,仔细检查那毒,片刻后,她再次看向姜青姝,抬手回禀道:“陛下,经过臣的查验,此毒与侍衣体内的毒是同一种。”
赵澄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明明没有给那个傻子下毒,哪有人明目张胆地在自己宫里谋杀别人的……
他再狂妄,也不敢这样害人啊。
赵澄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情急之下,整个人跪下来拉着女帝的衣摆,慌乱道:“陛下……陛下,一定是有人要害臣,臣真的是冤枉的……求陛下明察……”
自古宫斗大戏,大概都是一样的套路,被陷害的人左右无非那几句喊冤的话,陷害他们的人哪会给他辩驳的机会呢?
姜青姝甚至觉得,再过一会儿,赵澄都要喊出“求您看在死去的表兄的面子上了”。
他无辜。
可他先挑事。
他若不主动欺负人,不那么容易被煽动,也不至于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青姝抬眼,看向一直站在那儿的张瑾,突然微笑道:“朕邀司空一道,不想让司空看了笑话,司空是局外之人,不若说说此事真相如何。”
这句话,如石落湖面,引得一边一直静立不语、宛若玉雕的男人抬眼看过来。
对上她平静的眼睛。
——她是故意的。
原来,此局关窍在此。
张瑾何其聪明,倒是瞬间明晰了,顿时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无奈。
她故意让他来,并非是真的想要他陪,是因为他与赵家不睦,问他怎么看待赵澄的事,也就是将难题踢给了他。
他若说赵澄无辜,那须得有凭有据,可堂堂张司空帮一个赵家子弟伸冤才是可笑。
他若说真相就是赵澄下毒,那事后赵家就得记恨上他了,那群武夫的弹劾奏折一多起来,又平添点儿麻烦。
张瑾抬起双手,微微躬身,嗓音清淡道:“宫廷内闱之事,臣身为外臣,不便插手,还请陛下换个人问。”
他拒绝回答。
姜青姝看着他,心道,你说不回答就不回答吗,朕挖好了坑给你跳,今天就算是死皮赖脸也得把你的话套出来不可。她又继续亲切地微笑道:“无妨,朕恕司空无罪,司空尽管畅所欲言,直接说自己的看法即可。”
“臣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礼不合。”
“朕让司空说,司空难道要违抗朕吗?”
“……”
空气安静了一瞬。
站在女帝身后的邓漪低咳一声,低头悄悄控制表情,心想:陛下这表现得简直再明显不过,按照张司空以往的脾气,只怕低叱一声“胡闹”就会拂袖而去了,陛下也不怕他真不给面子了。
只有跪在地上的两人,还有些迷茫地看向张瑾,真以为陛下是在问司空的意见。
张瑾只是静静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这是酒壮人胆吗?他的确是可以直接说“臣还有事先告退”然后转身就走,不理会这个发酒疯的小皇帝,但……赵家,倒也不是什么令他忌惮的存在,他又何必因为这个,和她百般较劲。
也罢。
仅此一次。
男人静默片刻,淡淡开口道:“臣以为,此事无论真相如何,事因皆由贵君主动找侍衣而起,侍衣心智单纯如稚子,伤人许是中毒之故,好在未使人丧命,陛下小惩大诫以正宫规即可。”
赵澄神情恍惚,缓缓跌坐在地。
“陛下……”
他仰头望着姜青姝,似乎已经无助到了极点,双手只是紧紧地抓着女帝的衣摆,似是怕她真的要惩戒自己。
“小惩大诫,以正宫规?”
姜青姝慢慢咂摸着这八个字,像是怕赵澄没有听清楚似的,又重复一遍,在对方表情越来越无助恐慌之时,淡淡露出个安抚般的笑。
她抬手抚着赵澄的脸,低头望着他,柔声道:“仅凭食物上查出毒药,朕也不信贵君会做这样的事,但贵君今日刁难侍衣,让他吃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不太对的,连司空都开口了,朕就算不忍心,也还是不得不罚你。”
张瑾眼神冷漠,看着她落在别人脸上的手,看着她温柔款款地说那些虚伪的话。
她看着赵澄,笑得越发温柔,温柔得近乎冷酷。
“朕就罚你禁足一个月思过,你可愿意?”
赵澄唇瓣抖了一下,脸色灰败,似乎认命了,俯身朝她一拜。
“是,臣……臣愿意领罚……”
—
那日景合宫发生的事,后来传出的范围并不大,虽都知道侍衣似乎中毒了,因为下手之人疑是贵君,私底下敢瞎讨论的人也不多。
女帝只是惩处贵君禁足。
至于那小傻子。
由戚容解好毒之后,依然住在眙宜宫,因余毒导致体弱,眙宜宫的大门一连关闭多日。
实则也是变相禁足。
出不去的那段时日,没有人来见灼钰,有人说,女帝再也不会来见他了。
灼钰有些慌了。
他用了许多办法,皆不出去,无论怎样期期艾艾地叫着她,也没有人理会他。
直到他的心渐渐沉寂了下去,想到了长宁公主曾亲口告诉他的那句话。
——“如果陛下不喜欢你,你就终将被厌恶、被抛弃。”
被厌恶……
被抛弃了么……
【侍衣灼钰承受了整整十日冷宫般的生活,叫天天不应,觉得自己被女帝抛弃了,深陷于惊慌、后悔与绝望中,不知道是哪里惹她生气了。】
紫宸殿内,正在批奏折的姜青姝笔尖一顿,看着眼前蹦出的这句话。
很好。
他该得到教训了。
既然打了人一巴掌,那就再给点糖罢。
她对一边的邓漪招了招手,平淡道:“侍衣的病该好了,今夜让他侍寝罢。”
第161章 回朝7
这十日以来,景合宫的赵澄被禁足,赵家的确是有些微词,他们未必不知女帝没有太袒护赵澄,但做臣子的若不是被逼到绝路,如何能对君王的决定有怨言?只能把这一股子火气撒在张瑾身上。
张瑾生受了这无妄之灾。
赵家弹劾他说身为外臣擅入后宫,说他狂妄僭越,女帝派系的一些臣子,譬如御史大夫宋覃,也开始跟风弹劾。
平时张瑾谨慎得滴水不漏,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遮天,但唯独抓不到什么错处。
就像当年,小皇帝一登基就被他把持大权、禁止私见朝臣,连出行都被限制,有文臣以此弹劾张瑾的不是,却被张瑾截住了奏章。
张瑾说:“宫中近来闹刺客,这是为了保护陛下安危,倘若天子遇刺,尔等负责么?”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
哪来的刺客?张瑾说有,那就有。
哪门子保护?听命于张瑾的薛兆说他这是在保护,那就是保护。
当然,这样的情况在今年已经改善不少,皇帝也可以随便召见大臣了,但张瑾依旧抓不出丝毫错处,这回他进后宫干涉了贵君的事,虽是芝麻大的小事,但可算是被他们逮着点儿错处了。
大家赶紧抓准这个时机弹劾。
张瑾对此懒得辩驳什么,姜青姝就象征性地罚了他三个月俸禄。
她自然不是为国库省钱才坑张瑾,她主要是想通过这件事看看,趁着此机会,有多少人会跟着弹劾张瑾。
她的朝堂里,敢于上谏、不怕得罪人的孤直之臣,除了裴朔、宋覃等人以外,还是太少了。
大多数人需要挖掘。
平时看不惯张瑾的,除了党争的臣子,也会有些老实本分存在感低的大臣,这些臣子里,一部分胆小怯懦,虽明是非,但畏惧上了上风,永远不会站出来仗义执言。但也不乏有正直善良,以谨慎为主,偶尔会受良心驱使站出来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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