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东曼
俗话说不怕聪明人掌权,就怕浑人有权,这种被宠坏了的权贵公子是虞怜最不想打交道的人物,只因他们任性妄为,背后还有靠山替他们张罗,为他们做主擦屁股,如今华府落魄,只想图个安稳,便也没有底气跟这种人纠缠。
她只冷了眉眼,让邑婆等人送客,自己转身离开。
李襄喊道:“你若愿意,此刻便离了华府,我带你回魏国公府,你就像从前未出阁那样,在魏国公府待着,我让我娘去府上提亲,我们重新开始,找个好日子,你不日就能过门,来我汝阳侯府上过好日子,也不用看人脸色,更不会缺金少银,宫里我姐姐赐给的布料华府脂粉有很多,用在你身上必不会浪费。”
看虞怜继续往前走,理也不理会他,李襄有些着急,忽而开口喊道:“我李襄今年二十有一,没正妻,只小妾通房数人,你若介意,我遣散出府也行。”
虞怜顿住脚步,她头也没回说:“我有夫君,名为华极。”
说完便离开了。
留华服青年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半天不肯走。
邑婆子和女儿二丫抹了抹眼泪,太感人了。
新皇登基后,因着贵妃受宠,汝阳侯府俨然成了京中风头最盛的权贵之一,就如李襄所说,若少夫人愿意的话,也能改嫁给他,无人敢说三道四,进了汝阳侯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出门参加个宴会也会被其他千金夫人高看羡慕。
何况李襄答应了要为少夫人遣散妾室通房,从前还没听说过这位风流小霸王对哪个女孩这般,少夫人却无动于衷。
邑婆子对女儿感慨:“少夫人果然对世子情深义重,这份情谊若世子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感动不已。”
“娘说得对,我从没见过少夫人这样的女子。连李襄这样的贵公子都愿意为她遣散妾室,少夫人却没有动摇,我若是她早该后悔进来华府了。”
邑婆子拍了拍女儿的头,“瞎说什么呢,少夫人的气节人品岂是你一个小小丫头可以比拟的?她对世子的情义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不是咱们这封凡夫俗子能领会的,这些日子以来,我总算看明白,少夫人不傻,她非但不傻还很聪明,为人处世样样有条有理,吩咐我们做什么事,也都尽善尽美,从没糊涂过,这样的女子最受高门大户喜爱,若咱府上从前还辉煌的时候,由少夫人来掌家再合适不过,有她掌家必定兴旺。这样的女子愿意在这样的关头,进咱府上,只是凭着对世子的一腔情义,若是她自己个儿,名声再差也不愁嫁。”
李襄站了很久,又听这对老婆子母女俩嘀嘀咕咕才离开。
他脸色变幻莫测,拳头握得死紧。
华极华极又是华极,这人活着的时候,跟他抢才名,连带东元侯府也压了汝阳侯府一头,现在他死了,东元侯府落败了,却还有一人愿意嫁进他家,为他痴守一生。
这人偏偏是他看上的女子!
小虞时闯进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李襄出去,两人在门口撞上,李襄瞪了小孩一眼,小虞时牢记娘的话,在外面不和人一般见识,不惹是非,一股脑避开了冲进去。
被下人拦住了。
虞时大喊:“我是虞时,是虞怜的弟弟,我是来找姐姐的。”
李襄顿了下,叫小孩过来。“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你姐姐的事,你回去转告给你娘亲祖母。”
小虞时本来不想理会这个讨厌的哥哥,一听事关姐姐便走了过来,问他什么事?
“你回去跟你娘说,我李襄看中了虞怜,虽然她任性嫁进了华府,但华极已死,这一切都不作数,我愿意八抬大轿风光迎娶她过门,做我的正妻,不计较从前一切,也不跟你们魏国公府计较,你问她如何,让她亲自到华府劝劝你姐,你也不想你姐守寡,没房子住没好衣服穿被人处处看不起吧?”
他说这些直戳了小孩的心,虞时还小,他的思考模式简单,他不想姐姐没房子住像今天这样遭到官兵驱赶,也不想她饿肚子,更不想她被人欺负。
如果嫁给眼前这个人,能避免这些,能让姐姐过好日子,为什么不嫁呢?
但他还知道警惕多问一句:“你是何人?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万一你是坏人呢?”
李襄大笑出声,“你告诉你娘,她未来女婿是汝阳侯府嫡幼子李襄是也。”
说完人就离开。
他也是看到这个小孩才想起来的,虞怜的婚事自有长辈做主,她同不同意不那么重要,只要达成最后想要的结果就行。
他会对她好的。
若他也能得她像对华极这样的情义,哪怕有个七分,他也会一生珍惜,待她珍之重之,必不会比华极那个死人还差!
虞时将这些记下,复又冲了进去,门房听说他是少夫人的弟弟,也没拦着。
门口还留着许多百姓看热闹。
方才李襄跟小孩说的那番话,不到一个时辰已经传遍了京城,都不需要虞时回去跟爹娘祖母学话,魏国公府便得了消息。
虞三夫人接了书童的禀报,在府里着急慌忙的,拿了银子,让书童去外面请了打手去华府保护女儿,人才刚出去,后脚跟老太太就使了人叫她过去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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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商谈
◎他不是喜欢姐姐吗?◎
二丫跟在少夫人身边,不解问:“少夫人,奴婢斗胆问一句,虽说那个李公子讨厌了些,但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听娘说,您若有好的去处,老太太也会为您高兴,她总半夜睡不着,跟我娘说,她心里愧疚,怕耽搁您,让您跟着受累。”
虞怜看了小丫头一眼,在小丫头求知欲满满的眼神中说:“有些东西,是外物比不得的。你还小,不懂。”
没体会过现代社畜的苦,怎么会知道有好室友的重要性?
“奴婢虽小,却也知道当今世上男子情深最是可贵,奴婢看那李公子似乎对您一见钟情,他这样出身的贵公子开口许诺愿意为您遣散通房妾室,这是满京城贵公子都没有的,您就一点儿也不动心?奴婢怕您错过了……”
“您这样好的人,应该得到幸福,世子在天有灵,也会希望您过得幸福快乐。”
虞怜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她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小丫头这么想给她重新找个室友?
虽说李襄答应了遣散妾室通房,这年头谁还没有个前任?她倒不介意对方有没有过女人,只是现在再来说这话已经晚了。
她人设立住了,在这府上也站稳了脚跟,宿舍长祖母对她非常满意,其余人也对她构不成威胁,她基本能掌握这府上的大权,麻雀窝再小,只要过得舒坦有什么不可以?
再说,如今这情况是差了些,但人生起起落落终有时,只要好好经营下去,未必不能把日子过顺,在这她就是自由的小鸟儿,是能掌控家中权柄的鸟头,府里的人看她眼睛里都带了滤镜,谁都喜欢她,可要是去了别人家的富贵窝。
譬如汝阳侯府,这种大户人家进了门又是嫁给嫡幼子,一没爵位二没权利,在家中只有长辈的宠爱,还得应付府中那么多人,宅斗是避免不了的,没法掌家就意味着没主动权,没主动权就意味着处处受限处处落下风,这不是虞怜的风格。
再退一万步,虞怜愿意宅斗,愿意花费心思精力扶持夫君上位,自己掌家,成为宅斗冠军,然而自古外戚最危险,荣华似泡沫,富贵如影阁,整个侯府都将一切荣华富贵建立在一个女人得到另一个男人的恩宠上面,这种富贵就像在钢丝弦上走路,一不小心就要摔得粉身碎骨,还不如公爹和夫君直接造反来得痛快。
最后说说李襄此人,他是嫡幼子,受尽了长辈兄姐宠爱,已经风流霸道惯了的人冲动之下的几句口头承诺又怎么能轻易相信?
虞怜当年为了在职场上混下去,为了能升官,没少研究心理学,她敢断定,假如她当场应了下来,同意离了华府嫁给李襄,他说不定那份冲动就淡了下去。这种公子哥惯是任性,爱时爱若至宝,没感觉时也弃如敝履,到时旧习复发,一句不爱了打发一切,照旧纳妾找女人,而她此时因为颠覆痴情人设,转头嫁给富贵公子,名声会比之前毁得还彻底,还有回头路?
虞怜就没把他一时之言当回事,纯当熊孩子在放屁。
信就输了。
二丫把少夫人的沉默当成是对世子的痴情。
娘说得对,她怎么能把凡俗的标准按在少夫人头上,她心里就只有世子一人,不会变的。
“姐,阿姐,姐姐姐我想你了!”
一道童音响起,跟着一团黑影冲过来,抱住了虞怜的腰。
二丫刚想拉开小孩,骂一句小儿无理,就见少夫人笑了,宠溺地摸摸小孩的脑袋,惊讶问:“时儿怎么过来了?”
小虞时趁着娘不在,蹭了蹭姐姐的肚子,才开口回话,“娘说姐姐没银子用,饿肚子了,在家里担心得不得了,就让我来看你。”
“姐我来时看见外面好多凶神恶煞的官兵,我就叫了书童回府去跟娘说,叫娘搬救兵来救。”
他不好意思红着脸,“娘说我是小孩子万事不要冲在前头,帮不上忙还会坏事,所以时儿不敢进来,等带刀官兵离开才敢进来。”
虞怜欣慰拍拍弟弟的脑袋,夸他做得好,这个年纪能克制冲动,记得大人的话乖乖去做很不容易,这个弟弟被教养得极好。
以她的眼光看,若是将来分府单过,哪怕爹还是没法升官,但等这个弟弟长大,也许就能将三房给发展起来,带爹娘过上好日子。
小孩问姐姐刚才那些官兵是来干嘛的?有没有欺负她?
“我听百姓议论,说是来赶你们走的是真的吗?”
虞怜也没把小孩真当成孩子敷衍,在古代这个年纪是该懂事了,再过十年八年就能娶妻能当家,所以当下就直接道:“从前你姐夫得罪了个公子哥,这公子哥现在看你姐夫不在了,咱府里落魄了,就带上官兵来欺负,来出口气,可能也是闲着没事干。”
“啊……这个公子哥太可恶了,他怎么这样坏啊,他是谁?”
虞怜笑了笑,“他出去时你应该有看到,汝阳侯府的嫡幼子,穿着蓝袍那个。”
小虞时更惊讶了,“是他?”
“他不是喜欢姐姐吗?为什么还要为难姐姐?”
“喜欢一个人该是对她好才对,就像时儿喜欢姐姐,喜欢爹娘所以对你们好,所以听你们的话,时儿想不明白哪有喜欢一个人还带凶神恶煞的官兵上门欺负的道理?
小孩的童稚之语暖人心,虞怜忍不住捏捏他肉乎乎的脸颊。
二丫插嘴说:“小公子您不知道,这位爷是进门的时候看见少夫人才喜欢上少夫人的,大人们管这叫一见钟情,他若是之前遇上夫人了,岂有再上门欺负之理?讨好还来不及!这不就灰溜溜地跑了?”
虞怜丢过去一个果子塞住小丫头的嘴巴。
邑婆子过来把女儿拉走,免得她胡咧咧。
小虞时似懂非懂,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两张银票,塞给姐姐。
“这是娘要我带给你的,说姐姐银子不够用了再派人过去,她再想办法。”
虞怜看着这两张放在小孩兜里有些皱巴的银票发呆,这是千两面值,也就是两千两,她知道爹才六品小官居于末流,平时的那点俸禄连吃茶水都不够,在府上他们三房除了吃喝穿住不花钱,府中供应着,其余一概皆没有。
也就没有什么进项可言,老太太还没分家,什么东西都到不了三房手上,爹俸禄低,这些钱能攒下来全靠娘的嫁妆铺子。
但要攒钱也不容易,虞娘宠爱子女,平时吃穿都用好的,不肯落大房半分,没少私下拿钱去外面买,孩子胃小容易饿,吃完正餐没多久又喊饿了,这时厨房供应了正餐也就没有再免费供应的道理,于是就要拿钱另外买菜买点心。
她爹又要出门应酬,一应花用全是她出的,这样算来,三房人口再少,一个月花用也不少,能攒下来的银子极少、
这两千两,恐怕娘也要攒一年半载。
她将银票推回去,虽说她是个有成算的,也想让自己过得舒适些,却还是有原则的,跟弟弟说:“你拿回去,告诉娘,我既然已经和魏国公府脱离了关系,这些钱就不能拿,我不顾一切出来已经极为不孝顺又怎么能拿娘辛苦攒的私房钱?”
“你让爹娘都别再惦记我,不用为我担忧,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自当会好好走下去,他们的女儿也不是傻子,会把日子过顺的,华府的人对我极好,祖母人亲切慈和,很爱护我。”
想了想,看弟弟一脸茫然的样子,怕他记不住,虞怜就找来纸笔,给爹娘写封书信让弟弟带回去,她说在她心里爹娘永远是她的爹娘,只是她次番做法已是不孝顺至极,不想再连累他们,若是让老太太发现,恐会生事端。
最后落笔写道:“爹娘莫念,女儿敬上。”
写完了吹干了,折好塞进弟弟兜里。
“好了,快回去吧,别耽搁太久,若是让祖母发现,你会挨打。”
小虞时委屈道:“姐我口渴,我站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话,你连一杯水都没待我,就赶我走?”
虞怜被逗笑,忙叫小丫头去把厨房温着的杏仁露送过来。
点点他的额头,“便宜你了,姐姐馋了很久。”
喝完杏仁露小孩满足地擦擦嘴巴,“我会给爹娘带话的,只是姐姐你说晚了,我来前娘就说了,祖母一定会发现,我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大不了躺两天,娘答应给我做好吃的糕点。”
虞怜望着小孩,眼睛里沁出泪光,笑着挥手,让小孩赶紧回去。
小虞时出了华府大门,摸摸小兜窃笑了下,姐姐虽然不收银票,但他偷偷放桌上了啊。
可等回了国公府,他才发现,自己衣襟里不知何时塞进了两张银票,姐姐又给他塞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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