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芙芙
那人正?是玉娇的母亲,赵氏。
自从?玉娇被赵筠元留在了永祥殿中做了贴身伺候的宫人,赵氏便隔三差五地要往这宫门口跑。
初时她?也还往宫中递了几?回拜帖,只是却?再也没收到回信,次数多了,赵氏心里头也明白赵筠元是不会再搭理她?了。
可她?心有不甘啊。
按着她?的想法,那玉娇也是她?费了不少心思养出来的女?儿,眼下正?是最好的年纪,又生得如花似玉的,莫说是嫁个有钱的公子哥,便是嫁个当官的,也是配得上的。
只是那几?日她?昏了头,心里想着,做寻常人的妻子哪里比得上做皇帝的老婆来得威风,玉娇若是能入宫做个妃子,那自个自然也跟着风光,若是得了宠,只消在那圣上耳边吹吹风,不管是给她?弟弟要个官职,还是给她?自个挣个诰命,都是件容易事。
若是寻常人生出这般念头来,那只怕是异想天开,可这赵氏不同,她?念着自个与宫中那位皇后娘娘可是沾了亲故的。
虽说只是远亲,可她?向来是个脸皮厚的,自以为只要能入宫见了那位皇后娘娘,定能将这事办成。
毕竟如今的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更别提这堂堂一国君主了,玉娇怎么也能唤那皇后一声?姐姐,又生得这般样貌,入宫去做个帮衬,那自然是最为合适不过。
于是这赵氏便将那些个上门说亲的媒人都尽数拒了,只一心想着将人送入宫里头去。
只是可惜这般谋算了一番,到头来倒确实是将人送入了宫中,只是却?不是入宫去做妃子的,而是做了个寻常宫人。
这让一心念着要拿这女?儿去换钱财名利的赵氏如何接受?
于是那日之后,她?便想尽法子要将玉娇要回来。
只可惜只要赵筠元不答应,这赵氏连宫门都是进不去的,更遑论?其他。
所以不管她?是往宫里递帖子也好,送信也罢,就算是日日守在这宫门口,都是没法子将人要回来的。
时日久了,赵氏虽然满心不甘,可也知晓此事不易,来宫门口的次数倒也少了,只是这几?日她?又听了些传闻,说是皇后式微,竟是被圣上幽禁在了永祥殿中,而如今正?当得宠的是那位新?封的宛妃娘娘。
寻常人听了这话?,大约只是唏嘘感慨几?句,说那皇后娘娘好歹与圣上在北岐苦熬了四年,从?前也是有些情份的,怎么这成婚了方才不过一年,就闹到这地步了呢?这世间?男子不论?身份高低,果真性子都是一般无二?,皆是喜新?厌旧的……
可这事于赵氏而言却?非同寻常,她?初听这话?还以为是自个听错了,又连连拉着那人问了好几?通,直教那人没了耐心,道:“如今外?头的人都是这样说的,你?若是不信,再去问旁人便是!”面?上才算是有了笑意。
她?难得好脾气的没有与那人争执什?么,反而一脸喜色的向她?道了谢,弄得那人一脸莫名其妙,暗自偷骂了几?句。
赵氏也并不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如何古怪,只一路往宫门口的方向过来。
也才刚到这儿,便正?好遇上下了早朝的徐静舟。
她?一见徐静舟便瞧出来这人正?是几?月前帮自个往宫里头送过信的那位徐大人,心中又是一喜,想着“这莫不是连上天都在帮着我”,又连忙走上前去将徐静舟拉到一旁,笑着拂了个礼道:“徐大人,上回您帮我给我女?儿送了封信,我还不曾谢过您,今日正?要遇见,当真是得同您说声?谢谢。”
徐静舟早已知晓这赵氏的真面?目,此时却?也并无兴致与她?多言,只微微点?头,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却?不想这赵氏嘴上说得好听,这心里却?是打着别的主意,一见徐静舟要走,又连忙拦了上去,“徐大人,民妇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徐静舟不曾想这赵氏竟然脸皮如此之厚,不由冷笑一声?,转头道:“既然如此,夫人不如直言?”
见徐静舟面?色不好,赵氏虽有几?分尴尬,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徐大人,民妇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想让您入宫去帮忙求一求那位宛妃娘娘,就说民妇是皇后娘娘贴身婢子玉娇的母亲,有要事向求见娘娘。”
闻言,徐静舟自然看出这赵氏心里头打着的是什?么主意,于是面?色不善道:“夫人难道是指望着宛妃娘娘帮您将玉娇姑娘逐出宫来?”
赵氏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听闻如今那宛妃娘娘正?当受宠,皇后娘娘反而是过得一日不如……”
“住口!”赵氏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已被徐静舟冷声?打断,“皇后娘娘的事,岂是夫人可妄议的?”
赵氏骤然被徐静舟呵斥,面?色也不由得一变,可念着还需要眼前人帮忙,便又咬了咬牙将心头怒火压了下去,道:“徐大人提醒得是,只是眼下于民妇而言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徐大人心善,总归不会愿意看着我与我儿玉娇被这宫墙分与两处吧。”
说着,她?又要作势抹起眼泪来。
若是那日的徐静舟不曾瞧过那封信,恐怕也确实会被赵氏这番表演糊弄了去,可惜他见过那信里边的字字句句,将那些污言秽语都瞧得分明,自然知道这赵氏心底在盘算着什?么,于是也再没兴致与她?拐弯抹角,只直言道:“夫人不必在徐某面?前伪装,几?月前,徐某已经?见过玉娇姑娘,玉娇姑娘也已经?将一切告知,眼下,徐某是万万不会再帮夫人了。”
徐静舟这会儿拒绝得倒也全然不曾留有情面?。
赵氏见徐静舟竟已将话?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伪装,只道:“平日里要那贱蹄子和那些个公子哥多说几?句话?她?都不肯,没曾想竟是愿意同徐大人说这些。”
又上下将徐静舟打量一番,很快生出旁的心思来,又道:“既然徐大人对玉娇如此维护,想来也是动了心思的,不如这样,徐大人去求了皇后娘娘也好,宛妃娘娘也罢了,只要能求得她?们放了人,我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你?也不是不成,只是这聘礼钱却?不能少了,这样,也总归好过在那宫里头继续熬着,等年纪大了,更是寻不着好人家了。”
赵氏这会儿倒并非诓骗徐静舟,是当真起了这样的念头。
她?虽瞧着这徐静舟官职不大,但好歹是个朝廷做事的,大不了那聘礼多要些,总不至于亏了本钱。
赵氏原以为徐静舟听了这话?,定会满脸喜色的应承下来,却?不想他一听这话?,面?上怒气更甚,斥道:“徐某倒是头一回见你?这般模样的母亲,竟是将孩子当作可以买卖的物?件一般算计,玉娇姑娘是个活生生的人,是要留在宫中,还是要嫁与何人,总该是要听一听她?自个的想法,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母亲的,也不当只瞧见利益二?字!”
到底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便是怒极,也说不出什?么真正?难听的话?来。
只是毕竟不是什?么好话?,赵氏又原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听到这儿哪里还忍耐得住,张口便要骂人,只可惜徐静舟却?并未给她?这个机会,抬眼看了看一侧的宫门道:“夫人若是胆大包天,敢在天子脚下胡言乱语,本官倒也并非不能寻个罪名将夫人送入牢狱之中,届时,夫人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些。”
徐静舟向来谦逊,这倒是头一回以“本官”自称。
赵氏原本见徐静舟性子绵软,方才敢如此嚣张,如今见他拿出官员的架子来,面?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迟疑,犹豫了几?番,到底不敢再招惹,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
夜色渐深,宣明殿烛火依旧亮着。
外?间?月色浅淡,只有朦胧的光亮照进里间?,与通明的烛火相较,几?乎是细不可闻。
陈俞坐在书案前,紧锁的眉头始终不曾松开。
他在想着废后之事。
虽然白日里被那些臣子逼得不得不做了让步,可他却?并不曾舍弃这个念头。
只是朝中那些老顽固实在不好应对。
可他又不愿再让贺宛受委屈。
如此想了一整日,竟也未曾想出个解决之法来,不由得越发烦闷。
等外?间?打更声?响起,文锦便又硬着头皮进来催了一回,陈俞也觉身子疲累,正?欲起身,却?见外?间?风气,烛火明灭间?,他恍然想到,若是小满自请废后,那便是朝中的那些老顽固,应当也无法再多说什?么了。
他的思绪瞬间?清明,浑身疲累也好似尽数消失不见,转身便要往殿外?走去。
第三十四章
文锦不知陈俞为何突然变了心思, 只能一边跟上他的步子,一边劝道:“圣上,如今已?近亥时, 您再有急事?, 也当明日再作安排才是……”
陈俞的脚步顿住,他抬眼看向殿外, 浓重的夜色几乎将所有原本能瞧见的东西淹没, 唯一能瞧见的,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光亮。
文锦瞧不清楚他的神色, 只见他又低下头去,道:“那便明日吧。”
***
日子一旦重复起来,便过得极快。
赵筠元在永祥殿中一日复一日得过着相同的日子,不知?不觉间, 已?是到了九月, 天气也渐渐转凉。
冬日好?像要比往年来得早些。
窗前?那束红梅却依旧艳艳地开着。
这是今早刚送来的红梅, 从那日赵筠元说了喜欢梅花开始, 每日她的窗前?都会有一束新采的红梅。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可被人这样心心念念地记挂着的感觉, 总不至于太差。
赵筠元也曾想过, 这位甚至自己都并不知?晓身份的人, 是否对?自己会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意, 否则, 他何必如此费心?
可是这样的念头方?才出现,她便不由得摇了摇头,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些年, 几乎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陈俞身上,与旁人的交集实在不深, 若真有人对?她动心,她也实在想不出其中缘由来。
于是便将这念头抛之脑后,只觉那人是别有用?心。
而?春容玉娇二人自然?也发觉了这日日送来的红梅,两人一合计,5249零81九2也觉得这事?古怪,于是便悄悄在那窗子底下蹲守过几回,只是每回都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那束红梅已?经?像往常一样放在了窗边。
初时,两人只当是自个贪睡,可次数多了,两人才发觉不管前?头多清醒,每回到了那个点,总是要昏睡过去,这才明白?是那送红梅的人使了手段。
如此折腾过几次,到底不能将那人身份拆穿,左右这人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况且自家娘娘每日起来时瞧见那束红梅,好?似心情都能好?上不少,所以二人便也不再深究。
而?陈俞这一日忙完手中政务,本欲早些前?去永祥殿将自请废后之事?与赵筠元言明,可到了夜里,他又念着昨日便不曾去常宁宫了,贺宛性子向来骄纵,今日若再不去,恐怕又要同自己使小性子了。
如此一想,他便还是先去了常宁宫。
等他在常宁宫用?了晚膳,再出来时天已?经?彻底暗下。
若是往常,他凡是到了常宁宫,就没有不在这儿?过夜的道理?,贺宛总有千万种法子缠着他,当然?,他亦是甘之如饴。
可今日却不同,他只开口说手中还有些要务不曾处理?,贺宛便松了口,更是难得善解人意道:“国事?总是要更加重要些的,阿宛就在常宁宫等着圣上,圣上什么时候过来都成。”
陈俞头一回见她那样通情达理?的模样,心里却并不觉得高兴,他深知?贺宛脾性如何,不管是从前?在北岐,还是如今在陈国,她都是向来骄纵的性子,哪里会像如今这般,竟开始权衡起什么国事?家事?来了?
如此想着,心中更是不免愧疚,总觉得时自个不曾将她护好?,方?才让心爱之人受了委屈。
所以此时的他,对?废后另立之事?,亦是越发坚定。
陈俞再来到永祥殿的时候,赵筠元正要歇息,听了底下人禀告,自然?觉得奇怪,皱眉道:“他怎么来了?”
春容虽因为陈俞不由分说将赵筠元幽禁于永祥殿之事?也对?他颇有不满,可心底却明白?若是要摆脱眼下困境,总还是要指望着他的。
于是见赵筠元如此神色,还是开口劝道:“难得圣上过来,娘娘还是莫要再与他使性子了,若是可以,该说明白?的事?还是要说明白?,能解了二人之间的误会,自然?是更好?。”
赵筠元明白?她的意思,虽然?心知?这大约是不可能之事?,但到底没有忍心让她失望,只点头道了个“好?”。
陈俞才入了殿,春容玉娇这些贴身伺候之人便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殿内只余下他们二人。
陈俞正欲开口,目光却不由得被窗边那束开得正好?的红梅所吸引,他有些奇怪道:“哪里来的红梅?”
赵筠元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角,“底下人见臣妾这几日精神不太好?,特意寻来讨臣妾高兴的。”
闻言,陈俞大约是想起他已?经?将赵筠元幽禁于永祥殿半月有余,面上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尴尬,不过却转瞬即逝,又道:“做错了事?总归要受些惩罚,小满,你于朕而?言虽与旁人不同,可既是做错了事?,便还是要罚。”
赵筠元没有兴致与他深究这所谓的与旁人不同,只直言问?道:“圣上深夜前?来,是有何要事??”
陈俞迟疑了片刻,想起贺宛,最终还是开口道:“小满,朕想给?阿宛皇后之位。”
赵筠元怔住,她努力地理?解着此时的陈俞所说的每一个字,片刻之后,她抬眼看向他,面上好?似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此事?,圣上似乎不需要同臣妾商议。”
他若是有这样的心思,直接下一道旨意,昭告天下便是。
何必来问?她。
她又能决定什么呢?
“朝臣们对?此事?意见颇大。”说到这,陈俞皱起眉头,显然?有些烦闷,他接着道:“朕提了一回这事?,被那些老家伙训斥一番还不算,一个个的竟还做出以死要挟的姿态来,朕……也实在没了法子。”
大约是有求于人,陈俞的语气也不似从前?冰冷,难得软了几分,“小满,若是你能让一步,自请废后,那那些老家伙便是再有意见,也不好?再管这事?了。”
饶是一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听到陈俞这话时,赵筠元依旧僵在了那儿?,她很想马上开口说出反驳的话来,或是指责陈俞的忘恩负义,或是一遍遍重复贺宛曾经?做过的错事?,可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或许是一直不曾得到赵筠元的答复,陈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不耐烦,“小满,朕知?道你或许会觉得委屈,可这事?说来本就是你的过错,作为中宫皇后,缺了容人的气度,让阿宛因此受了委屈,若非如此,这皇后之位,你还是能好?生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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