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宁
来者不善,沈灵书神色略有戒备,询问道:“敢问公公,娘娘可有说是为何事?”
年公公不耐烦道:“县主是想抗旨吗?”
沈灵书只能乖乖随他去栖凤宫。
他说的没错,自己人微言轻,皇后娘娘通传,她没有资格不去。
栖凤宫如同往日那般,进了大门后,两侧宫女都在院子里洒扫,掌事宫女书槐站在楹窗下,朝她注视。
采茵被拦在了门外,沈灵书一人进殿后,立刻有人关了大门。
她回头去看,门扇被关得死死的,再转过身后,高坐上华贵美服的萧蔷看向她的神色变得讳莫。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她规规矩矩行礼,低头躬身。
可身上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压在她身上,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有人踢了她膝盖最脆弱的筋骨处,她疼得眼泪直打转,整个人跪在地上。
萧后站起身,素日装得温婉娴静的声音变得跋扈,森然:“沈灵书,你为何要勾结刺客杀害太子?!”
沈灵书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她哆哆嗦嗦抬眸,一瞬明白了萧后的用心。
就算她矢口否认,萧后也总有办法让她认。
沈灵书颤颤巍巍重新站起身,眸色泠然,盯着萧蔷险恶的嘴脸:“你想要什么?要我死?你就不怕太子殿下知道?”
此时此刻,她要救自己,只能搬出陆执的门面。希望萧蔷能看在太子的面上,不敢肆意残害自己至死。
“放肆!”
萧后怒喝道:“想不到你如此柔弱,竟还有一身傲骨,本宫素日倒是小瞧了你!太子此刻昏死在佛寺,尚且不知有没有来日!今日你本可以省去一顿刑罚,可你偏偏不开窍!”
“来人,给我打!”
沈灵书额前冒着薄汗,抬手抹了抹唇,一瞬明白了萧后的动机。
若没有前世那场惨死,她还真不知道素日待她温和如同养母的皇后娘娘,凶狠起了是这幅嘴脸。
她今日便是搬出圣人的名号怕是也走不出栖凤宫大门,只是她在后宫如此残害女眷,外面朝堂中萧家当真势大的这种地步了吗?
不待她继续思考,有人朝她走来狠狠地落下一鞭子,打在她左腿上,顷刻让她软了腰骨,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她疼得趴在地上。
萧后:“你认不认?”
趴在地上的沈灵书指节攥到发白,颤抖着想爬起来,声音和着血道:“不认。”
她右腿膝盖刚立起来,那带着倒刺的鞭子又猛地抽到她身上,细嫩的白腿血肉模糊,两道深红色的血痕浸染了她的衣裙。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紧拧了一下,巨大的痛处令她忍不住痛呼出声,身子痉挛着,“哇”的吐了一口血。
汗水顺着额前淌下来,润湿她的眉眼,她疼得几近昏厥,瘦弱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不住发颤。
书槐见状,立刻上前同萧后道:“娘娘,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打死人的。陛下那边咱们如何交代……”
熟悉、如出一辙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沈灵书残存的理智一瞬回到了前世死前,她喝下萧后递过来的那杯毒酒。
原来从始至终,想要她命的人只有她萧蔷。
“萧蔷……”她唇边轻溢出声,费力地抬起头,惨白如纸的小脸布满鲜血。
沈灵书咬着牙,声音发颤,发冷,发笑:“你父亲恨毒了我父亲,你恨毒了我……沈、沈家在的时候,萧家连军中将帅的位置也做不到,对么?我虽今日落在你手里,可我是将门之女,是沈琮的女儿。我……”
她语气絮乱,瞪大了双眼:“我死也不会朝萧家人下跪。”
萧后被戳得恼羞成怒,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那本宫就送你去死。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本宫的鞭子硬!”
“给我打!”
一道道鞭子不断落在那奄奄一息的桃色衣裙上,粉白色的绸料很快被鲜血浸润染红。
肩上,腰上,腿上处处血淋淋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沈灵书瞳眸发散,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耳朵被嗡鸣声挟裹,身上也不觉得疼了。
第七道鞭子落下时,她便已昏死过去。
萧后抬手:“让她在罪状下按手印,然后丢入刑部大牢,自生自灭。”
人被拖了下去,地面上只留下一滩浓重粘稠的血迹。
时值黄昏,就快要到下值的时辰。
刑部廨房内气氛松懈了不少,侃侃而谈,都在等着下值,然则这份宁静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
“殿下,您不能进来。”
“让开!”
“殿下,这里是刑部,您不能硬闯!”
刑部侍郎郑思皱眉,放下了手中呈文,心道:何人敢无诏擅闯刑部?
陆月菱骤然推开了门,曳地繁复的衣裙,被她飞快的步伐带出流动的水波形状。
郑思一愣,竟然是大公主。
他顿时走出桌前,弯身行礼,一屋子亦跟着请安:“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陆月菱抬手示意免礼,美艳的神色带着一丝焦急,上前了几步:“郑大人,可否让我去见见袅袅。”
郑思愣着,袅袅是谁?
陆月菱神色慌乱,一旁的盼烟冷静解释道:“就是今日被皇后罚的那位县主沈灵书。”
郑思脑海思索着,下午确实送进来个女犯,还是皇宫殿的年公公亲自送来的。
郑思声音略带歉意:“殿下,没有圣人手谕或者大理寺的呈文,请恕微臣不能答应殿下。”
陆月菱凤眸凝怔,便朝盼烟使眼色。
盼烟当即走到门口,公主府的侍卫顿时拔剑,“哗啦哗啦”的抽剑声吓得屋内新提拔上来的官员抖了抖帽子,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郑思脸色青白交加,瞪大了双眼。
怎么,他不让探视,大公主要命人把他刑部围了?
可眼前这位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他亦不敢硬碰硬违逆。
郑思咬牙想了半天,沉声道:“公主殿下拿了大理寺的呈文,臣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殿下眼前硬闯刑部,臣便是想成全公主也做不到啊!”
“大理寺……”陆月菱唇边轻呢这几个字。
她飞快道:“多谢大人。”随后便转身朝外走去。
盼烟知道,公主这是要去大理寺了。
大理寺立着六部不远,隔着三道院墙,此刻已到了下值的时辰,已有紫袍绯袍的官员陆陆续续出去。
官员办公场所甚少见到女眷,甚至有不少官职微薄的人根本不识得陆月菱,只对着她的娇艳背影驻足观看。
盼烟气得直跺脚,若是在往常她定要让侍卫狠狠抽他们一鞭子,可此时殿下着急探望沈姑娘,她便只得让侍卫跟进些。
廨房前门半掩着,陆月菱推门而入,与刑部不同的是,这里空无一人。
陆月菱心绪急乱,径直朝里间走。
她没来过大理寺,她纠缠祁时安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七品小官。
陆月菱推开门,墙壁上银色的光落在男人绯色官袍上,他的侧影削瘦笔挺,也冷漠,不近人情。
想着袅袅性命垂危,陆月菱顾不得旁的,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顿时萦绕在他鼻尖。
男人抬头,望向她的瞳眸漆黑清冷,对她的到来并没有一丝意外。
祁时安开口,温润的声音将这摄人的冷光糅杂的柔和许多:“阿菱有事?”
陆月菱心虚的点点头,却迟迟不肯再往里边走。
他那光风霁月般,衣冠楚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无耻之徒的心。
祁时安蜷起手指,轻点了点桌面。
陆月菱稍走了几步远远地瞄了眼,红唇微张,美眸里的渴望呼之欲出。
是去刑部的呈文,有祁时安的亲笔。
拿着这份呈文,她便能将大夫送进刑部大牢救袅袅。
陆月菱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工于心计做到权臣位子的男人是何等算计。
他岂会轻易的给自己东西,而不索取。
她咬唇,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你要什么做交换?”
祁时安起身,朝她走近了几步。
陆月菱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美眸躲闪。
祁时安哑声道:“阿菱求人便是这个态度?”
淡淡的雪松味混杂着男人的压迫气息铺面而来,小公主娇躯颤了颤,几乎抵到冰凉的墙面上。
她指节蜷曲着,攥着袖摆,口中酝酿着低微的,求人的话,正要开口。
祁时安握着她的小手,随后将那张呈文放在她手中。
陆月菱懵然抬眸,却看见男人冷硬的轮廓被银色的灯勾勒的清冷,模糊。
他看着她,喉结滑动,声音沉缓:“阿菱,你欠我一次。”
说完,向来公正严明,刚直不阿的少卿大人将钥匙挂在了门上,朝外走去。
陆月菱怔怔的看着手中有他亲字的呈文,又看了眼不远处桌上敞开着的朱漆印鉴。
鬼使神差的,她走上前拿起那印鉴。
朱漆色的大理寺印落在了祁时安的名字上。
这一刻,徇私枉法的罪恶感,她体会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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