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晚宁
采茵像是见到了救星般,安抚着沈灵书的手, “姑娘等着, 奴婢这就去请江公子进来!”
少倾,江淮带着药箱进了暖间, 采茵悄悄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烛光摇曳, 银钩拢着帷幔, 露出榻上女郎虚弱的脸颊。
她过分的白,肌肤生得细腻,此刻脸上那氤氲着红晕病色, 便惹眼的很。
美人病中,我见犹怜。
沈灵书不知如何面对江淮, 便只得垂下眼睫,呼吸微弱。
江淮将药箱放在了一旁,又拿出了看诊的布团垫在她手腕下, 搭上了一方手帕后诊脉。
他皱起了没, 沈妹妹身娇体弱,可那脉象却是跳动流利, 没有迟缓的感觉,如珠般圆滑。
此脉象是为喜脉。
良久,江淮挪开了手,静静开口:“沈妹妹。”
沈灵书缩回手腕,美眸看着他:“听采茵说,江淮哥哥在祖母面前说我只是气血虚亏才会晕倒。如今此处就你我二人,哥哥有话不妨直说。”
江淮漆黑的眸颤了颤,似是叹了口气,“你与太子……”
沈灵书斩钉截铁道:“有过。”
怎么可能没有过?他那样偏执,极端,疯狂,甚至从来不顾及周围是否有人就……
他要了那么多次,次次不够,次次都要狠狠侵.占才肯罢休。
可是她明明用了逼子的香囊,为何?为何还会!
沈灵书小手渐渐攥成拳,任指甲嵌入皮肉,保持着清醒。
江淮垂着眸,虽是很想听她否认,可她承认的那一刻,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了,她与太子曾是未婚夫妻,沈妹妹的容貌放在整个上京也是数一数二,太子岂会没有沾染之心呢?
他那样拥有至高无上权利和地位的人,要什么没有,何况是沈妹妹。
烛火幽微,两人相对无言。
数不清过了多久,江淮率先打破了这番沉默。
他问:“妹妹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沈灵书错愕,她没听错吧,处置?
要她亲手杀了这样一个小生命吗?
沈灵书水眸氤氲起了雾气,控制不住的眼睫轻颤,手腕无力垂下,她做不到。
即便她与陆执再无干系,可那是她的骨血,是从她身体里长起的孩子,她真的做不到。
“江淮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很细,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让人听到忍不住心生怜惜。
世间男人,此刻听见她的声音,看着她杏眸被逼得湿意的样子,都恨不得将其搂在怀中,好生爱抚。
江淮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没人告诉沈灵书此刻是何等可怜模样,也没人教过她,此时那湿红的眼尾,颤抖的娇躯在男人眼中意味着什么。
江淮喘息渐渐粗重,他垂下眼睑,语气滚烫:“沈妹妹,我可以照顾你们母子。我,我想娶你。”
他说的一字一句在常人眼里简直是疯魔之言,可江淮心中无比清楚。
他喜欢沈灵书。
从小便喜欢。
只是年少时的喜欢并不能当做什么,她又入了宫门多年,是他再也攀附不上的高枝,自有更优秀的男人去照顾她,守护她。
但是如今太子殿下不好好珍惜,那么他可以。
江淮声音磕磕绊绊,带着一丝赧意:“沈妹妹,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即刻上门提亲,我也可以等你。多久,我都愿意等。我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
“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你受惊了,身子也不舒服,我、我明日再来看你!”
“等等!”床上的少女娇喝道。
这一喊,牵动着她的神经,疼得沈灵书黛眉拢起,雪汗淋漓。
江淮身体前倾,心疼的难以言表,然则还是生生克制住了。
男女有别,他不能碰沈妹妹一分一毫,这对她的清誉至关重要。
沈灵书强压下腹中那股暖流酸胀,唇齿打颤:
“我知道哥哥是看在年幼的情分,江王两家祖母的面子上才说出这些话。只是我与太子殿下只是闹了些不愉快,如今这孩子是他的,我自然还是要嫁给他。多谢江淮哥哥一番君子之情,书儿累了,就不送哥哥了。”
说完,她别过脸颊,只留下瘦弱的背影让他瞧。
女郎倔强又决绝,叫他半分强迫也不愿意使,亦不愿去逼她。
江淮克制着胸腔内涛涌着的保护欲,喉结哑了哑:“妹妹不愿,那我们改日再谈。夜深了,你先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府中自有大夫,就不麻烦江淮哥哥了。”
女子哼唧的声音绵软无力,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清醒。
江淮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她竟是连半分念想都不愿意留给他么?
他又默然坐了会儿,自觉无趣,便起身离开了。
江淮走后采茵立刻进了屋子,暖阁寂静,饶是她不想听见两人谈话也不可避免的都听见了。
采茵忧心忡忡问:“姑娘当真还要回到上京,嫁给他?咱们好不容易才离开他,姑娘您要想想清楚啊!”
“出去。”
女子声音冷淡带着雾气,又夹杂着哽咽的哭音。
采茵不敢再逼姑娘要一个答案,只得替她掖了掖被角,便道:“奴婢多言了,奴婢知道。奴婢现在去给姑娘热汤药去,姑娘暖了身子好安睡。”
脆弱的伪装在人都离开屋子那一刻,彻底喷薄迸发。
沈灵书将头埋在丝衾下,低低呜咽哭出了声,越哭越凶。
数不清过了多久,更漏转了又转,她的理智才一点点回拢,她一点点轻轻喘着气,掀开丝衾,上好的锦缎上面全是她斑驳可怜的泪痕。
有清风拂过,顺着窗牗的缝隙,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摇曳婉转。
沈灵书咬着唇,一点一点思忖着退路。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的身子会一天比一天明显,肚子也会一天比一天大。
就算初两月不显怀,她亦可以用生绢束缚,再穿些宽大的衣裳瞒天过海,可再待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被陆执知道了,说不定他便永远不会放过她了。
好在马上就到年底了,今年过年要比往年早一些,大房王遂在外地置办货物,应该也快回扬州了。
夜色如晦,沈灵书心绪翻涌,忧思了良久,最后不知何时渐渐昏睡了过去。
——
接下来的日子,她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去祖母那里请安,甚少出门,面对裴氏的奚落也不置可否,只一心研习江淮送来的药书。
又一日霜雪,楹窗被雪光映得透亮,沈灵书披着碧色厚绒对襟上襦,下配同色袄裙,对着铜镜整理衣领。
身后采茵又拿出了一件月白色大氅,遮住了不盈一握的腰身。虽然只有不到两月,尚不显怀,但是心虚使然,总是要多小心的。
沈灵书系好了大氅的带子,转身问道:“马车备好了?”
采茵点头:“跟老太太说姑娘近来待的烦闷想上街走走,老太太不放心安排了仆从跟着。”
沈灵书点头,拿着帷帽往外走。
王遂今晚便到府了,晚上家中定有全家人都在的晚宴。事不宜迟,她要尽快。
一辆青色马车从平直门小巷缓缓驶出,不多时,停在了一家点心铺子门前。
沈灵书下车道:“这家铺子的樱桃煎做得极好,就是有些慢,你们且在外面等着。”
家仆齐刷刷道:“是!”
用了在上京的老法子,沈灵书同采茵进店后先是采买了一大份樱桃煎,随后便从西侧门偷偷溜走了。
街道上行人纷纷,沈灵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钻研了一个月之久,她已经稍通医理,起码她今日拟写好的方子,只消不到十日,便可悄无声息的送王遂上西天!
扬州城的药铺不卖药给她,但是江家在扬州也有拿货的伙计人,沈灵书走到一家书斋前,将那方子递给了江家下人。
一炷香的功夫,江家下人拎着三大包牛皮纸包的药材从街边跑来。
此方用药谨慎,为了避嫌,他足足跑了三家药铺,才断断续续将足份的药材买齐。
“多谢小大人。”沈灵书命采茵接过药包,又递上了几个银锭。
江家下人却面露推迟之色,并没有接:“公子一早嘱咐好我,姑娘此举便是让我跟公子没法交代了。”
沈灵书抿唇笑笑:“也好。”
事不宜迟,她要立刻回家,毕竟她配得可是实打实的毒药,少一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采茵扶着沈灵书,两人一深一浅的走在雪泞中。
冷不防,沈灵书抬眼看见前方停着一辆华盖马车,马车周围全是持着刀剑的官兵。
她心中“咯噔”一声,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脚步渐缓,顿时朝后转身。
可还未等她抬脚——
“沈姑娘!”一声清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沈灵书脚步顿了顿,意外的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转过身子,宽松的大氅下意识遮住身后采茵拿的药包,美眸凝望,不由得渐渐睁圆。
祁大人?
祁时安此刻还未离开扬州,着了苍青色大氅,长身黑靴,抬手挥退了周遭官兵,语气淡漠:“过来。”
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带着极为压迫的官威。
沈灵书脚步如同灌了铅一样,抬不动步。
在上京,祁大人是四品少卿,主管刑案,她们之间并无往来,顶多不过是见面之礼。即便他如今被贬外放,可也是一府知州,没必要和自己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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